撕裂了静谧的夜 下雨了?冰凉的水珠点滴打在脸上,隐隐生痛,却也将她自混乱的回忆中拉了 回来。新颜睁开眼,灰色的云雾依旧缭绕,看不到尽头的飞坠没有停止,这并不只 是噩梦。淋淋漓漓的水珠越来越多,却没有坠下,像是风雨中被托起点点星辰,在 她身边飞快地交错旋转,很快彼此交织起来,组成了一张绯红色的网,绵绵密密将 她围裹起来。 下坠的势头立即减缓,身上皮肤不再被凌虐,四下里飞扬的头发顺势垂下来, 一颗疯狂跳动的心和满天绝望飘散的思绪也渐渐收回来。新颜这才感觉到胸口闷得 发痛,张开口大力地喘息。原来刚才一直屏着呼吸,那个似乎没有尽头的噩梦,原 来不过是呼吸间的迷幻。 头脑在瞬间清醒过来,她低头看裹在自己身上的那张网,却不过是上千点绯红 的冰珠,像是代替了谁的手,将她稳稳托住。 “丛惟,是你吗?”她自言自语,问着不需要答案的问题。想起丛惟曾经告诉 过她,两个世界中彼此成对应的两个人,是梦想和生命的相互依存,所以在这样的 世界里,生命是可以在彼此间共享的。 “蔻茛!” 那个素未谋面却与她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朱凰蔻茛,到底怎么样了?新颜相信, 只有找出她的下落,才能解开这纠结成团的迷障。 云荒泽金黄色的光芒映亮了半边夜空,穿过式样繁复的窗棂,投射在床上女子 的脸上,在她的面孔上勾勒出浅淡游移的种种花纹来。一个修长的人影悄无声息地 出现在床边,借着变幻不定的金黄色光芒,垂目看着她。 远处不知何方传来隐隐的骚动,撕裂了静谧的夜。 那人影被惊动,似乎从极深远的沉思中回过神来,他伸手推了推床上的女子, “绯隋,该醒来了。” 女子的眼睛应声大睁,空洞的目光停留在眼前男人儒雅的面孔上,神情一片空 白。 “怎么?这么快就不记得我了?”声音中虽然带着笑意,隐藏在暗影中的面孔 已经显得冷硬。他向后退了一步,让穿窗而入的金色光芒笼罩自己的全身。 “师项!”女子猛然坐起,剧烈的动作令她感到一阵不适,不由自主皱起眉呻 吟了一声:“哎哟……” “可怜的孩子。”师项的目光滑过她苍白的脸庞,淡淡笑着:“你睡得太久了, 绯隋。” 绯隋如梦方醒,又似坠入更深的云雾,茫然问道:“我,我怎么会在这里?” 她努力回想,倏然变了脸色,“我记得我跟着朱凰上了城墙,然后,然后……” “然后你突然出手攻击了她。”师项替她说下去,“城主大怒,本要取了你的 性命的,只是你一直昏迷未醒,才留到今天。” 绯隋也是见过世面的人,几句话的工夫,陡然而来的震惊已经略微平复,已经 想明白了前因后果,锋芒锐利的目光投向对方:“这么说,是师项你救了我一命?” 她轻笑,“我该多谢你的救命之恩呢。” “举手之劳,不必言谢。” “那么令我突然失控去攻击朱凰,也是举手之劳吧。”她冷冷地问。 “并不容易。”被揭穿了也不觉得吃惊或尴尬,师项只是赞赏地笑笑,似乎更 多的是惊讶这个女子锐利的思维,“你也知道要在那么多人面前做到这一点,我很 费了点功夫。” “你!”绯隋被他气得说不出话来,喝道:“朱凰和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 害她?还是借刀杀人这种卑鄙的法子。”她握紧拳头,此刻若是还有一丝力气的话, 一定跳起来一拳狠狠打在那人的脸上;如果眼神可以变做刀子的话,师项的心窝也 一定早被捅了个稀烂。只可惜,那男人仍旧一身儒雅,风姿卓然地站在金色光芒中 看着她微笑。 “借刀杀人?你以为你真的能伤到朱凰分毫吗?”他仍然笑得不温不火,“不, 我的目的本来就不是朱凰大人。” 话说得这么明白,绯隋就算气昏了头,就算恨不得撕烂他那张笑脸,也想明白 了来龙去脉:“是我?你的目的,就是要让我激怒城主,然后你却救了我,是想要 施恩于我,让我买你的好?” 师项微笑,不承认,也不否认。 绯隋冷笑:“你想得美!” “这是你最好的出路了。难道你宁愿承受城主的怒气,也不愿意跟我合作吗?” 绯隋想也不想就摇头,“不愿意。” “你甚至不知道我想让你做什么就拒绝?太莽撞了。” 清亮的目光箭一样射过来,师项心头一颤,在那样的目光下,竟有了些许怯意。 绯隋低笑了一下,“师项大人,你也太小瞧我绯隋了。当年你离开凤凰城的时候, 虽然我在外面,可是这样的大事想不知道很难。城主对你宽大,但是在我绯隋眼里, 你不过是一个叛离者,绯隋又怎么会与你有任何瓜葛呢?” “哦?”师项略微挑起眉来,不动声色地看着她:“没想到你对凤凰城主倒是 忠心耿耿啊。我只当你眼中只有你的朱凰呢。” “在我眼里,朱凰和城主并没有区别。” “是这样吗?”师项看着她笑,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直笑得绯隋浑身不自在 起来,才突然问道:“你以为你的朱凰,还是原来的朱凰吗?” 这一句话是他刻意压低了嗓音问的,听在绯隋耳中却如同一声闷雷,狠狠撞上 她的胸口,气息随之凝滞,愣了半天才问道:“你什么意思?” “你这些日子跟在重新回来的朱凰身边,难道没有察觉到什么跟以前不一样的 地方吗?” “什么不一样?朱凰大人还和以前一样,一点都没有变……”开始还嘴硬,说 到后来声音渐渐低下去,有点底气不足。朱凰没有变吗?曾经近身随侍的她自然知 道那全都是瞎话,重逢后的朱凰安静沉着,时常一个人望着天边一角想着自己的事 情,而以前的她,几乎没有静下来的时候。绯隋一直告诉自己,这是因为失去了记 忆的人,难免会有一些改变。然而师项简简单单一句话,就让这个借口显得非常的 不堪一击。 师项微笑地看着她,就像看着一个死不认错的顽童,终于等她不说话了,才说 :“一点都没有变吗?这就奇怪了,分明是两个人,怎么会一点都没有变?” “你说什么?” 师项脸上笑意终于敛去:“绯隋,你的朱凰早已经不是原来那一个了。我们, 都被骗了。” 绯隋陷入沉默,良久,审视着眼前的男人,仿佛是要研判他的话究竟是否可信, 又像是在绞尽脑汁想要竭力搜索反驳的证据。云荒泽的光线变幻不定,投射在她的 脸上,光影交错生灭,那一瞬间长得令人窒息。 半晌,才听见她沙哑着嗓音问道:“你究竟想要什么?” 月亮隐身在云荒山刺破星空的顶峰后面,只露出小半个脸,像是在不动声色地 窥探着下界。师项走出绯隋房间的时候,天边已渐渐泛出了青白。晨风带着寒意, 摇曳茂密深长的植被,发出海浪一般起伏规律的沙沙声。他脚下没有停顿,迅速穿 过沉睡中的梧桐宫。 也许是离去得太过匆忙,没有看见一个鲜黄色的身影从一直隐身的草丛中振翅 飞出,向着梧桐宫的最高处飞去。 后来都市中的很多人作证,这一天在人潮熙攘、高楼鳞次的闹市中央,有天神 从天而降。据目击者说,当时闷热的空气突然产生了巨大的气旋,挟裹着热浪的风 从空中扫下来,人们忍不住抬头向上看,却被耀眼的幽蓝色光芒刺痛眼睛。随即而 来的是漫天洒落的粉红色雨滴,但是也有人认为那根本就是血水。于是这个怪异事 件就染上了血腥的味道。 石定襄是从电视新闻中看到实况的。他注意到最先从二十层楼高的气流漩涡中 出现的是一缕灰色的影子,形状更像一个用旧了的鞋垫。影子几乎是从半空飘落的, 看起来很轻,所以在场的人和事后分析的专家都无法确定那东西究竟是什么,只能 看到其活动极为迅捷,视频的拍摄者仅捕捉到两秒的片断。 然后石定襄就看见了在漫天红雨中出现的红袍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