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山雨未來 錦縣,古稱錦州,民國時改縣制,故稱錦縣. 錦縣地處遼西走廊之要衝. 東北 地區,西南一線,山海關爲口,錦縣爲喉,乃自古兵家必爭之地。錦縣民風豪爽狂 放,不拘不羈,尚武之風亦盛。 錦城西南角開有一家武館,名叫流雲社,館主柳迎東今年五十有二,自幼學得 一身先天太極掌功夫,加上他爲人正直剛強,在遼西武術界頗有盛名。自開館授徒 以來的十二年間,慕名而來者不計其數,武館經幾次擴建,規模已屬錦城第一。 入夜,館內大堂之中,燈火輝煌,柳應東面南而坐,正與五大弟子商議大事。 二弟子慕遲英憤然道:“師父,日本‘霸王塾’,五次三番來下戰書,咱們再不應 戰,恐怕要丟盡中國人的臉了!”老五白喜忠道:“日本人欺人太甚,連連打傷咱 們館內的弟子,這口氣難道就這么憋著不成!?”大弟子于天盾道:“師父,咱們 受傷弟子之中,有不少都是重傷,還有的已經殘廢,咱們若再不出頭應戰,以後流 雲社恐怕在遼西武術界無法立足了!” 柳迎東雙眉緊鎖聽著弟子們的話,沈吟半晌,緩道:“霸王塾來挑戰,並非僅 僅是流雲社與霸王塾兩家武館之間的事,而是觸及到了中日武術界甚至中日兩國的 關係,非同一般,若是輸了,不但丟了自家的臉,更是丟了中國武術界的顔面,若 是贏了,也未必討得了好,日本人豈會善罷甘休?到時我流雲社便再無寧日!若是 日本人將此事升級,鬧到官方,就更是一發不可收拾了。” 柳迎東身後轉出一人,開口道:“樹欲靜,而風不止,爹,咱們還是應戰方爲 上策。”此人二十三四年紀,粗眉細目,齒白唇薄,梳著與年齡極不相符的閃亮背 頭,光可鑒人,正是柳迎東次子柳西華. 柳迎東道:“霸王塾新開不久,館主荒木 久鐵男的實力如何,不得而知,只聽說他是日本正宗剛柔流唐手傳人,練就一身鋼 筋鐵骨,一雙鐵拳,而我們對於‘唐手’這是一門什么樣的武功,都不瞭解,盲目 應戰,恐怕不利。” 柳西華道:“爹,咱學武之人,怎能瞻前顧後,躊躕不前?他唐手功夫若是高 明,咱們輸便輸個心服口服,也比這般畏首畏尾,不敢見人的好!”他這番話說得 擲地有聲,可說是當著老子罵爹,絲毫不留情面。柳迎東聽了,一陣陣也是臉上發 紅,他畢竟習慣了太久的安穩,年事一高,失卻了勇猛向前的衝力,做事不求有功, 但求無過,也是人之常情。 正在這時,門外一陣大亂,一名館中值夜的弟子跑進來稟道:“師祖,不好了, 三師叔和四師叔被人打傷了!” “啊!?”柳迎東急忙起身向外便走,此時已有幾名弟子著兩個用衣服和棍 子臨時綁成的軟擔架走了進來,擔架上正是柳迎東的三弟子孟橫軍和四弟子崔金友。 柳迎東急忙查看傷勢,只見二人渾身是血,神智不清,孟橫軍左臂骨折,肋骨也已 斷裂數根,崔金友傷勢較孟橫軍爲重,脊骨嚴重受挫,恐怕有下肢癱瘓之虞。 柳迎東急忙召於天盾、白喜忠取藥急救二人,撬開兩人牙關灌下止血丸藥及接 骨丹,再依次爲二人捏骨,綁上夾板,再以施以金針,忙了大半夜,兩人的性命總 算保住了。柳迎東命人把兩人下去,分派幾個細心弟子護理,這才算完。白喜忠 道:“師父,這次的事,肯定又是日本人所爲!”柳迎東擺了擺手,問擔架回來 的弟子們:“你們說說當時的情況. ” 擔架的弟子們道:“三師叔與四師叔護送我們回家,半路殺出一夥白衣人, 一言不發,暴然出手,功夫十分厲害,四師叔與其中一個領頭的打了大概十幾個回 合,便被對方一腳踢中腰部,癱倒在地,緊跟著三師叔也被折斷手臂,胸口又挨了 一肘,滿口吐血,我們本以爲他們會來殺我們,可是對方卻收手而退,我們便把兩 位師叔回來了。” 於天盾道:“老三和老四是以二敵一?”弟子答道:“開始不是,開始是四師 叔一個人與那白衣人的頭領打鬥,一上來便處於下風,後來三師叔見勢頭不對,才 加入了戰團. ”柳迎東道:“你們誰還記得當時雙方使用的招式?演練一遍看看。” 弟子中有記性好的,出來三個,便依回憶演練當時的打鬥情形,只見扮敵人者,招 式樸實無華,招招簡單而有效,且迅疾異常。而扮孟橫軍、崔金友二人者,則只有 招架之功,無還手之力,演練了十餘招,扮敵人者喊道:“他就是用這一招傷了四 師叔!”言訖回轉身形,亮出後背,身子忽地一低,左腿暴然疾出,正掃向‘崔金 友’,‘崔金友’察之急避,身形偏轉,正是一式‘擺渡移蓮’,卻慢了半分,被 敵人正踢中腰側,倒在一邊。與此同時‘孟橫軍’斜刺裏插上,立掌直劈敵人後心。 一邊的於天盾看了,心道:“若是當時情形真的如此,那么老三定會一擊得手無疑 呀!”不光是他,幾乎所有人都有這種想法,因敵人此時背旋踢招式已老,背後是 極大空門,孟橫軍此時及時插上,必然得手無疑。然而只見扮敵人者此時身子突地 一揚,左手竟抓住了‘孟橫軍’擊來之掌,右掌如刀,橫切‘孟橫軍’臂關節,‘ 孟橫軍’向後一掙,對方手刀正砍中小臂,緊跟著化掌爲肘,一肘直擊‘孟橫軍’ 軟肋!可以想象,孟橫軍肋骨骨折,便是這一肘的結果。 演練招式這三人退在一邊,補充道:“當時師叔們與敵人交手,對方動作要比 我們演練的快上十倍,那一掌砍在三師叔的小臂上,骨頭碎裂的聲音,隔著半條街 似乎都聽得見,三師叔卻連吭都沒吭一聲……”說著他們已經嗚咽起來。 “不用說了。”于天盾轉身沖柳迎東道:“師父,對方的拳法實用快捷,走的 是剛猛的路子,倒與少林拳、八極拳有幾分相像。”柳迎東道:“少林拳剛柔相濟, 卻內蘊佛法,能化戾氣爲祥和,八極拳至陽至剛,至剛至強,至強至美,比之少林 拳更多一分霸氣,而這次對手的拳法中透著陰毒狠辣,這除了拳路本身不正之外, 還與其人其性有很大關係. ” 白喜忠道:“不必費心去猜什么拳法了,我看這必然又是‘霸王塾’的人所爲!” 其他弟子們齊聲附合:“對,肯定是他們!”“找他們去報仇!”柳迎東擺了擺手, 道:“事情不可妄下定論,大家今天熬了一夜,先都回去休息去吧。” 人面上或忿然,或失望,或悻悻然,心中都有些不滿,向外望去,天將破曉, 顯得格外黑暗。 次日清晨,柳迎東漱洗已畢,探看孟橫軍、崔金友二人傷勢,忽然柳西華走了 進來,道:“爹,警察局的吳局長來了。”“哦?”柳迎東略一思索,道:“我這 就去。” “不用了。”一個人笑著走了進來,這人四十一二年紀,身穿黑緞子長袍,左 手拿著禮帽,右手指縫中夾了個長長的煙嘴兒,煙嘴兒裏塞的是日本‘桑神’牌香 煙,腳下閃亮的皮鞋大概釘了不少鐵掌,走起路來叮叮直響,兩眼閃著精光。 柳迎東趕忙起身拱手,滿臉陪笑:“吳局長大駕光臨敝舍,有失遠迎,這裏不 是講話之地,請到客廳吧。” 吳局長一擺手,笑道:“無妨。”他湊到床前,床上正是孟橫軍,身上纏著繃 帶,手上打著夾板,昏昏未醒。他回首問道:“這是怎么了?”柳迎東道:“弟子 被人伏擊,身受重傷,還未查到頭緒,這件事,還要拜託吳局長埃”“嗯。”吳局 長慢慢悠悠轉過身,坐下,把禮帽放在桌上,彈了彈煙灰,輕輕吸了一口,道: “好說,好說,保境安民,是我們警察局的責任嘛,這個柳老英雄放心。”柳迎東 笑道:“多謝吳局長. ”吳局長道:“不過話說回來,連柳老英雄的高徒都對付不 了的賊人,我手下那些警察就更不行了,你說是不是?”說著瞥了一眼床上的孟橫 軍,嘴角一挑,半笑不笑。 “吳局長太客氣了。”柳迎東一揮手,柳西華用託盤托來一袋銀元,柳迎東把 銀元往吳局長面前一推,笑道:“年代不同了,如今的人習武有什么用?還是吳局 長手中的槍桿子好使!” 吳局長哈哈一笑,道:“老英雄就是老英雄。”說著把銀元揣進懷裏,話鋒一 轉,道:“柳老英雄,咱們城北靠近車站處又有一家武館新開不久,名‘霸王塾’, 館主叫荒木久鐵男,館中學武的,大多是居住在本地的日本僑民,這事兒你知道么?” 柳迎東道:“略知一二。” “嗯。”吳局長從懷裏掏出一個紅柬,晃了晃腦袋道:“這個荒木,跟不少駐 錦的日本官員是朋友,他通過這些人,給咱們當局施壓,要求舉辦中日武術英雄大 擂,上頭已經答應了,並指定中方由柳老英雄你出任總擂主,日方擂主由荒木久鐵 男擔當,柳老英雄萬萬不能推辭. ”說著把大紅柬遞了過來。 柳迎東看了一眼,道:“我柳某人何德何能,做得了中方總擂主?咱們遼西武 術界能人異士極多,我一個老朽之輩……”“哎?”吳局長眼睛一瞪,道:“你這 就不對了,我已經有言在先,這是上頭定下來的,你跟我說也沒有用,說句實話吧, 日本人指名點姓要挑的就是你。”他起身戴上帽子,瞥了一眼床上的孟橫軍,道: “你也不希望再有這種事情發生吧?”說罷冷笑一聲,轉身走了出去。 柳西華道:“爹,他的話已挑明,三哥和四哥就是日本人打傷的,咱們不能再 忍下去了,開個擂臺也好,咱們和日本人在擂臺上見個真章!” 柳迎東看著床上呻吟的徒弟和桌面上那大紅的紙柬,眉頭越皺越緊,越緊越深 ……無風,無雪,豔陽高照。 擂臺搭得並不高,設在城中普濟寺大塔之下,這普濟寺俗稱大佛寺,修建年代 爭論不一,沒有確切的說法,這寺中有一高塔,卻是遼代所建,氣勢雄偉壯觀. 由 於古塔久無人修繕,塔頂之磚縫便成鳥雀築巢之所,時令到日頭望去,燕如亂雲 聚,鴉似盼春來,煞是好看。 未開擂,聞聲而來者已是人山人海,將普濟寺圍得風雨不透。牆頭、周圍人家 的屋頂都擠滿了人。賣瓜子的、賣糖葫蘆的、吹糖人兒的、打板兒算卦的、賣麵茶 的、做團粉兒的、烤地瓜的、應有盡有,擠得進去的,便擠進去,擠不進去的,便 在廟外擺個攤兒。 “豆腐腦兒喂~”“哎喲,張老爺子,您也來了?”“嗨~烤地瓜賴~”“借 過借過”“大糖疙瘩,一分錢倆來嘿~”“這孩子,你啥都要!”“嗚哇~~”吆 喝聲、說話聲、孩子的哭聲、各種聲音攪成一片,錦縣城從來就沒這么熱鬧過. 靠 擂臺邊上站了不少警察維持秩序,還算安靜些,主席臺邊擺著一溜桌子,後面坐了 十幾個人。政府派來主持秩序的是人見人恨的‘疙瘩白’,因爲他親日媚日,加上 長得滿臉搔皮疙瘩,頜下鬍子刮得青幽幽一片,腦門兒上又有幾塊不大不小的白癬, 所以老百姓給他起了這個個綽號。雖然大夥都恨他,但也犯不上得罪他,所以擂臺 邊一片肅靜,沒人和他找這個麻煩。和‘疙瘩白’坐在一起的,便是兩個日本官員, 還有‘成德馨’、‘大信利’、‘意長髮’等幾個大商號、買賣的老闆,所謂的社 會‘名流’,警察局的吳局長當然也在。 寺中人擠不動,一個中年漢子在人群中見縫插針,頂門正叫一個人碰上。“哎 喲,季三爺。”說話的是個瘦子,四十來歲,一身黑錦長袍兒,倒也有幾分精神。 中年漢子一見此人,忙拱手:“喲,劉四爺。”劉四爺道:“三爺也來看打擂 呀?怎么,不上臺伸伸手兒,讓小日本子見識見識您的七步帖身掌?” 季三爺低道:“四爺,這話可說不得,叫日本人聽見了,說不定又惹出個事端 來。” 劉四爺眼睛一瞪,道:“三爺,您這么小心幹什么?今兒個來的這可都是有血 性中國漢子,都是來看打日本人的,你們說,是不是?”他向周圍人群喊著一聲, 大夥有的欽敬地看著他,有人縮著身子向後躲,怕惹上事,卻沒有一個回應的。 季三爺道:“四爺,人多嘴雜,別招惹事非。”劉四爺一掀鼻窩兒,道:“哼, 我這人就不怕事非!小日本還敢動我不成?我這三十六路‘仙猿掌’正等著他們呢!” 季三爺知劉四爺口沒遮攔,忙岔開話題道:“咱們遼西一帶,屬少北拳盟最有 實力,你說這日本人怎么不去挑他們,卻單找流雲社的麻煩?” 劉四爺一撇嘴道:“少北的實力,誰不知道?它日本人再傻,也沒到會拿雞子 兒砸杏核兒的地步,而且少北的人多學佛,與世無爭,門規又嚴,很少出事鬧事, 日本人真去惹他們,人家也未必理他。流雲社就不一樣了,柳迎東一身先天太極掌 的功夫的確不賴,可坐下除了五大弟子外,再沒別的硬手,實力上比少北差著一截 兒,不過柳迎東名聲在外,論起來,也是遼西武術界的大梟,若挑了他們,也跟挑 了少北差不到哪兒去。花最小的力氣達到最好的效果,日本人的算盤兒,打得精著 呢,要不然,能叫鬼子?” 季三爺見他越說越沒譜兒,這裏人多嘴雜,若讓日本聽見了,可不是說著玩的, 忙又岔開話題:“四爺,你說今天比武,誰勝誰負?”劉四爺道:“不知道。” 季三爺一愣,問道:“怎么?四爺沒估計過?” “不是沒估計過,而是沒法估計,柳迎東的功夫你我都知道,但那荒木久松男 的功夫怎樣,咱卻沒見過,既然不知根底,自然無法估計。”他故意把荒木久鐵男 說成‘荒木久松男’,自是瞧他不起,有抵毀之意,但說到真章,卻絕不意氣用事, 一是一,二是二。 季三爺道:“嗯,不錯,知已知彼,方能百戰百勝,如今我們對對手一無所知, 已處於不利的地位了。” 劉四爺沈道:“不僅如此,聽說柳迎東的三徒弟和四徒弟都被荒木的人給打傷 了,以此度之,他們的身手也不善。” 季三爺道:“不錯. 我聽說荒木所用的武功叫做‘剛柔流唐手’,不知道是什 么一種武功。” 劉四爺笑道:“唐手乃是日本人研究中國拳法,揉合了他們自己的古武術而形 成的一種武術,流派有很多,象‘自然流、松濤流、剛柔流等等,而這其中又以’ 剛柔流‘最爲正宗,唐手從創始至今,大概也有四百多年歷史了。” 季三爺道:“這么說,唐手源於我國,想必要擊敗它或許不難. ” 劉四爺道:“不。唐手取我國武術之精要,加上日本古武術的精華,代代相傳, 不斷發展創新,不斷完善,早已自成一家,我國的武術傳承多爲口傳心授,教徒時 總要留下一手,使得不少獨道精妙的武功失傳,時至今日,恐怕……唉!” 季三爺沈思一陣,歎道:“不錯,國人的觀念太過腐朽,使得中華神技日漸凋 零,實在令人扼腕!” “栗子!炒栗子!”一老者左手高提炒栗子小爐,右手揮舞一條手巾,從人群 中擠出,身子似被擠得左搖右擺,小爐中通紅的炭火卻連個火星都沒有掉出來,他 左搖右晃,人們怕被他爐火燒到,慌忙讓開,幾個婦女白他一眼說笑道:“瞧這老 頭兒,爲賣這倆錢兒,快擠出蛋黃子來了!”也有人歎道:“給他讓讓吧,看他這 滿頭白髮的樣,還出來賣東西,唉,這世道。不就是爲吃口飯嘛,算了。” 老人已擠到季三爺和劉四爺的面前,聽見他二人說話,卻照直從二人中間橫穿 而過,口中仍喊:“栗子!炒栗子!”季三爺心中不悅,既不相讓,也不躲閃,哪 料身子一碰那老者,卻覺得一股大力傳來,不由向後一仰。季三爺怒道:“你這老 頭兒……”老者一笑:“您原諒。今天來的人多,您可得小心些,別擠倒了。”說 罷向前遁入人海。季三爺蹭蹭衣服,道:“嘿,這老爺子……”“嗯。”劉四爺若 有所思,緩道:“說起老頭兒,我倒想起一個人來。”季三爺道:“誰?”劉四爺 道:“李書文。”季三爺道:“八極第一人李書文?” 劉四爺道:“不錯,說起來,他老人家今年也有六十五歲高齡了。” 季三爺道:“諺雲‘文有太極安天下,武有八極定乾坤’,當今武術界,武藝 最高者,大概就是這位八極第一人李老先生了。” 劉四爺道:“不錯,但應該還有一人能與他不相上下。”“哦?”劉四爺道: “那就是‘刀神’丁有和。” 季三爺略微一頓,道:“我聽說刀神他老人家歸隱在咱錦縣,但是從沒見他露 過面兒,也不知這傳聞是不是真的。” 劉四爺道:“我也只是聽說而已。李書文不但八極拳無敵於天下,而且使大槍 如神,據說他能用單臂夾鐵槍把窗紙上的蒼蠅紮下來,而不紮破窗紙,這手大槍的 功夫天下絕無第二,能與他相提並論的,應該只有‘刀神’一人。” 季三爺點頭道:“嗯,刀神丁有和當年與上海‘七斷刀’賴九昌賭刀,丁有和 一刀下去,把他一根頭髮破開兩半,兩邊不多不少,這手功夫至少也有三十年以上 的火候,把個賴九昌愣是窩得卷起鋪蓋滾回了雲南。” 劉四爺哼了一聲,道:“哼,三十年?別人便是練上七十年、八十年,也未必 有他那么神!我說季三爺,咱們嘴下可要留些德,那賴九昌是碰上了丁有和,算他 倒楣,若是你我,還不是一樣灰溜溜地滾回家去!?”季三爺輕咳兩聲,笑道: “四爺教訓得是。”劉四爺道:“教訓可不敢,咱哥倆是交情不錯,換個旁人,我 還就不說,咱盼著他得罪人出事兒呢!”季三爺一笑:“不錯,不錯. ” 劉四爺又道:“只可惜刀神過早地激流勇退,如今江湖上,再難見他老人家風 采啦!”季三爺道:“刀神丁有和大概只有五十多歲而已,卻不知爲何早早淡出江 湖?” 劉四爺歎道:“江湖人,最看不破的便是名。在這個亂世,也許隱居才是最好 的歸宿,象少北天川大師一樣,整日誦經理佛,過得反而逍遙自在,只有你我這等 俗人,才在塵世上胡亂混哩!” 塔影微斜,已近正午。 柳迎東帶著於天盾、慕遲英、白喜忠及兒子柳西華和幾名弟子,面色凝重出現 在廟門外,人們自發讓出一條道路。柳迎東幾人魚貫而入,見過‘疙瘩白’,於擂 臺東邊落坐。 少頃,荒木久鐵男和一個小個子日本人,帶領二十名身著白衣的日本武者囂張 而來,威武而入,有若巨石投海,人群中有躲避不及者,觸身即飛,引起人群一陣 騷動。一行人面有不屑之色,直接在擂臺西邊落坐。小個子坐在荒木久鐵男身邊, 其餘的坐在他們背後。 人群中竊竊私語:“哎?日本人來了二十來個,柳老爺子怎么就帶這么倆人兒?” “是啊,好像他們的臉色也不大好看,聽說他三徒弟和四徒弟都被荒木的人給 打傷了,這氣勢可就差多了。” “跟日本人比試,輸了丟人,贏了也不見得得好,若是這日本急了翻起臉來… …唉,難哪。”“別說了,開始了!”“咚咚咚咚……咚…咚咕隆咚……&#59989 ;!”鼓聲停。一片肅靜. ‘疙瘩白’起身先笑呵呵地向那兩個日本官員鞠了個躬, 然後走上擂臺,大聲叫道:“各位父老鄉鄰,爲交流日中武術文化,政府特舉辦了 這場武術英雄大擂,並請來了‘霸王塾’武館的館主‘荒木久鐵男’先生作爲日方 的擂主,中方的擂主則由‘流雲社’的柳應東老英雄擔當,今日的日中武術英雄大 擂,由敝人主持。另外,敝人謹代表遼西父老,歡迎我們的朋友,大日本帝國駐錦 憲兵隊的青山信雄、小口敏勝兩位蒞臨觀摩指導!”他本就沒什么文化,左一個‘ 敝人’,右一個‘敝人’,裝模作樣,引起幾聲哄笑。有的人則對他對待日本人的 卑恭曲膝態度呲之以鼻,暗中罵了句娘。劉四爺恨恨道:“哼,說什么‘日中武術 英雄大擂’,非把日本人擺到前面,這小子敢情是他娘的日本人的幹孫子!給他娘 日本人舔&#59918 ;的貨!” 那兩個日本官員依次起身,說了一通日本鬼話,疙瘩白帶頭鼓掌,一臉妓女迎 賓的諂笑,就連那兩個日本人都覺得肉麻噁心,沖他連連揮手,讓他趕快繼續進行。 ‘疙瘩白’清了清噪子,掏出一張黃紙念道:“比武規則爲:一、只能單打獨 鬥. 不得群毆。違者判負。二、不准使用武器。三、落擂臺者判負,雙方皆落擂臺 者爲平手,落台不論先後。一方落台,另一方不得下臺追擊。四、只要一方不下臺, 對方便可繼續攻擊,直至對方認輸爲止。五、所有人等均可上臺比武,不分男女老 幼,比試次數不限!” 台下人們聽了,都竊竊私語:“說是不得群毆,又說比試次數不限,那么豈不 是可以車輪戰了么?”“就是,還什么一方不下臺,對方便可繼續攻擊,直至對方 認輸爲止,若是一直不認輸,難道還能打死人不成?” 只聽臺上疙瘩白繼續喊著:“本次擂臺比武,旨在交流日中武學,比武較量死 傷有命,不得尋仇報復。下面介紹今日比武的裁判:少北拳盟的武術大師:崔笑岩 先生!” 主席臺後一人轉出,走上擂臺. 此人約四十五六年紀,蓄須,短髮,雞爪眉, 鷹眼如燈。 崔笑岩向四方抱拳拱手道:“本人應邀作爲本次擂臺裁判,一定保證公平合理, 請大家放心。” 台下的人群中有認識崔笑岩的,都知道他是少北派的俗家弟子,爲人正直不阿, 當下好聲如潮。這‘少北派’,便是北派少林的一枝,明時隆慶年間,有北派少林 弟子曾于此傳業授道,獨成少北一派,流傳至今,已有三百餘年,如今少北派第七 代掌門人天川大師年事已高,苦心參佛,不問世事。天川大師座下弟子徒孫,千人 有餘,不可勝記。大師親傳俗家弟子中有一人,名李揚波,二十八歲出師闖蕩江湖, 遊遍大江南北,訪過不少武術大家、名人宗匠,三十五歲時回到東北,四方奔走呼 籲,聯合遼西武術界人士,成立‘少北拳盟’,以復興中華武術爲已任,其人寬厚 豁達,更兼長者之風. 錦縣之內,有黑山拳社、北腿堂、螳螂拳館等許多武館都加 入了‘少北拳盟’,而這今日的裁判崔笑岩,算起來還是李揚波的師兄。也有不少 人不解:少北拳盟的人爲何當起裁判來了?日本人讓中國人當裁判,他們就那么放 心?又有人說:霸王塾的人爲什么挑流雲社,卻不挑少北拳盟?是不是他們之間有 勾結?那邊又有人反駁:少北人都是響當當的漢子,豈能與日本人勾結?一時七嘴 八舌,莫衷一是。 崔笑岩再次拱手,轉身坐在擂臺邊的‘裁判專座’上。‘疙瘩白’喝道:“開 擂!” ---------- 好书大家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