第四章 达达的马蹄卷著泥尘,人满身风尘,马也是。 黑影在汴州发现铁矿坑,要他亲自去一趟确认,他快马加鞭,十多日的行程 缩成四日,长安城在望了。 马儿累了,长长的鬃都是汗结,他抚著马儿低声安慰,虽然归心似箭,还是 在溪旁停了下来,让劳累的马儿喝水休息。 四下无人,乱惊虹掬起一把清水想洗去满面风尘,然而,捧在掌心的除了水 以外还有别的。 他睁眼看,是一条丝罗。 再往一旁探去,那儿搁浅著一个女人,一头长发也浸在水中如同水草摇曳著。 「弭愁!」他惊呼,一颗心摇摇欲坠。 拨开她覆在面上的发丝,她气若游丝。 抱起身软如棉的她,顾不得马儿才刚喘口气又跳上马背,这次别说百里加急, 而是巴不得双腋生翅,飞往能救人的地方。 ***** 医馆的後面是典型的四合院,四周杏树、老松环绕,替炎热的烈夏招来不少 凉意。 浓郁的绿无垠的伸展,像要探到天边去。 茂盛的绿下头是一片花海,戴著帷帽的金游走在花海里,纱网被系至帽顶上, 握著刀剪的手忙碌的剪枝修叶。 「算时间也该是你出现的日子了。」 「你知道我要来?」乱惊虹关心的是躺在茅屋里的步弭愁,全无心思跟昔日 的老友闲话。 「猜的。」她剪去多馀的水仙叶。 「她,好吗?」 「你偏心喔,对我无一字关心,从头到尾就只关心被你送来的人。」她微笑 的样子很美,却仍是对著花。 对人,无法微笑。 「她的身子不好。」他是应该要信任金的,金的医术无人能出其右。 「她需要的是长期调养休息,至於其他,可就不是在我能力范围内了。」她 似有所指。 爱情,是治身子的良药,至於能治愈什麽,要是相对的爱情鸟才知道,第三 者只有闭嘴的份。 乱惊虹心中一喜,「你是说她没问题了?」 「惊虹啊,心乱是练武者的大忌。」 「我管不了这许多!」 「也是,爱情是那麽的可遇不可求,瞻前顾後,又算什麽?」她覆著阴影的 眼带著几多愁,只是那愁无人可知晓,无人可明了。 放下刀剪,她迎著风。 「你可以进去看她了。」 「你也别在这晒太阳。」 「谢谢你的关心,我要出发了。」 「你要走?」 「你找得到这里,表示这里已经不是安全的地方了。」 「金。」乱惊虹无限难过。 「别可怜我。」 「去我那好吗?」他有照顾她的义务。 「我说了别可怜我,我只是瞎了眼,心还是好的。」 「你明明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抱歉,我是刺猬。」 「每个人的肩膀都背负著自己的命运,我不会可怜你,我是站在朋友的立场 请你到我那暂歇,小鸟要有歇息的地方才能继续飞翔。」 他从来都不是爱说教的人,对遭遇比任何人都坎坷的金他是发自内心关心跟 爱惜。 「当我无处可去的时候我会考虑你的邀请。」这时候一直背对他的金转过身 来。 「你的脸……」乱惊虹惊讶得差点咬到舌。 她毫不在意。 「只是灼伤。」 「为什麽要让这麽丑陋的疤留在身上?」就如同她的眼瞎。 「我高兴。」 她的神秘难解,一点也不妨碍他们六个人的友谊。 「好吧,就当我没问。」 「你已经问了,这就是我的答案。」她从宽大的衣袖中拿出一盏巴掌大的莲 花灯,花瓣原来布满符咒的,如今却被烟雾薰染得有些模糊,莲座更烧毁了一角, 光晦暗,看不见里头的情况。 「你哪里得来的?」这是第耳天掌握著的本命灯。 他们六人为什麽要替第耳天卖命,建立他想要的帝国,就因为所有的人都欠 第耳天一命,要不就是有致命的把柄落在他手中。 而他,乱惊虹,要是没有这盏本命灯根本就是个孤魂野鬼。 一个鬼,有个落脚处就满足了。 「拿去,以後自己的东西要保管好。」 乱惊虹看著被烧去一角的本命灯和她被火烧毁的睑,心中有数了。 「我欠你一次!」 金笑得灿烂,她晃著两指,「错了,连屋里头的要算两次。」 「好啦,现在换我赶你离开,我等弭愁醒来我们也要赶路。」 两人含笑道别,这一别千山万水,独行—只影。 ***** 楠木床铺著草席,简单的设备。 她看起来脆弱又坚强,睁开的眼睛还是带著惯有的迷蒙,仔细看她,羸弱苍 白外,步弭愁是个禁看的女孩子。 细小的耳垂,婉约的侧脸,俏丽的睫毛衬著黑黝黝的眼珠,像白雾中的黑水 晶,小巧的鹅蛋脸,皮肤白皙透明,要是能健康些,一定会是个倾城的美人儿。 「我醒过来了?」每回病危,清醒过来的她总会这样询问身边的人,用来确 定自己的存在。 「要迟一点,你这条小命就玩完了。」 「谢谢你,也只有你会担心我的安危,你救了我一次又一次,是真心在关心 我的,我好感动。」他已经是第二次疾言厉色的「关心」她,好窝心喔。 「救你的人是金,我的好友。」是他运气好猜著知己的落脚处,运气不好的 话恐怕就要扑空了。 「我去谢谢他。」 「她离开了。」 「为什麽?这不是他的家吗?」是她扰了人? 「她有不得不走的理由,不过,我欠她的,哪天她有需要一定会来讨回去, 你要见她有得是机会。」算起来他跟青鳞都欠她难以回报的恩情。 「看样子,‘他’是个女生?」以女人的直觉还有屋里的摆设,步弭愁做出 大胆的推测。 「嗯,她是我的五个武林奇人朋友之一。」 「你更幸运,我可是一个朋友也没有。」男人的世界如此辽阔,她却只能窝 在小小的避风港里守著病身子。 这世间根本没有什麽是公平的。 「现在可以告诉我你为什麽会在郊外的溪里了吗?就算不被淹死,天黑了, 你可能就会变成狼狗的点心。」 「说真的,我不知道。」她黑白分明的眼睛透著迷惑。 「真不知道?还是不愿意说?」这样的解释就想打发他?那可不行,他不接 受。 「你以为我说谎对不对?我没有,我真的不知道,我一醒来就在这里了,我 甚至不清楚我去了什麽郊外的溪里。你不要用那种眼光看我,最近,我常常不知 道发生了什麽事,醒著、睡著,好像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我以为有两个我。还 是我快要死了,才会有这种幻觉?」 病痛,经年累月折磨得她喘不过气,生活里面随时都存在著丧命的阴霾,她 不想这样过掉短暂虚无的生命,她不想,但是又何奈。 他曾经说过她不会死,会健康起来,想来,只是安慰吧,谢谢他的安慰,起 码让她的心多了点希望。 「我说过你不会死。」 「你骗人,我明明随时都会死!」情绪过於激动,她随手拿起竹枕丢去,乱 惊虹敏捷的闪躲了过去。 「冷静,别忘记你的身体。」她竟然发脾气,可见她刚才说的是实话。 那麽,是谁把她弃置到荒郊野外的? 有人要她的命?! 「你也这麽说,可恶!」床上没有她可抓的东西了,她只有坐著喘息。 「人要面对现实。」 「除了跟你见面我才能感觉呼吸的快乐,你让我多幻想一下都不肯。」丢了 一粒枕头已经让她疲累,他还说话来激人,好可恶啊! 「调整气息。」他命令。他可不想再看她昏倒。 「你……去死啦。」步弭愁从小到大没有这麽暴力过。「不不不,我不是真 的要你死……」 「你的诅咒太迟了,这话很多年以前就有人说过,而且实现了。」 话出口,别说步弭愁惊讶,乱惊虹也感到诧异。 一个环又一个环紧紧死锁的心事,他居然毫无防备的对著她说出来。 那黑暗的心事。 是她眼花?步弭愁从乱惊虹平如镜的眼里看见一丝痛苦。 「我们赶路吧,你那个侍女要是又发现你不见,不知道会怎麽骂我。」他必 须尽快将她送回步府,他……在那里的工作尚未结束。 「对了,」他灵光一现,抱起步弭愁的同时开口,「告诉我,我知道你没有 姊妹,那远亲呢?有跟你容貌相似的姑娘吗?」 「自从我爹休了我娘後,就断绝外婆家的亲戚,就算有,我也不清楚。」她 被他用风衣密密包里起来,被呵护的感觉叫人好窝心,方才的气愤别说逗留,压 根已经不见影子了。 问不出所以然,乱惊虹不灰心,他会有办法查到他想知道的。 ***** 从金隐居的草居山下来,一路经过好几个城镇。 乱惊虹不忘按时押著步弭愁吃药。 要一口气赶回长安城对他来说不成问题,可是她不行。 停停歇歇,他随身携带的草药剩下最後一包。 步弭愁一口口喝著药,纵使里头放了甘草,还是苦到肠子打结。 「为什麽你不肯带药丸子,那好吃多了,也用不著这麽喝药。」她对於吃药 是很认命的,但是,遇上乱惊虹以後却知道撒娇抱怨。 「良药苦口,草药的疗效是其他药丸比不上的。」他目不转睛的看著步弭愁 喝药,她唱的药加了龙蛇胆、应付子跟麻雀胆,这几味菜都是取其根部,药性特 强但也特苦,苦到没人性,就算大男人也要加上大量甜糖才肯服用,虽然听她一 直抱怨,却也把大半碗的药都喝进肚子。 「吃药的人不是你,你自然说风凉话喽。」 「是吗?天不亮就起来熬草药的人是谁?」 「所以我很乖的喝啊。」步弭愁吐著丁香小舌朝乱惊虹嫣然一笑,然後继续 进攻她的药。 天晴,太阳高挂,亮晃晃的照得人暖洋洋。 两人就坐在人家的屋檐下,你一言、我一语,谈得好不畅快。 「咳……小夥子,小俩口很恩爱喔。」咳个不停的是个全身褴褛的老乞丐。 「老爷爷,你脸泛黄,口有白沫,生病了喔。」步弭愁也不计较老乞丐有多 脏,身上的跳蚤可以排队排到长安城,赶忙扶著他坐下。 「老毛病,死不了,人穷有钱吃饭没钱看病。」他乐天知命。 「老爷爷,有钱就该先看病,有健康的身体吃饭才会香。」 「哈哈,姑娘,这你就不知道了,我是乞丐,别人要看我又老又病才给饭、 给碎银子呐。」说完他又是一阵似要咳出心肝肺的咳嗽。 步弭愁脸色沉重,跟乱惊虹交换了不安的神色。 这老爷爷病得不轻。 「不过,」老乞丐看了看一旁冒烟的药罐,有些为难的启齿,「要是可以, 能不能分老乞丐一碗菜汁?」 他问药而来。 知道这样的要求不合情理,他慢慢解释著,「我还有个老乞婆,就在不远的 土地庙里,她病得重,请大爷跟姑娘施舍我一碗药。」 他说完便要磕头。 乱惊虹一手握住不让他下跪。 「老爷爷,药不能乱吃,一个不好会闹人命的!」 「我也知道,可是我身无分文,我那婆子再没药救恐怕……」老乞丐颤巍巍 的,满是眼屎的眼虽然混浊却透著夫妻患难的真情。 「老爷爷,这是五两银子,你赶紧请个大夫给夫人看病吧。」乱惊虹快刀斩 乱麻。 「没有用的,我连医馆的大门都近不了,他们嫌我脏。」 「老爷爷,你别哭,我陪你回去。」步弭愁本来就心软,哪禁得起老乞丐一 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哀求。 「你……」老乞丐疑惑不已。 「他会看病,而且医术很好喔。」指著乱惊虹,步弭愁将他一军。 她要是说出自己有帮人治病的能力,恐怕路边的小狗也不会相信,她手里还 端著药碗呢。 乱惊虹不以为然的掀眉。 「您是救苦救难的菩萨,大爷,求您!」 步弭愁俏皮的朝乱惊虹福了福,万般恳求尽在不言中。 唉,自从遇见她以後他是越来越没原则了。 赶鸭子上架,乱惊虹只好随著老乞丐回到破旧的土地庙。 发霉的草席上静静躺著已经没了气息的老乞婆。 她全身生满斤、疮,乾瘪的身躯显示生前被病魔折磨的痛楚,乱惊虹把了下 脉,对著一脸渴望的老乞丐摇头。 老乞丐没哭,只是跌坐一旁,一瞬间显得更加苍老。 土地庙里不只有老乞丐夫妻,还有一堆行乞之人,老的老,小的小,糟老头 跟老婆子占多数,污浊的空气,肮脏的环境,每个人不是病就是脏。 步弭愁无法漠视伤心的老乞丐,她蹲下,握住老人家的手,什麽都不说,只 见老乞丐本来无神的眼睛慢慢泛起惊讶,充满生气的光彩。 「老爷爷,对不住,弭愁能力不够,没能把老奶奶救回来,只能送你一点小 礼物聊表心意,真的对不起……」 她以自身的灵力治愈老乞丐的病。 「生死有命,是我那老婆子没福气,没有早些遇到姑娘你这贵人。」 步弭愁摇头,握紧老乞丐的手。 其他的乞丐看她亲切可入,统统围拢过来。 没想到这姑娘竟然毫不排斥他们这些行乞之人。 面对这麽多好奇的眼光,步弭愁心慌极了,扯著身上的衫子,一著急,脸上 又出现不正常的红晕。 步家规矩严苛,一般的仆人是不许随便跟主子有所接触的,尤其她一身病痛, 更是要避免被感染,仆人也怕担责任,就算远远看到她也保持著距离。 而即使出了门,她也只跟乱惊虹走得近,一下面对这麽多人,她不禁手足无 措。 乱惊虹立刻走了过来,他率先拿出三十两纹银给老乞婆办丧事,大家也纷纷 出仅有的一些碎银表示心意。 老乞丐虽然一直推辞,但缺钱是事实,最後千恩万谢的收下来。 ***** 本来可以在天黑前回到长安城的路程,因为帮忙老乞丐办丧事延误了时间, 乱惊虹跟步弭愁只好寻了一间清幽的客栈往下。 是夜。 断断续续的嘈杂呻吟声不断传来,干扰著步弭愁迷迷糊糊的脑子。 「怎麽了?」她就著蒙陇的烛光起身。 「你睡,我出去看看。」乱惊虹制止了她。 他并不是为了省钱才两人合住一间房,追根究底是帮老乞丐治病後,不胜负 荷的步弭愁又吃不下、睡不好了,不忍苛责她的乱惊虹只好选择紧迫盯人,盯著 她好好的休息,他才能心安,要不然心里惦著她,他也甭想入睡了。 看著步弭愁把睡暖的床被掀起,他忙不迭塞回去,这一醒,她又不知道得花 多少时间才能沉睡。 「你还没睡?」 他不想解释是因为看著她甜睡的睑看到失神。 「别起来。」 把烛光戳弱了些,乱惊虹打开门出去了。 他颁长的身形叫步弭愁疑惑的偏了头。是她闪眼吧,怎麽地面上不见他的影 子? 肯定是,她睡糊涂了。 她理不清对他的感觉是怎麽来的。 每回见他,都在性命交关的当头。 而每回,他都义无反顾的伸出援手。 像这样无言的守候,无语的看护,他什麽都不曾诉诸言语,骨子里头却是何 其温柔。 不容她细想,外头的声音更清楚的传了进来。 忍不住起身穿了绣鞋,她偷偷把门打开探头出去看,屋子外烛火晃动得厉害, 人影穿梭,不知道发生了什麽事情。 睡虫跑掉了,乱惊虹又还不回来。 原本她只打算瞧一眼,可一个忍不住就探出半个身子,接著,走了出去。 空气里飘著浓浓的血腥味,担架上的老妪,不断的呕出腥臭的血,面皮又青 又白,显然陷入昏迷多时。 「求求您掌柜的,我马上请大夫来救我娘,您别赶我们走,这大半夜的,我 娘禁不起夜凉,我小顺子给您磕头了。」叫小顺子的汉子穿著补丁的粗布衣服, 说磕头马上咚咚咚的敲出一头瘀青来。 「客倌,我也只是个开店做生意的人,你来住店我当然欢迎,但是……带个 快死的人,晦气啊。」 小顺子欲哭无泪又不肯死心。 「掌柜的,求您,就这一宿,只要我娘病情一有起色我马上搬。」 众人围著苦苦哀求的小顺子看热闹,有的人窃窃私语,「这店家也真没良心, 说穿了还不是怕小顺子交不出住宿金。」 「这小顺子也真可怜,带著他娘从东北来这依亲,没想到亲戚没著落,他娘 却染了风寒,如今病情加重,怕是把手头上的银两都花光啦。」 步弭愁一靠近人群就被乱惊虹发现。 他脱下身上的披风裹住她。 「她……那样,很痛的。」步弭愁楚楚的眼瞅著陷入昏迷的老妪。 痛的感觉她再明白不过。 「你这性子,一天到晚只想救人,你也考虑一下自己的身体如何?」 「就算不自量力,我还是要救她。」 「我就是没法说赢你。」 她以为乱惊虹默许,一朵灿烂如茉莉花的笑容在她唇畔绽放。 乱惊虹嘴巴蠕了蠕,有了辛苦的觉悟。 护著步弭愁穿越闹烘烘的人群,他们来到陷入昏迷的老妪面前。 她轻握老妪骨瘦如柴的手。 须臾,白洁的额头冒出点点细汗,越来越多。 因为专心,一旁的嘈杂缓缓从步弭愁的知觉里沉淀消失,终至不见。 有些心细的人发现老妪奇特的变化。 人群慢慢围靠过来。 「你不要碰我娘!」小顺子发出尖叫,爬过去想拉开步弭愁。 「要你娘好就别碰她!」乱惊虹的态度不强硬、不霸道,也非尊贵逼人,可 是他说出来的话份量一定,冥冥中,有股你非要信他不可的力量。 小顺子又惊又愕,不敢轻举妄动了。 一盏茶的时间过去,围观的人均发出不可置信的赞叹——老妪疲惫的眼睛打 开了。 「小……顺……子。」尽管还是气若游丝,但已够小顺子欣喜若狂了。 「谢谢姑娘的大恩大德。」纵使不知道步弭愁是怎麽治好他娘的严重风寒, 小顺子仍跪倒在地不断磕头。 「别磕了……头会疼呢。」步弭愁软了身子,跌进乱惊虹早已经伸出来的双 臂中。 「姑娘是观世音菩萨,我小顺子愿意为您做牛做马,报答您的恩惠!」 步弭愁连连挥手,连说话的气力也没了。 -------- 书拟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