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节 一接到电话,安子就准备动身,他怕死了这个寸板,但是,已经过去四年了, 小银子不知道怎么样了,如果小银子出点什么事的话,安子真不知道如何才好。 四年的监狱生活已经彻底的改变了他,他的性格已经成熟了许多,再也不象 以前那样冲动,那样盲目的轻信别人,只是他的身体不如以前了,他在监狱里得 过两场重病,差一点没死掉,而且监狱那种残酷的生活本身就对人的体魄的摧残。 相隔四年,弈州也变了样,多了几幢高楼,街道的女孩子也比以前漂亮了, 安子心里还掂念着当年他带小银子住过的那家小旅社,但是小旅社已经拆迁了, 原址上起了一座七层高的楼房,安子就在这幢楼前的台阶上坐下,抽了颗烟,然 后用公用电话给寸板打了过去。 那边说话的寸板很慎重:“谁呀?”安子说:“是我,安子,我已经到了。” 寸板噢了一声:“你现在在什么地方?”安子说:“还能什么地方?火车站呗。” 寸板就在电话里吩咐道:“那你马上坐21路公共汽车,到蔡家营子站下车,下车 之后往东走,有个胡同,胡同口上是一家熏香馆,很好找的,门前挂了个光屁股 的女人的广告,过了熏香馆你一直往前,走200 米左右就是一个小花园,花园对 面是一幢十层楼,你就在那幢楼下等我。” 安子收了电话,就按照寸板的吩咐出发了,坐公共汽车,找那幅光着屁股女 人的照片,照片上的女人屁股可真大,看得安子眼睛都直了,心想我这才进去没 几天,外边居然变化这么大,就这幅广告,搁在进去的那年完全符合公安局的扫 黄标准了,现在居然就这么大模大样的挂着,来来往往的行人竟没人看一眼。 再往前走,没几步就看到了那座小花园,花园里脏得不成样子,到处都是垃 圾和污水,就这么脏的地方居然还有几个人凑在一起下象棋,不远处是修自行车 的,卖烧烤的,看见那个卖烧烤的安子就动了心,要不是寸板一个电话,他现在 也干上这营生了,不知道这么干能不能填饱肚子。他拿出手机跟寸板通话:“大 哥,我是安子,已经到了楼下了。”一边说着,一边迈步向那个卖烧烤的走了过 去,到了跟前仔细的看了看铁皮架子上的烧烤串:“给我拿俩羊肉串。” 卖浇烤的低着头,一声不吭,顺手把两串颜色看起来让人恶心的东西架在火 焰上烤,安子蹲下看了看铁皮架,心想回去我也这么弄一个。站起来说了句: “多加点辣。”卖烧烤的还是不吭气,连脑袋都不抬,安子扫了他一眼,忽然有 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就蹲下身想仔细瞧一瞧,可是那个卖烧烤的却把脸扭了过 去,不让他看到。 安子心里不禁有些纳闷,上前一步,隔着烧烤架子一下子把那人扯过来,一 眼看到对方那张熟悉的脸,刚刚大吃一惊,身后突然有两只手臂用力的扭住了他, 一只大手捂在了他的嘴上,连一声吭都来不及,安子就被拖进了身后的一个隐蔽 之处。那只手还没有拿开,安子就死命挣扎着,让自己说出话来:“哥们哥们, 你别打我,没我的事,我只是路过。” 打扮成卖烧烤的人,赫赫然竟是当初在弈州火车站抓捕安子的警察,安子还 记得他叫穆东升,当时他是站前派出所的所长。安子做梦也想不到会在这里遇到 他,心里的惊骇已经无法用语言来表达。两个化妆的警察掐着安子的脖子,防止 他喊叫出声,穆东升走到他前面,低声问了一句:“你只是路过?操,天底下有 这么巧的事吗?”他那双眼睛闪动着怪异的光芒,就象锥子一样刺进安子的心里 :“你是什么时候越的狱?” 安子苦着脸看着穆东升:“穆所,我不是越狱,我的刑期已经满了,你不信? 我说的是真的,我是来弈州找一个朋友。” 穆东升还待要说,这时候那边正在围观下象棋的人悄悄向他打了个手势,他 的脸色一下子凝重起来:“出来了,大家准备行动,你们俩个看好了他,他要是 敢跑立即开枪。”说完,他装出没事人的样子回到烧烤架子前,东西方向各有几 个路人走了过来,有的匆匆赶路,有的则蹲下系鞋带,还有的走到穆东升的烧烤 架子前挑挑捡捡。所有的人都显出若无其事的样子,但所有的眼睛都在偷偷的盯 着那边楼房的出口处。 一男一女从楼洞门里走了出来,男人正是寸板,四年不见,他的形象变多了, 满脸的络腮胡子,刮得青渗渗的一张脸,眨来眨去的一双眼睛,揣进夹克兜里的 手臂被跟他在一起的女人挽住。 那个女人正是竹子,冷不丁望上去,安子几乎认不出竹子来了,她染了一头 黄色的头发,长长的瀑布一样悬垂下来,直垂到腰际,走起路来带有几分柔媚, 却少了当年的活力,多少显得有些萎靡不振。这个女人从遇到寸板的时候起命运 就已经注定了,她走在这个横行不法的男人身边多少年了?她的青春,她的事业, 她的前程,都已经随风散尽,她唯一的愿望就是身边的这个男人平安无事,能够 按时的提供给她她最需要的毒品。 小花园内的象棋在一阵哄笑声中散了伙,围观者和下棋的人相互骂着粗话, 掀翻了棋盘,有几个路人从后面向前走来,还有几个路人从前面向后走去,一切 看起来都是都市日常所见的景像,只是所有行人的方向,都在有意无意的向寸板 方向靠拢。 完全是毫无迹象,完全是没有理由的,寸板突然站住了,这个逃亡者太敏感 了,他发现了异常,猛的一下子推开身边的竹子,揣在夹克衫兜里的手掏出来, 亮出了一支手枪,对准离他最近的一个人开了枪。 枪声响了,一个穿肥大夹克的警察以比寸板更快的速度突然亮出了一支微型 冲锋枪,嗒嗒嗒一个点射,寸板的背影已经消失在楼洞的入口处。有几个人紧跟 在寸板身后向前冲了过去,一阵枪声响过,又不得不退了回来。 这一切发生都在转瞬之间,从寸板突然掏枪,与警察相互对射,到他掉头冲 入楼道里,前后不过几秒钟的功夫,看得安子心惊胆战。还没等他明白过来眼前 所发生的事情,竹子已经被几个便衣横拖竖拉的硬给揪了过来。这个女人长年以 来跟着寸板逃亡,对抓捕她的刑事警察充满了痛恨,她不甘心的拼命尖叫,用尖 利的指甲做为武器,乱抓乱搔,一直到她被拖到安子的身边,她这才平静下来, 仔细的看了看安子的那张呆若木鸡的脸,呸的一口唾沫,吐在了安子的脸上: “叛徒!” 安子欲哭无泪的抹去那口唾沫,心想我他妈的怎么这么倒霉啊?穆东升怀疑 我是越狱,再给揪回去是肯定的了,如今竹子又在责骂我是叛徒,好象他们俩今 天遇到的事都怪我一样!不过再想想,也怪不得竹子这么想,谁让自己赶得这么 巧,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出现在这个地方? 穆东升铁青着一张脸走了过来:“张红安,你老实说,寸板他躲在几号房间 里?” 安子眨眨眼,回答了一句:“王八蛋才知道。” 他的脸上立即重重的挨了一拳,几个警察把他揪起来,象团破布一样的往地 上摔打:“你他妈的说不说,到底说不说?”安子被打得直想恸哭一场,喉咙里 却呜咽呜咽的连哭都哭不出来。 竹子那边也没得了安生,一辆警车呼啸着驶来,几个警察把她强行架了进去, 隔着车窗只看着里边拳脚乱动,看得安子差一点没笑出声来。这个竹子,今天总 算是吃到了苦头,看她那副模样,恐怕也支持不了几分钟。正想着,脸上又挨了 一记:“你他妈的能不能为自己想一想,寸板他身上带着几十枚火雷管和电雷管, 要是引爆的话的你张红安就得陪葬!” 警笛之声刺耳的响起,一队队武警跑步到了现场,一边驱赶着闻讯赶来看热 闹的人群,一边疏散四周楼房里的住户,狙击手迅速的抢占了制高点,枪声时不 时的响两声,四下里一片混乱。 警方这次行动,是谋划已久了,最初从线人那里知道寸板藏身之地的是车站 派出所穆东升,知道寸板的藏身之处容易,但如何不动声色的将寸板抓捕,是个 难题。警方先后思考了十几个行动方案,最后决定选择在楼下设伏,当寸板出来 的时候趁他没有防备突然行动。可以说这个计划真的不错,就是寸板这个家伙过 于敏感了,不知道他是不是从那些乔妆的警察中看到了什么征兆,居然抢先开了 枪,幸好警方早有准备,才没有造成大的损失。 突然,楼房后面响起了两声枪响,紧接着是密集的微型冲锋枪的点射声,穆 东升大吃一惊,他已经查过的,这幢楼明明没有后出口的,寸板是怎么逃到楼后 的呢?情势危急,顾不上考虑这个问题,他带着人急忙追了过去。 楼后面,寸板已经逃到了一条巷子里,巷子的两侧都布满了武警,激烈的枪 声响成一片,弥漫的硝烟之中,就见寸板翻身跃过一堵围墙,当他翻到围墙上的 时候动作突然停顿了一下,那张好象正在进行思索的脸向着这边看来,好象时光 在这个特定时刻凝住了,所有的人都大惑不解的望着他,突然醒悟过来,密集的 枪弹将寸板刚才停留的那堵墙壁掀掉了一层,而寸板此时已经不见了。 武警们飞步向墙边奔跑,穆东升最先冲了过去,突然,墙外边突然响起了一 阵轿车的紧急刹车声,随时是轿车疾速远去的声音。 穆东升怒火攻心,破口大骂着爬上墙,只见墙外边是一条行人稀少的土路, 路上弥漫着漫天的尘烟,竟连那辆接应寸板的车辆都没有看到。 捕捉悍匪寸板的行动功败垂成,穆东升怒气冲冲的带人返回那幢楼,追查了 一番,才知道寸板这家伙竟然是狡兔三窟,他把这幢楼一个单元的一层楼房全都 租了下来,在其中的一间挖开了地面,直接挖到了排水管道系统中,当他逃进楼 里之后,就顺着这条地道钻了出去,尽管他一钻出地面就与警方发生了直接冲突。 但千算万算,警方仍然是忽略了他的接应者,竟让他再一次的逃掉了。 功亏一匮,穆东升怒不可竭,揪住安子不停的暴打出气:“操你妈的都怪你 这个王八蛋,王八蛋,你说,那个开车接应寸板的人是谁?啊,说!他到底是谁?” 这时候的安子,霉气从他的脚心直透到头顶。除了拼命的翻白眼,一句话也说不 出来。 警方与流窜做案的悍匪在人口稠密的居住区发生了激烈的枪战,一男一女落 入法网,是轰动弈州的一件大事。弈州电视台一连十几天播放张红安一案的系列 节目。 在电视里,美貌端庄的节目主持人指出:“凶恶的持枪在逃杀人犯张红安伙 同其它犯罪份子,在全国许多城市都曾经制造了多起血案,但由于犯罪分子狡滑 而奸诈,始终未能伏法,但是,正义的力量终究压倒了邪恶,就在近日,就在弈 州,我英勇的人民警察紧急出击,当场生擒了张红安和他的情妇竹子……”电视 画面里,安子满脸都是鲜血,一双眼睛绝望得如同茅坑最底层的石头,正被几个 警察按倒在地拷上手拷。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