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怎么老跟我过不去 憨哥拉了几个短活儿,把从出租汽车公司领来的奥运宣传材料,向几拨外地客 人一一进行分发。临别的时候,也学着孟师傅等人的样子,挥挥手,向他们说起了 “Bye-bye !”客人们无不摇头,尤其是那位老广,瞪着眼睛说:“师傅呀,我比 你大不了多少,你别叫我伯伯,好不好?”把他搞了个大红脸,心里琢磨着:“宣 传奥运,的哥都要学英语,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呀!”背了几个“你好、欢迎、请坐 稳”等英语单词,感到很拗口,很滑稽,害起羞来,拨拉一下白鼻梁的小芝麻官, 它身子肆无忌惮地摇晃起来,发出一连串的“您好,请坐稳。您好,请坐稳……” 听起来,比英语好听多了。 快到中午,憨哥收了车,专门从批发站帮文秀提运服装。 文秀坐在车里,心情欢快地说:“过几天,我的摊儿扩大业务,到那新批发站 进货,你也给拉?” “新批发站?”憨哥说:“拉,拉,那还用说?” 文秀笑道:“这车就像我自己的……赶明儿我的店开大了,你就……”脸一红, 不言语了。 憨哥也格外兴奋。这是他开车以来,文秀头一回坐他的车。心里热烘烘的,试 探着问道:“我就?我就怎么了?” 文秀想了想,立即掩饰道:“你就用不着帮我忙喽……”大笑起来:“你就可 以腾出时间,去当征婚专业户了!哈哈哈哈……” 憨哥有些犯急:“你又拿我开涮了。” 文秀说:“怎么?生气了?还男子汉大丈夫呢,抗打击能力这么差!开个玩笑 嘛,何必当真?” 憨哥认真道:“我……我跟你咋什么话都说不成?” “那干脆什么话都甭说了!”文秀又笑着道:“我说你听,就可以了,又不是 胡喜,整天犯贫,那才把人烦死了。” 立交桥如似一道长虹,各种汽车在上面来回穿梭,编制着城市美丽的壮锦。憨 哥的车,也在桥上飞驰,他只觉得,今天的心里爽爽的。 文秀说道:“憨哥,你总是这样天天忙,那可不行呀!今后的路还长着,自己 不疼自己,谁管你?” 憨哥说:“咱当兵出身的人,摔打惯了,有一副钢筋铁骨,有使不完的劲儿, 没事儿,我坚实着呢!” 文秀瞅了瞅他,说道:“人嘛,毕竟是血肉之躯,就是机器长期运转也会劳损 的。要不然这么着,明儿我歇班儿,不卖东西了;你也给自己放一天假,咱俩去八 达岭玩一趟,放松放松如何?” “人都说,不到长城非好汉……”憨哥也兴奋起来,连连叫着:“好哇!好哇! 不瞒你说,我这北京人,还没去过长城呢!” 文秀见他情绪正高,拍了一下巴掌道:“那就这样说定了!” “这多好……”憨哥一脸的幸福感,心里窃喜:“这多美呀!总想和她在一起, 总想和她在一起,这回终于如愿了。” 文秀问道:“怎么了?怎么了?又来了不是?告诉我,你嘀咕些什么?” “没,没……”憨哥用手将芝麻官猛一拨,只见它欢快地上下弹摇,发出一串 :“你好,请坐稳”的声音。逗得文秀仰脸大笑。 当天下午,红霞满天。憨哥把车打扮得漂漂亮亮,乐得合不拢嘴,心中有一种 想唱想叫的感觉。他拿起才买来的一束鲜花,闻了闻笑道:“谁说我憨?谁说我不 懂爱情?这回看我的!嘿嘿……” 韩大妈买菜回来,见他忙活,问道:“把车打扮得新娘似的,你这是……” 憨哥抿嘴笑道:“新娘子?妈,瞧你说的……” 韩大妈见儿子从里到外都透着喜气,赶紧问道:“你今儿咋这么高兴?是不是 明儿要去约会?” 憨哥辩解道:“妈呀,你又往那方面想了……我呀,明天是要拉贵客呢。” 韩大妈唔了一声进院,又返回身子,认真嘱咐道:“那一定是大款爷……你呀, 别太憨,人家给小费甭不好意思要。如今这社会呀,不要白不要……” 憨哥生怕母亲看见那鲜花,匆匆将它藏在背后,说道:“妈,知道了,知道了! 你快回家歇着吧。” 晚饭,憨哥食欲极佳,吃的比平时多出一倍去,使得做了一辈子饭的韩大妈蒙 了:第一次饭不够了,菜也不够了,盯着儿子说:“你是不是拉稀呀?今天的肚子, 完全是空的,进去多少都没个饥饱?” 憨哥根本不愿向母亲透露心事,打着饱嗝,来到隔壁的胡喜家,见胡喜正拿着 计算器算账,就问道:“这一回,又赚了?” 胡喜指着计算器道:“你还说做生意不好?观念得变一变喽!瞧瞧,这一回, 我可是又发了!哈哈哈哈……时代造英雄,匹夫也能扛大旗!” “那我就祝贺你发财吧!”憨哥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充电器以及耳机之类,往 胡喜面前一放,说道:“你给配备的这些征婚装备,今后我就不用了。” 胡喜大睁着眼,说道:“如今是信息社会——信息高速公路,你懂吗?这几种 一样都不能缺!否则没法在社会上活人!哥,说说看,为什么不用了?” 憨哥不无神秘地说:“算你的账去,别问了。” “怎么?又生气了?”胡喜忙上前去,将那些东西重新塞进他的口袋道:“别 介别介,咱哥俩谁跟谁呀!你不是还没对上象吗?这值不了几个钱,拿着拿着……” “不!”憨哥说:“不用了,整天不是叫,就是短信,不是这小姐,就是那女 士,把人的脑子都搞晕了。” 胡喜这才搞清楚,原来他是烦这个,赶紧做起了必不可少的思想政治工作: “这才对嘛!信息社会嘛,做生意也罢,找对象也罢,就是这特点。我说哥呀,离 了这现代化装备,你还真找不到北呢!” 憨哥说:“谢谢你的好意,我现在用不上了,真的用不上了。” 胡喜眼珠一转,惊喜地抓住他的胳膊嚷:“怎么着?对上象了?” 憨哥有点不好意思地笑笑,甩开他道:“哪里的话?八字还没一撇呢!” 胡喜并没有注意到他的表情,仍在说:“我说嘛……快拿着,没真正对上象, 就不能卸下武装——《智取威虎山》里的小常宝说什么来着?打不尽豺狼,决不下 战场!”觉得这话不贴切,又嚷嚷起来:“说什么商场如战场,其实情场才是战场 呢,我说哥呀,只要没对上象,你就不能卸下武装!”又要将那些东西塞给他。 憨哥死活不要,放下东西后,“嘿嘿”笑着,说了声“好弟弟,别再为我的事 操心了”,转身走了。 “这……”胡喜追了一半,停步想了想道:“明儿给韩大妈,还得她老人家亲 自出马才行呢。” 入夜,月光透过窗棂,如是清凉宜人的水,静静地洒在地面上。憨哥一脸喜气, 辗转反侧,根本无法入睡。半夜里,他悄悄爬起来,又是翻箱又是倒柜,忙得不亦 乐乎。 韩大妈听到有动静,问道:“你干啥?犯神经呀!” “哦……把你惊醒了……”憨哥听见母亲的呵斥,便放轻了手脚,说道:“我 想找个东西。” “这大半夜的,搞什么鬼?那个李卫玉……”韩大妈从枕头下拿出那张写有 “李卫玉”的纸,说道:“你既然睡不着,那就还是躺下,给我考虑考虑这事儿吧 ……” 憨哥应付道:“妈,你睡吧,知道了,知道了……” 韩大妈唠叨着睡去,憨哥又开始寻找起来——他找到了一个红绸包,小心翼翼 地打开来,里面有几枚军功章,月光照在上面,闪闪发亮。 憨哥手在颤抖,眼中不由自主地涌出泪花。他看了良久,又悄悄拿出工具包, 用钳子将一枚徽章和下坠分开,并包成两个小红包儿…… 这时,韩大妈听见响声,又张开眼睛,抬头望了望,问道:“月亮都西沉了, 你不睡觉,还干什么活儿?快撒手,明天可以干么!” 憨哥一惊,忙将那两个红包儿贴在胸口上,说道:“没……没什么……没干活 儿……妈,你快睡吧!” “我怎么能睡得着哇……那个李什么来着,”韩大妈迷迷糊糊又唠叨起来: “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憨哥将那两个小红包放进口袋,收拾好东西道:“妈,你睡吧,我考虑就是了。” “那行,你得听话呀……”韩大妈又睡着了。 躺下之后,憨哥怎么也睡不着,月光晒在脸上,白亮亮的,痒飕飕的,好不舒 服,好不惬意。他默默地说:“别人恋爱都送东西……我这军功章,可是用这条命 换来的呀!也不知她喜欢不喜欢?” 天还没有完全大亮,被幸福笼罩着的憨哥,已经急不可耐地出车了。今天,他 特意打扮一番,穿上了西装,戴上了领带,皮鞋擦得锃亮。 临出门时,韩大妈从屋里追出来,唠叨道:“平时让你去相亲,从来就不讲究。 今儿这是怎么了,收拾得这么利索?” 憨哥抿嘴偷着乐,说道:“妈——今后呀,我的个人问题,你老真的不要再操 心了!我自己能解决。” “你在说什么傻话?”韩大妈急了:“我不操心能行吗?对了对了,让你考虑 的那事儿……” 憨哥急忙打断她的话说:“考虑了,考虑了一夜呢!嘿嘿……” “考虑得怎么样?” “妈呀,我……这让我怎么说?这样吧,我回来告诉你,你就等着听好吧!” 韩大妈望着儿子道:“那也成!路上乱着呢,出车千万小心安全呀!” 憨哥应了一声,就开车而去。 天上露出了鱼肚似的白光,憨哥吸了一口新鲜空气,一下子就甜到了心里。他 把车开到文秀院前,连摁三声喇叭,院里却毫无反应。 出门练剑的王大爷总是起得比别人早,他出来问憨哥道:“年轻娃娃,不多睡 会儿,干活能撑得了一天吗?这么早,来找谁呀?” “哦哦……”憨哥见三声喇叭没起作用,只好硬着头皮说:“王大爷,你老能 不能进去告诉文秀一声,我在等她呢!” 王大爷说:“有事儿?” 憨哥低头笑笑道:“是有事儿!嘿嘿……劳你大驾……” 哪知王大爷过于热情,返身进院,就大声大气喊道:“喂,我说文秀姑娘,还 睡着呢?外面小韩子开车来了,等你有事儿呢!” 憨哥急得赶紧进院,忙捂王大爷的嘴道:“哎哟,我的王大爷,前邻后舍都还 没醒,你老小声点儿呀!” 王大爷说:“咋的了?” 憨哥说:“千万别让她妈……”话没说完,他立即呆住了。原来,一脸怨气的 文秀妈,拖着鞋,披着衣出来了,她厉声问道:“怎么回事儿?” 憨哥立马陷入窘境之中:“嘿嘿……大妈……你起来了……” 王大爷说:“文秀妈,小韩子找文秀有急事儿呢!” 文秀妈一脸不高兴,说道:“找我家文秀干啥?你一个大小伙子,天还没亮, 叫文秀有啥事儿?” 憨哥支支吾吾,语无伦次道:“没……没什么事儿……我只是随便过来,随便 过来……” “随便?”文秀妈说:“我文秀可是没出阁的大闺女呀!” 王大爷瞅瞅憨哥又瞅瞅文秀妈,为难地说:“这哪儿跟哪儿呀!文秀妈,都是 街坊邻居,你怎么这么不待见小韩子,一大早就嚷上了……”转身拉着憨哥道: “说事儿,你说事儿呀,咋不吱声儿了?” “妈,你嚷嚷什么?”文秀边穿衣服边奔出门儿,说道:“憨哥今儿这么早来, 是有急事儿的。” “啥急事儿?”文秀妈没理女儿的茬,对着憨哥问:“你说,你快说!” 憨哥无法回答,只好把事情如实相告:“大妈,是这么回事儿,文秀今天歇班, 我也正巧休息,说好的去一趟长城……” 文秀大惊失色,忙上前打断道:“是长城公司——是为长城公司那笔款子的事 儿……很急的很急的……” 文秀妈追问道:“长城公司?什么款子?” 文秀挡在憨哥与她妈之间,随口说道:“业务上的事儿,妈呀,你就别刨根问 底儿了,就是车款的事儿……”她用手频频示意憨哥道:“你快回去吧,那笔款子 的事儿,不着急,不着急!” “车款?”文秀妈拨开女儿,冲着憨哥问:“你不会说谎,你快给我讲讲,什 么车款?你这么早过来,是要……” 憨哥没理解文秀的意思,对文秀妈诚恳地说:“大妈,我今儿没打算来还你家 钱。真的……”从口袋掏出一沓钱来,垂下脑袋说道:“对不起,我只带了这点儿 ……才一千来块,连个零头都不够。” 文秀妈望着他,忙问道:“你这是……”转头冲文秀嚷道:“死丫头,快说说, 这钱,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文秀急得说不出话来。 居委会张主任和李大妈、陈大妈等几位老太太,穿着大红大绿的民族服装,头 上扎着花朵,脸上抹着浓艳的胭脂,每人手里拿着一把宝剑,说着笑着,准备去参 加街道举办的晨练比赛。 张主任说:“老姐妹们,今儿咱们可要争他个第一回来。” 陈大妈指着张主任的脸笑道:“老姐姐,你这打扮,哪像个英姿飒爽的女豪杰, 倒像个老妖婆子呀!” 张主任也指着她们笑道:“拿镜子照照去,你们不也是一样吗?什么老妖婆? 老年人就不能打扮了?这叫做‘永葆革命青春’,你们懂吗?” 李大妈说:“对对对……这叫老牛吃嫩草。” 张主任批评道:“又说错了,瞎比喻。” 大妈们正在喧闹,忽然,张主任侧耳倾听,说道:“你们听——这大清早的, 文秀妈怎么了?和谁吵架?” 大妈们停了喧闹,都认真听起来——晨风中,文秀妈的声音,越来越高,越来 越响,越来越凶…… 陈大妈说:“文秀家该不会是遭贼了吧?” 张主任从口袋里掏出红袖箍,边跑边往胳膊上戴:“赶紧的,咱们去看看,咱 居委会可是刚得了‘联防治保流动红旗’呀!” 李大妈随手拿起扫把道:“咱该带上些家伙的!” “谁说不是?”张主任举了举手里的宝剑,嚷道:“你啊,快把那玩意儿扔掉! 咱这些老太太,上战场没武器哪行?走,快点呀!” 前院里,文秀妈仍然在逼着文秀问:“钱是怎么回事儿?你快说,不说实话, 我饶不了你!” 文秀被逼得靠在院里的树干上:“我……是我……” 憨哥见文秀如此为难,急忙告诉文秀妈:“大妈,你别训她,我今后一定会把 出租车抵押金还上的,而且我保证,就在最近三个月之内,说到做到……你别生气, 我说话绝对算话!” 文秀妈听后大怒,回头就打文秀,嚷得更凶了:“好哇,好你个吃里爬外的东 西,我辛辛苦苦攒点钱,把老本都搭上了,让你开店。可是你倒好,真是长能耐了, 居然把店里的钱拿出去瞎折腾,你通过谁了?” “我我……我是想……”文秀被打,但却说不出委屈;王大爷放下手里的宝剑, 和憨哥一起上去拉架。 憨哥说:“大妈,你消消气,都是我的错,要打你就打我吧!” 王大爷边拉边批评文秀:“这么大的事儿,你咋能随便做主呢?是该给你妈说 一声的呀!你看你看,把她气得嘴都乌了!” 憨哥哪能容忍文秀挨打?巴掌落在文秀头上,疼在他心上。他抓住文秀妈的手 央求开来:“大妈,求你了……别下手呀,看脖子都打红了……” 文秀妈拨拉开他的手道:“我管教我女儿,碍你什么事儿?滚开!”继续边打 文秀边骂:“翅膀还没长硬呢……我叫你胆子大,我叫你有主意……” 文秀疼痛难忍,拼命躲着闪着,并不哀求,而是冲憨哥喊:“都是你惹的祸! 果真憨呀,果真傻呀,还不快走,你以为这是在看戏?” 憨哥仍然没有反应过来,想上去帮忙,又不敢造次,连连说道:“文秀,快跑 呀……大妈,别打了别打了……” 文秀妈根本不听。发生的这件事,成了她泄愤的爆发点,越来越歇斯底里,把 平时文秀不愿去征婚,不愿干家务事,不愿与人交际,动不动与她顶嘴,把怒气一 股脑儿宣泄出来。 憨哥却在犯傻,硬着头皮又上去拉架,带着哭腔喊道:“大妈,不赖文秀的事 儿呀,她是好心,真的是好心……我肩膀上肉多,脖子上软和,脑袋也比别人大一 圈,来来来,有气往我身上撒吧。” 他越劝,文秀妈越来劲,边打文秀边骂:“养个狗儿,都知道忠诚!你呀你, 整个是个不顾家的野猫,整个是盏漏油的灯……” 文秀急得直跺脚,朝憨哥吼道:“傻帽,瞎掺和什么?你怎么还不走?非要看 着把我打死,等着收尸不可?” 王大爷似乎也看出了点门道,赶紧说:“小韩子,别添乱了,快开你的车走吧!” 憨哥只好往门口退去,边退边冲院里说道:“那钱,我一定会还上的,决不赖 账!”最终跺了一下脚,“啪”地抽自己一个耳光,骂道:“你呀你,这都干了些 什么事啊!” “遭劫了?打起来了?”张主任和几位大妈,举着宝剑,气喘吁吁赶来时,却 见院子里空空如也,感到十分不可思议。 张主任诧异地喊道:“文秀妈,你在家吗?——刚才我们好像听见,你这儿在 打架呀!怎么没动静了?” “哦……是张主任啊,”家里传出文秀妈的声音:“什么打架?刚才,老王头 在院里舞了一会剑,出去找你们去了。我们家还没起床呢……” 陈大妈、李大妈等几位老太太都放下宝剑,目瞪口呆。 张主任说:“莫非我老了,是在做梦?刚才明明电闪雷鸣,明明……”由于跑 得满头大汗,不由自主擦起脸来,结果把油彩抹得乱七八糟,脸像是鬼画符。 陈大妈一转头,望着张主任等嚷道:“鬼……这是遇到鬼了!”张主任等人都 互相望着别人的大花脸,见谁都像见鬼。 心情沉重的憨哥,开车刚下三环路,几位旅游的中学生就拦下了他的车:“师 傅,长城能去吗?” “别说长城,我心里正烦呢!”想了想,才打开车门说:“你们去登长城?我 ……行啊,我送你们去!” 孩子们在车里发现了一束美丽的鲜花,就七嘴八舌问道:“师傅,这花是你女 朋友给送的吧!你女朋友真有品味,一定长得很靓吧?” “靓?”孩子们非常时髦的词儿,憨哥却听不懂,只苦笑道:“女朋友?嘿嘿 ……女朋友……” 把孩子们送到八达岭,憨哥惦记着文秀,开车飞奔了回来。 路过居委会门口,居委会张主任和几位大妈,把他拦了下来,说是这儿椅子坏 了,沙发也需要修理,让他奉献奉献。 由于忙,憨哥已经好久没来这儿了。墙上挂着的锦旗,又多了“老年活动优胜” 和“卫生大扫除优胜”两面锦旗。表格和迎奥运全民学英语的宣传画也贴满了墙。 大彩电旁边的椅子和沙发,的确该修理了。 张主任看着憨哥把工具包打开干活,一边沏茶一边说:“你小时候那个淘呀! 大中午,就在这屋顶和别的孩子掏鸟窝,真应了那句老话——‘三天不打,上房揭 瓦’……哈哈哈哈……” 陈大妈笑道:“是啊是啊,你妈心脏不好,胆子又小,生怕你掉下来,急得在 下面打转转!哈哈哈哈……” 憨哥给沙发木架钉着钉子,不好意思地笑道:“嘿嘿……小时候,不懂事儿, 闯过不少祸呢!” 张主任笑着说道:“真不错呀!当兵就是锻炼人,瞧你,居委会这些活儿,哪 样你不是争着抢着来干?” “对对!”李大妈点点头:“小韩子呀,像你这样的人,如今可就不多见喽!” 憨哥边干活边笑道:“可不能这么说。我当兵在外这么多年,我妈全靠居委会 照顾,现在我回来了,为咱居委会做点事儿,是应该的。” 张主任和几位大妈都夸憨哥长出息了,陈大妈却忽然问道:“小韩子,今天早 晨,你遇到鬼没有?” “鬼?”憨哥抬头说:“这世上哪有鬼呀?” 张主任说:“是这样的——今天一大早,我们几个都听到了文秀家那边在打架, 抽风似的往她家跑,可是去了以后,什么也没发生,你说这事儿怪不怪?” 李大妈说:“小韩子,你耳朵好使,又前后院住着,离得近,你听见了吗?” 憨哥一听,顿时大汗淋淋,边擦汗边说:“我睡得沉,什么也没听见……” 张主任和几位老太太面面相觑,仍在那疑神疑鬼:“这就怪了……” 这时,邮差送来了报纸和信件,张主任等人又是拿戳,又是签字,一阵子忙活。 “文秀姑娘的信——”张主任的一句话,使憨哥猛一哆嗦,榔头砸了自己的手, “哎哟”了一声,大家忙过来看。 张主任问:“砸手了?疼不?” 憨哥活动活动手道:“没……没事儿……”他站起来,凑到报纸和信件跟前道 :“有没有我的信?”他抓起文秀的信,看着信蒙了。原来,精美的信封上写着文 秀的名字,下面落款是:“新世纪现代服装批发站——李亚男”。 憨哥怔了怔,心里又似乎明白了什么:“怪不得,她最近总往那批发站跑…… 那男的原来叫李亚男……” 两天后。文秀仍然忙自己的摊儿。她正往外挂服装时,憨哥匆匆赶来,关切地 问道:“文秀,那天打伤了没有?” 文秀停住手中的活儿,白了他一眼说道:“伤不伤,碍你什么事儿?你就别再 来给我添乱,拜托你了,行不行?” 憨哥情绪低了下来,心里想:“怪不得老是刺我,原来她是想着李亚男呀……” 咽了咽口水,艰难地说道:“对不起,我以前不知道,还以为……” “得得得……”文秀以为他在说母亲打她的事儿,挥手打断道:“那事儿,跟 你没关系,行了吧?” 憨哥低下头来,自言自语道:“是和我没关系……是没我什么事儿……”几乎 要哭了。 文秀用手在他眼前晃了两下:“喂喂,又在瞎琢磨什么呢?” 憨哥强咽下泪去,抬头说道:“没……没什么……” 文秀发现憨哥脸色灰灰的,情绪突然变成这个样子,大为吃惊道:“我的妈呀, 你这是怎么了?眼睛里都是泪呀……” 憨哥急忙掩饰,冲天上望了望,说道:“今儿的太阳真大,刺得我都睁不开眼 了……”用袖子将眼泪擦去。 文秀松了口气道:“我还以为你为我……”没了下文。 憨哥嚅嚅道:“文秀,你妈打你,全是我惹的祸。” 文秀道:“咱不说那事了,好不好?我烦——烦死了!” “哦……我不说……”憨哥心情异常复杂,低下脑袋,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信封, 郑重其事交给文秀。 文秀不解地问:“这是什么?” 憨哥道:“多多保重吧……”转身走了。 文秀望着他的背影,想喊但没有喊出声,心里高兴道:“他一点也不憨,总是 想着我,总是念着我,蛮有情调的嘛,还知道给我写信……”将那信贴在心口,一 脸幸福之感。 小红在一旁见了,悄悄上来,一把将信夺到手,边跑边嚷:“哈哈哈哈……谁 给你写的情书?让我学习学习……” 文秀大惊,急忙去追去抢,喊道:“死丫头,快给我,快给我……一会我请客, 请你吃麦当劳……”最终,文秀抢回了那信,贴在心口,站在那儿大喘气。 小红不解地问:“文秀姐,你咋了?” “我心——心跳得厉害……” “看把你激动的——快看吧,精神食粮,比麦当劳更有味儿。” 文秀这才从信封中抽出信来,走向一旁,展开一看,顿时怒火升起,嚷道: “什么破信!什么玩意儿!” 见文秀就要撕那张纸,小红赶紧上前,问道:“怎么了?写了什么?你发的哪 门子火?” 文秀扔给她道:“你看你看,你说气不气人——憨哥说我妈打伤了我,愣给整 来个跌打损伤的药方子!他也真能想得出来!” “哈哈哈哈……”小红拍手大笑:“我还以为是情书呢!这人真逗!” 文秀边撕那纸,边骂道:“还让我按方抓药呢——见他的鬼去吧!” 大街上,车如流,憨哥却缓缓地把他的夏利车靠在路边,停了下来。身后跟着 的孟师傅喊着:“抛锚了?要不要哥们儿帮忙给你拉回去?喂,你听我说,老是揩 你的油不合适,哥几个商量过了,一定要请你搓一顿,饭店酒店任你挑。可是你呀, 总说自己忙,老不给哥几个机会……” 憨哥挥挥手,示意孟师傅快快过去,说道:“没事儿,车好着呢,你快拉活去 吧,谢谢大家的关照!” 等孟师傅走远了,憨哥从车里出来,靠在后备箱上,发起呆来:“不管怎么说, 我也该去侦察一下的!何况我在部队里学过这一套。” 决心下定之后,他又驾车汇入到车流之中。 按照行动计划,憨哥跨过铁路,走过两座立交桥,来到一个很大的批发市场。 他看见:院子里,人来车往,纷乱嘈杂。靠墙一线,全都是公司,每一个门脸房都 挂了一个某某某批发站的牌子,有的是铝合金的,有的是灯箱的,有的是喷绘的, 有的是彩色塑料的…… 开车来到目的地,憨哥寻找了一会儿,终于找到了他要找的那个“新世纪现代 服装批发站”的招牌。于是,小心谨慎地把环境观察了一遍,抠着小平头说:“不 怎么样呀……我看她眼睛有问题,真要嫁到这儿?”听见里面传来一片紧张杂乱的 叫声,他急忙朝屋里奔去。 这儿堆着如山一样高的各种货物,有三五个年轻女子,因为管道跑水,正惊慌 失措地叫着喊着,手忙脚乱地搬运着东西…… 憨哥脚下都是水,见她们忙忙乱乱,毫不犹豫冲进去,吼道:“这不行,这不 行,越堵水冒得越急,一定要先把水源断掉……” 他的吼声,使几位女子惊讶不已,七嘴八舌说道:“我们也知道呀,可水喷得 太猛,这咋整呢?” 憨哥拨开她们道:“我来看看!”见地下胡乱摆着些钳子扳手之类,就拿了两 件操在手里,十分熟练地抢修起来。 几位女子仿佛有了主心骨,也都来为他递这递那,有人递上一瓶矿泉水,被他 一把打掉:“这都啥时候了?要紧三关,比打仗还紧急呢!”忙乱了一会儿,他又 问道:“怎么?就你们几个女的?那个叫李亚男的,干什么去了?” 刚刚递饮料的那位女子瞅着他的脸,反问道:“你认识我们经理?找我们李经 理有事儿?” 憨哥边干边说:“没什么事儿……”心里想:“这小子,还是个经理……可眼 下,经理总经理多如牛手,他一个批发站的小经理能有什么了不起的?哼!”继续 干活,继续说道:“出了这么大的事,头头咋不在?你们都别急,这就好了……” 解决了水管问题之后,他放下手中的工具,向四周望望,不无嫉妒地说道:“这生 意,的确不小啊……” 这儿的人们,见不跑水了,有的用脸盆往外舀水,有的搬运东西,那位递饮料 的女士和旁边几个人,连连说着:“谢谢你师傅,要不然,公司就全完了!”正说 着,她们齐齐儿朝正搬运大箱子的人喊了一嗓子:“亚男——李经理,这位师傅找 你有事儿呢……” 憨哥转身望去,顿时,呆了——原来,并不是什么冠男亚男的小伙子,而是一 位女士,她正是肖铃表姐李亚男。 憨哥眼睛瞪得老大,说道:“怎么?你就是李亚男?这是你的公司?” 李亚男擦着脸上的细汗,说道:“是啊,是啊!”一时大喜过望,上前拉住憨 哥的手,热乎乎地说道:“师傅呀,你怎么来啦?这可真是……真是太棒了!” 憨哥觉得自己这趟军事行动很荒唐,抠抠脑袋,却将手上的污垢抹了一脸,赶 紧说道:“没事儿,没事儿,我还以为……原来是这么回事!嘿嘿……”就动手帮 着搬起东西来。 几位女子不解地望着李亚男,说道:“这人……李经理,他说要找你,一进来 就稳定了大家的情绪,还很快把水管修好了。” 李亚男掏出手绢,要给憨哥擦去脸上的污垢,却被他笑着拒绝了。她长吸一口 气,朗朗说道:“多亏了你呀,要不然,损失就太大喽!你知道吗?光是随便一摞 箱子,就值好几十万呢!师傅,这让我咋谢你!” 憨哥朝李亚男笑笑,说道:“咱是老相识了,正碰上你有困难,哪有不帮把手 的理儿?”又对女士们喊了一嗓子:“问题解决了,都愣那儿干什么?快干呀……” 她们这才回过神,争先恐后干起来。 憨哥一个顶仨,边干活边笑。李亚男问他为什么乐,他根本不予理睬,居然笑 得收不住了。 韩大妈被一个电话招到了鹊桥婚姻介绍所。 刘主任欢喜而又神秘地说道:“来得真快呀!” 韩大妈说:“刘姐,你电话上不是说喜事吗?啥喜事?” 刘主任说:“见到人你就会高兴的!哈哈哈哈……我要给你一个大大的惊喜呢!” 韩大妈说:“你搞什么鬼?”刚想坐下,眼神一移,突然间道:“是你?咋会 是你呀?” 原来,早已等在这儿的李亚男,很有礼貌地站了起来,脸上带着微笑,上前便 道:“韩大妈,你好!” 刘主任本来是想下一番大工夫,把这俩人中间的矛盾和误会解除掉,没想到自 己还没开口,人家先对上话了。她疑惑地望望她俩,问道:“怎么?你们认识?” “哦,哦……”韩大妈说:“认识,是认识……” 刘主任和小赵对了下眼神,双手一拍大腿,叫道:“这不是更好吗?原来事情 这么简单呀!韩大妹子,一直以来,我给你说的,正是她!” 韩大妈上下打量着李亚男,连连笑道:“好好……上回没细瞅,这次看你,长 得这么俊呀!身材也苗条,脸蛋也俊秀,的确让我高兴!刘主任还让我考虑考虑, 有啥考虑的?我同意,我同意……”拉着李亚男的手,热乎乎地说:“还说啥呢? 走,这就跟我回家去,我叫我儿子赶紧回来,你俩一见面,这事就成了!” 李亚男被拽着走了几步,有些为难地道:“韩大妈,到你家去?我一点思想准 备都没有呀……”又瞅瞅刘主任道:“既然征婚,还是按照程序,在这儿谈话更合 适,见面也更自然些……” “对啊,对啊……”刘主任对韩大妈说:“不是我说你呀,大妹子,过去你总 不积极,今儿咋急得要火上房似的!哈哈哈哈……人家是女的,是有身价的,就是 真要去你家,也不能这么随便,总得准备准备吧!” “我不讲究那些老礼数,还准备啥?”韩大妈乐不可支地说:“走吧!哈哈哈 哈……你比你那妹妹性格绵多了,我老早就相中你了!” 李亚男脸红起来,没想到这事儿发展的速度会这么快,一时没了主张,说道: “韩大妈,这……还是按刘主任的说的办吧。” 刘主任笑着说:“我看这样得了,还是让你儿子到这儿来吧,啥事都讲究个正 正规规嘛,再说人家小李……” “小李听我的。”韩大妈没理刘主任的茬儿,亲热地拉着李亚男的手说:“你 和我们老韩家有缘啊,你叫李——卫——玉——我没说错吧?小李,大妈的记性可 以吧?” 一听这话,刘主任和李亚男大惑不解,面面相觑。 “哈哈哈哈……”韩大妈仍然在自我陶醉:“知道吗?你的名儿,我都写在纸 上,贴在我家墙上了!走,咋愣神了?不相信?跟我去看呀……” 在韩大妈热情拉扯下,李亚男却不动窝,一脸狐疑地望着刘主任说:“不对呀, 我的名字……这是怎么回事儿?” 刘主任问韩大妈:“我看呀,你刚才乐糊涂了吧?你都说了些什么?谁给你说 小李子叫李卫玉?” 韩大妈冲她嚷道:“你说的呀——你打电话告诉我的呀!这还能错吗?” “打电话?”刘主任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有过这回事儿,她摇着头说:“我没说 过呀!她的名字,叫李亚男!” “没错,我是叫李亚男。”李亚男瞅了一眼小赵,冲刘主任说道:“你们做这 事,可得细心,怎么又冒出个李卫玉来了?” 转眼间,韩大妈脸上的笑容荡然无存了,她忐忐忑忑问道:“怎么?错了?你 们给介绍的不是她?” 刘主任更是一头雾水,望望小赵,望望李亚男,望望韩大妈,大张着嘴巴说: “这……这是哪跟哪呀?” “别逗我玩了!”李亚男实在忍受不了这一切,将小包重新背好,气恼地夺路 而去。 “哈哈哈哈……”憨哥乐颠颠来到市场,看小红正给客人介绍服装,就转过头, 笑着对文秀说:“今天这儿人真多,像过节似的热闹;今天我来这儿,比什么时候 都高兴!文秀,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高兴吗?” 文秀催促憨哥道:“快说,快说,为什么呀?该不会是又弄了张什么祖传药方 吧?” 憨哥想说“新世纪现代服装批发站”那事儿,话到嘴边,但又咽了回去,抠抠 小平头,说道:“嘿嘿……这事不能告诉你!” 文秀听出了歧义,笑容立马没了,一如既往地讽刺他道:“瞅你这样儿,又是 征婚的事儿对不对?你还别说,我呀,真的没功夫听你瞎白乎呢。”转过身,气呼 呼地收拾起服装来。 憨哥急了,说道:“不是那事儿……” 文秀回头问道:“那是什么事儿?” 憨哥从口袋里掏出装有军功章的红包儿,抖抖地说道:“是这个事儿……是… …” “我不听,我不听!”文秀头扬得老高,嚷道:“又是吞吞吐吐,什么这呀那 呀?乱七八糟的!” 憨哥见她根本不看自己,就认真地说:“文秀,到时候你就会……”只好将包 又装回口袋,瓮声瓮气说:“不理我算了,到时候再说吧。” 文秀看见他动作乖张,就追问道:“别鬼鬼祟祟,你往口袋装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憨哥急忙掩饰道:“我说文秀,你不是想去八达岭玩 吗?等有了空儿,咱一起去!” “哈哈哈哈……”文秀大笑道:“一起去八达岭玩?这辈子甭想,等下辈子来 世再研究研究吧!” 憨哥失望极了,连连自责道:“都是我不好,那天没去成,还让你妈打了你一 顿!”边说边摇头,无奈地向外退着。 正要离开,文秀叫住他道:“你口袋装的是什么?那天当着我妈的面儿,你不 是顺手一掏就是钱吗?先别走,今儿就把钱还了吧!” 憨哥慌慌乱乱捂住口袋说:“这不是……钱放家里了。”一副无可奈何之相。 文秀叹气道:“你呀你呀,那天有这表现,就是天才了。” 憨哥被数落得汗流浃背,实在无趣,执意要走,文秀就是不让走,两人这就僵 在了一起。 一些来选购服装的熟客,热情洋溢地与文秀打招呼,问道:“这回进的新款式 里,有没有我们合身的?” 文秀说:“别理我,烦着呢!”将他们一一打发走,朝憨哥伸着手掌,厉声说 道:“拿钱来呀!” 憨哥呆呆而立,心里十分难受,暗自嘀咕道:“我从来都是小心翼翼的,她怎 么老跟我过不去?是故意找茬呢,还是压根就瞧不起人?”抿了抿嘴,诚恳地说: “文秀,关于车款,现在没有,真的!” 文秀望着他那样子,哈哈大笑起来道:“那你就把自己押这儿,别走了!” “不让走了?”胡喜路过这儿,冷不丁听了这话,上前说道:“文秀,你也太 厉害了吧,要把我哥怎么样?这是怎么回事?” 憨哥一见胡喜,就紧张起来,他不愿意让胡喜掺和自己的事儿,就赶紧说: “是这样的,她妈那天打了她一顿,闹得很厉害呢!”边推胡喜走,边小声道: “你来添什么乱?我们正解决问题呢,就为了她背着家里借钱给我的事……” 文秀说:“那事儿与我妈无关,与任何人都无关,是我现在要他还钱!” 胡喜听后,似乎明白了是非曲直,赔笑劝文秀道:“现在?当下非得还啊?依 我看,你能不能发发慈悲,缓些日子?俗话说,脑袋掉了不过碗大的疤,我知道你 厉害,可也别逼人太甚呀!” 文秀一直对胡喜为憨哥积极征婚有意见,讽刺他道:“你不是最肯为他卖力吗? 一会儿给征个小姐,一会儿给征个女士,本事大得很嘛!怎么样,你给还上吧?” 胡喜赔笑道:“还!还!等我发了……等我这笔买卖做定,等我把流失海外那 些国宝赎回来,等我……” 憨哥真生气了,一顿足道:“文秀,我会还你的!”转身就走。 胡喜忙追他而去,好言相劝:“等等我呀……咱可以跟她拖嘛!没听人说, ‘欠钱的是大爷,要债的是孙子’?拖到最后,她就没脾气了。” 他们刚走,文秀却大哭一场,冲着他们背影伤感地喊:“你脑袋真的进水了? 你真的就憨到了那个程度?你呀你,怎么始终不明白我的心啊……” 回到家里,藏不住话的胡喜,就把文秀的所作所为对韩大妈绘声绘色做了汇报, 俩人一唱一和,起劲地骂起了文秀。 胡喜说:“文秀那人,一时阴一时晴,你还不了解?过去把我都骂得狗血淋头, 这回呀,轮到我哥倒霉了,她是给咱上眼药水呀!我哥老实,受了委屈,从来不回 来说,要不是我亲眼看见,你能信吗?她扣着我哥不让走呢!” 韩大妈说:“旧社会的财主,对待欠债的就是这样。” “没错儿!没错儿!”胡喜接话道:“那《白毛女》里的黄世仁,干的就是这 种断子绝孙的缺德事儿……” 韩大妈说:“对!她就是黄世仁——女黄世仁!” 胡喜说:“她是黄世仁的妈才对!那老太婆,动不动就心口疼,犯心脏病,指 使她儿子到处寻女人……”他立马住了口。 “你……”韩大妈指着他说:“小猴精,我脑子转得慢,听来听去,你该不会 是在编排我吧?” 胡喜忙解释道:“这怎么可能?” 韩大妈说:“我怎么总听着,像是在骂我?” 胡喜说:“咋绕回来了?大妈,都是文秀把人脑袋都闹晕了!都是文秀……” “对,都是文秀卡脖子给闹的……”韩大妈愤愤地说:“你不知道呀,那时候 咱国家正处在困难时期,大灾三年,老百姓连饭都吃不饱。正是在那个关键时刻, 苏修赫鲁晓夫非逼着咱还债不可,鸡蛋都是拿圈儿套着比着,大一点小一点都不要 ……”电话铃声响起,打断了她给下一代的爱国主义教育。 胡喜习惯性地接起了电话,拿腔拿调道:“喂,我们忙呀,连接电话都没空儿。 你知道吗?我国已经进入了WTO 后过渡期,进口汽车全都降价,不值钱不值钱。我 们这就要出门儿,到亚运村汽车交易市场,采购一辆凯迪拉克,奔驰也可以,宝马 还凑合,绝对不会低于奥迪A6的。行了行了,我们没空说废话……”仔细一听,顿 时傻了眼,急忙告诉对方:“大妈在家,大妈有的是时间。好好,她这就过去。” 放下电话,擦一把冷汗,把刘主任来电话的内容转述一遍,催促韩大妈赶紧行动。 鹊桥婚姻介绍所仍然同往常一样繁忙。刘主任拉住韩大妈的手,两人的谈话, 立马进入了实质问题。 韩大妈气喘吁吁说:“胡喜那是瞎掰,我一听到你的召唤,赶紧撒丫子跑来了。 看看,这事儿叫我弄的……” 刘主任安排她坐下,笑着说道:“瞧你说的,我是干什么的?不管怎么说,她 给我表过态,希望你们别挑别拣,一会儿这,一会儿那,她是中意你儿子的!” “这就好,这就好!”韩大妈想了想,又问道:“你上次电话上不是说女方是 李卫玉吗?怎么成了李亚男?” 刘主任疑惑地说:“李——卫——玉——李——卫——玉……”忽然恍然大悟 道:“我的好大妹子呀,你听错了,我是说她‘离未育’呀,哈哈哈哈……” 韩大妈不解地道:“还是这名儿呀!” 刘主任笑道:“我那是跟你介绍情况,是告诉你,她是离婚没有生过孩子的, 哈哈哈哈……你真逗!” 韩大妈独自琢磨了一下,这才明白过来:“哦……是这么回事儿!如今征婚, 这新名词真不少呢!” 刘主任扶着韩大妈,俩人笑得前仰后合。 -------- 红袖添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