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流光!你又在写信?” “嗯。”小女孩伏在桌上,手里拿着一枝笔毛分岔了的毛笔,沾着淡淡的墨 水,在纸上算着笔划。 “我看看!”大一点的女孩儿从她身后抽走了那张纸,边看边笑。“你这哪 叫信?你只写了你跟他的名字。” “他的名字好难写,笔划好多,总是记不住。” “我的也不好写呢,任霏霏,笔划也不少。”女孩儿趴过来桌上,拿起笔写 了两个字,笑着:“如果改叫做这个非非就好了!” “我喜欢爹取的名字,我不要改。”小女孩认真地说着。 “笨蛋,又没叫你改,说着玩罢了,我也不改!”女孩儿拿笔沾了墨,在小 女孩苍白的颊上画了一朵花。“你干嘛老给那个臭脸小爷写信?你很喜欢他吗?” 小女孩点点头,“嗯”了一声。“他是好人,我喜欢他。他说我煮的粥很好 吃,跟娘煮的一样好吃。他还给我蝴蝶扣当信物,叫我一定要回苏州还他。” “是是是,你说过好多遍了,这么爱现。你乱拿人家的东西,万一那是个传 家宝,凡收了它的人就得嫁给他作娘子,你要不要?” 小女孩脸上笑花一开。“要啊,臭脸小爷说他喜欢我,我也喜欢他,等我长 大,他就要娶我,还要送我个宝贝。”掏出了衣领里的蝴蝶扣,小女孩很满足地 说:“我真希望他说的宝贝就是这个,我喜欢蝴蝶。” “瞧你一个小姑娘家,这么不害臊!他说的是玩笑话,你当真啦?”女孩儿 又在她额上画了个上弦月,爱笑的脸却黯淡下来。“我也好想回苏州,陕西这儿 一点都不好玩,好闷哪!学堂里的同学讲的笑话我都听不懂,还是咱们苏州人有 趣。” “娘的病还没好,成老爷找来的名医……怎么好像一点也不厉害?” “是啊……”女孩儿叹着,忽然神秘兮兮地靠在小女孩耳边。“流光,如果 娘改嫁给成老爷,让成老爷当咱们的新爹爹,你要不要?” 小女孩睁大了眼,猛地摇头:“不要不要!咱们已经有爹了,娘说爹每天都 在天上看着咱们,我不要新爹爹!” “没错!我也不要!”女孩儿拍拍小女孩的头,像是赞赏。“昨儿晚上,我 偷偷听成老爷跟娘说话,他要娘改嫁给他,说他要照顾我们母女三人,我听了急 得差点哭出来!” “娘答应了?她答应了?”小女孩心急地问,激动的脸儿都发红。 女孩儿骄傲地哼了声。“笨蛋!娘当然不可能答应他啦!” “喔……那就好。”大松了一口气,小女孩脸上的红潮也逐渐褪去。“我… …不喜欢成老爷,臭脸小爷也不喜欢他。” 女孩儿“哧”地一笑,小声道:“嘘,别让成老爷听到了,我也不喜欢他呢。 可是现在娘病了,咱们得靠他帮忙……可是娘拒绝他以后,成老爷看起来很生气 地走了,我真怕,万一……” “姊姊不怕!”小女孩软软的手围绕过来,紧紧抱着女孩儿。“流光保护你。” “你保护我?”女孩儿笑了起来。“你怎么保护我?你能赚钱养我不让我饿 死吗?将来我嫁到了夫家,你还能跟在我身边保护我不被欺负吗?” “我会煮粥,跟娘一样卖粥,赚钱养你,不会饿肚子!”小女孩信誓旦旦的, 相当认真。“你嫁了人,我一样跟着你,保护你,没人欺负你!” “好啊,那姊姊就等流光长大,保护我喽!” 姊姊不怕!流光保护你…… 流光猛l 睁眼,先是感到后颈剧烈的疼痛,接着发现自己手脚被缚,嘴里给 堵实了,困在一间柴房里。隐隐约约闻到外面有饭菜香飘了进来,她忽然觉得饿。 现在是什么时辰?她昏睡了多久?这里是哪里? “拥有两千两的身价、大名鼎鼎的任厨娘真是个难缠的角色,本爷特地派人 去请你,你非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像是不对你狠一点你就不满足似的。”轻佻的 声音随着脚步声飘进了柴房。 流光抬眼一看—— “还认不认得我啊,小姑娘?”李子遥拿掉了塞在她嘴里的粗布,风流邪气 的脸靠近了她的耳边,感受到她微微的发颤。“我是那个买了你初夜的小李爷呢。” 流光撇开头,不愿见到他眼底的那抹轻浮,就像是—— “你知不知道你那一脚踢得差点让吴勇从此绝后?看不出来你楚楚可怜的, 下手真是狠毒!”就像他当初被她狠狠揍了一顿,害他几乎以为自己年纪轻轻就 要英才早逝一样!新仇加旧恨,李子遥愈看这个任流光就愈火大! “给你一个赎罪的机会!只要你愿意来元福楼,替我煮绝世好粥,我不但付 你比卫寻英高十倍的薪俸,而且还既往不咎,原谅你之前将本爷打伤的过错。否 则……我不但对你下客气,还要把帐算到蜜玉园头上,让蜜玉园关门大吉,把里 面全部的人都扫地出门!” 全部的人?包括碧水姐?“我已经答应了卫当家替宛在轩煮粥。” “我知道,不过答应了还是可以反悔啊。” “做人,要守信用。” “那也得看对象,不然人生多辛苦?”李子遥坐回椅子上,懒懒地说着: “活在世上,还是自己的利益最重要,为了一句的承诺放弃更好的机会,那就太 笨了。” 流光听了眉毛一皱,沉默半晌。 “就连……对很重要的人,作出的承诺,也可以反悔吗?” 很重要的人?一个明眸皓齿、神采飞扬的女子立刻出现在他脑海里,他用力 眨眼,却依旧看到那抹巧笑倩兮——他对她作的承诺,从来不曾忘记,不敢反悔! 只是还没实现,她就先放弃他,离他而去。承诺……又算什么呢? 李子遥猛一甩头,甩开了脑海中的幻影,恼羞成怒起来。“重要的人?哼, 是对自己重要,还是对别人重要?你谨守着承诺,人家又不一定领情!” “卫当家对我……是很重要的人。所以,我不能去你的茶馆,我要守信用。” 李子遥脸上露出了森冷的微笑,语带暧昧。“喔喔,三弟说的没错,你跟卫 寻英之间的关系果然非比寻常。这下更好,我不但要抢走他的大厨,还要让他也 尝尝看痛失所爱的感觉!” “痛失所爱?啊,你——别过来!”流光见李子遥站起身,欺近自己,她惊 慌地想躲,却动弹不得。 “你为了卫寻英不肯来元福楼,真是忠心啊。可惜他这个伪君子虚假过了头, 错失了占有你这宝贝的先机,让你落到我手里。如果让你变成我的人,你是不是 就会心甘情愿地为我效劳?” 流光看见他眼里的侵犯之意,心中惊惧!被绑起的双手撑着地,拼命拖着自 己的身体往后退,直到后背撞上了墙,再无退路!她想奋力挣脱麻绳的捆绑,却 是徒劳无功。眼见着他的手伸向了自己胸口,拉住衣领猛然一扯—— 极光闪烁,流光的眼忽然盲了片刻,只剩一片刺眼的空白!那些熟悉、可怕 的景象,再度滔天怒浪般席卷而来! 不要啊—— 流光猛然回头!是她的声音! 救我、救我! 用力闭上眼,她死命地摇头。不要、不要、她不要看到—— “这——”李子遥忽然愣住,不可思议地盯着她胸前的璀璨璎珞。“蝴蝶扣?” 流光又惊又怒的脸紧皱着,睁开刚刚因为极度害怕而闭上的眼。她全身发抖, 眼角已经逼出了泪。“你——别碰!” “你怎么会有这个蝴蝶扣?这是卫家的家传信物,代代只传长媳——”李子 遥抓住流光的肩,仔细认着眼前这张苍白无血色的脸。“慢着,你该不会是那个 野丫头吧?你真的从陕西回来了?” “你——放手!别碰!”流光带泪的怒目瞪他,低软童音大声喝斥。 李子遥一愣,不知不觉松了手。 “你小时候看起来很温柔的,怎么长大了变成这样?” 流光吸吸鼻子,紧绷着的身子仍然不敢放松。“你以前,也认识我?” “当然认识——其实,也不算啦。”只是偷听过他们讲话而已。“没想到你 真的回来了,原来我的诅咒没成真……” “你认识我,为什么,还要伤害我?”幽幽的黑眸里,松了枷锁的往事回忆 像浑浊的黑水,不断翻搅。 “你——你听不懂吗?伤害你,因为我要报复!我要得到我需要的利益!” “可是,你知不知道,被认识的、亲近的人伤害,造成的——不只是身心上 的创伤,更毁了——对人的信任。”流光鼻音沉重,好用力地说着。 李子遥呆住,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两人间沉默许久后,李子遥却又忽然 跳起来喝道:“我——我知道!就像卫寻英对我做过的事一样!我把他当亲兄弟 看,结果他——” “请问,现在是什么时候了?”流光甩掉脸上的水珠子,忽然问。 李子遥被打断,一脸的莫名其妙。“应该——早过了午时吧,怎么?” “既然,咱们认识,你放了我吧。”卫寻英应该等她回去用午膳等得火气都 冒上来了,再不回去,她八成会被他吼到耳聋。“他还在等我。” “那就让他等啊,我不在乎。”李子遥脸上又恢复了那种慵懒的表情,狭长 的凤眼一挑,笑得邪气四溢。“他算什么东西?不过是家茶馆的老板,我可是堂 堂南安郡王府的小爷,我要的东西他敢跟我抢?要不是看在他爹跟我爹是义兄弟 的份上,他能活到今天?” “你不也是……他的义兄弟?” “我才不承认!他先不仁,我才不义的!他狠心夺我所爱,我也要抢走他最 重要的东西!我现在知道了,除了宛在轩,还有你这死丫头,你对他意义非凡! 我才不管你刚刚说那些什么鬼话,今天就算是要我做出伤天害理之事,我也要让 你离开苑在轩、离开他!”李子遥眼露凶光,又朝流光扑去。 可是流光在感觉到一股疾风迎面后,紧闭着的眼却又睁开了,她看见这个男 人眼里的淫欲和意愿互相矛盾,严重地僵持不下。 好奇怪啊,是他自己说要侵犯她,为什么又好像在勉强自己做一件他打死也 不想做的事情?看他扯落了她的外衫,死瞪着她苍白如雪的肩部肌肤,却怎么也 不能逼他自己再靠近她。他根本……不敢,也不想侵犯她吧? 李子遥咬着牙,勉强移动身体靠向流光,勉强,勉强把脸贴近她的身子,勉 强、勉强、再勉强——“啊!不行!”李子遥像是忍耐到极限地跳了起来,狼狈 万分地退到门口。 不行!他还是办不到!就像他虽然大肆搜访病姑娘,在富贵温柔乡间带动了 潮流,可是外面的人谁知道,当他与那些楚楚可怜、或真或假的病美人共处一室, 彼此间的互动程度竟仅止于言语间的调笑、小动作的轻浮,整晚唱歌跳舞只求一 醉。春宵一刻值千金,春宵?哪来的春宵! 他没办法啊,他是有婚约在身的人!他最恨的就是像爹那样,对妻子不忠诚, 三妻四妾的却总不满足。娘的忧郁终老,他不要让她也尝到!就算——就算是她 已经离开,就算她先背弃了指腹为婚的约定…… 流光大松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建议:“既然不行……你还是放了我吧?” 像是心事被看穿,李子遥又恼怒又尴尬。“你以为我下不了手,你就安然无 恙了吗?吴勇、吴谋!” 将流光绑来的两个汉子推门而入,两人脸上尚有流光打的瘀青。“爷儿?” “你们两个,悄悄把她送出元福楼,找个没人的荒郊野外,或威逼、或利诱, 我不管你们用什么手段,只要尽你们之所能,一定要让她降服,发誓离开宛在轩, 只为元福楼煮绝世好粥!” “是的,爷儿。”吴勇和吴谋领命,又把粗布塞回了流光嘴里,吴勇举起了 手掌,流光一见,还来不及躲,后颈再度挨了一掌,痛昏过去。 “顺道提醒你们!”李子遥在他们捆起流光准备抬出去时,冷冷说道:“这 死丫头最大的弱点就是——很怕男人,异常的害怕,懂吧?别说爷儿没照顾你们 的福利,这等快活的差事,可便宜你们俩了。快去吧!没把事情办好就别回来了!” 真的是荒郊野外哪…… “我不相信爷儿说的话,她会怕男人?那我脸上这伤是谁揍的?” “我也这么认为!咱们靠近她的时候,她脸上看起来是满怕的,可是一旦有 机会出手就丝毫不留情,何惧之有啊?” 吴勇跟吴谋站在城郊树林里,望着被扔在地上的任流光,不知该如何下手。 “利诱她,她不领情;恐吓她,她像呆子一样没什么反应,软硬都不吃,该 怎么办才好?”吴勇站得远远的,不想太靠近她。狠狠踢在他下身上的那一脚让 他对这个死丫头有点惧怕…… “我看爷儿的意思,像是要咱们——牺牲色相,夺她清白,好以此当作威胁, 降服她。”吴谋抹了抹冷汗,觉得自己怎么会倒楣到领了这份差事? “若是如此——兄弟,我恐怕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你也知道我的命根子才刚 刚被这丫头给踹了一脚,不但身上的痛楚还没消除,连心里都还有很大片的阴影 在。所以这份差,非得你才能完成了。” “啊?我?”吴谋摇了摇手,面有难色。“我告诉你,偏偏我跟爷儿的癖好 不一样,我喜欢看来有点肉的女人,又圆润又富泰,看了就想搂。像这种——啧 啧,浑身干扁、体弱苍白,一点味儿都没有,我——唉,我吃不下去!” 流光坐在地上,听着他俩的讨论,忽然发觉自己还满讨人嫌的啊…… “兄弟,这个时候你还计较口味?快快完事咱们好交差,你瞧瞧天都暗了, 我还要回去跟我老婆吃饭呢!”吴勇催促着,要吴谋赶快从容就义。 吴谋一边摇头一边叹气,只好朝流光喊:“喂!你也听见了,若再不从,你 可别怪我下流,都是咱们爷儿吩咐的,我也不想啊。” “是啊,还不如你赶快答应咱们爷儿的要求,大伙儿都能早点回去!哪,点 头或摇头,答应不答应?” 流光像是忽然发现了什么,望着远方呆愣许久,才又慢吞吞地摇摇头。 “他爷爷的!敬酒不吃吃罚酒,真是个不知好歹的贱丫头!”吴谋骂着,走 上前来抓住流光:“好吧,老子就勉为其难吃了你这贱丫头,让你瞧瞧我的——” 吴谋甚至还来不及对流光上下其手,双手就被忽然扫过来的软鞭狠狠抽了下, 痛得他立刻松开了流光,接着又是两声清脆的巴掌甩在他脸上,颊边立刻火辣辣 地红成一片! “淫贼!光天化日之下竟敢轻薄小姑娘!要脸不要脸?”娇声喝斥着,软鞭 立刻又挥了过来,在吴谋脸上划了道几乎渗血的鞭痕。 “又是个死丫头!就凭你也敢管老子的闲事?” “死丫头?”执鞭的红衣女子一怔,随即怒道:“有眼不识泰山,竟然敢说 我是死丫头?你长眼了没有?”长鞭一甩,红衣女子立刻跃上前来与吴勇吴谋搏 斗。 想不到,两个大男人的拳脚竟然不敌那身形窈窕的红衣女子,她手上的长鞭 如水蛇灵动,飞窜之间已在他俩身上、脸上落下无数伤痕!眼看苗头不对,吴勇 跟吴谋也顾不得尚被扔在地上的流光了,三十六计走为上策,雨人连忙趁着长鞭 再度落下前的空隙,仓皇逃去。 “两个不知羞耻的窝囊废,算你们逃得快!”红衣女子朝他俩窜逃的方向不 屑地嗤了声,抹了抹鼻子,转身走来,替流光松了绑,拿掉她嘴里的粗布。“小 姑娘,他们没对你怎么样吧?” “没有,谢谢你救我。”流光抬眼救命恩人,不禁有些愣住。 “唔,很丑,对吧?”红衣女子指指自己的脸,吐了吐舌,不甚在意地嘲笑 自己。“有的时候我早上起来梳洗,头脑还没清醒,还会被镜子里面自己的倒影 给吓到呢。” 流光怔着,心里很疑惑。她这张脸的确很丑,肤色不均、凹凹凸凸的,像是 被火烧过的痕迹,丑到让人害怕。可是那双眼睛却太过明亮了,就像是有荧荧双 星在她眼里一闪一闪的,即使现在是白天。而且……不只她的眼睛不搭她的脸, 连她头上那两个包包头都显得异常古怪。 “你可别被我吓傻了,我是好人呢!不是长得不好看的就是坏人,有些人啊, 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外面看起来很体面,却一点内涵也没有,或是净做些不要 脸的坏事。正所谓的‘衣冠禽兽’,那种人你才要小心呢。”红衣女子一把扶起 流光,顺手替她拍了拍身上的尘土。“你从哪里来?他们干嘛绑你?” 流光约略把经过说了一遍,她发现红衣女子一听到李子遥的名字,如星双瞳 便闪烁下定起来,只是愈听到后面,她就愈火大。 “好啊!这个李子遥!竟然连这种掳人妻女的事都做得出来!”红衣女子长 鞭一挥,气恼道。 流光闻言一愣。“我不是卫当家的妻……也不是他女儿。” “不是他的妻?我以为你——”红衣女子指指她项上的蝴蝶扣,笑得一脸亲 切。“这个东西啊,你以为是什么普通的玩意儿?这可是卫府的家传信物,代代 只传长媳。我记得这蝴蝶扣流落了好几年,在一个小女孩身上。啊……难道是那 小女孩回来了?否则他哪来的蝴蝶扣给你呢?” 嗯……好熟悉的话,今天好像听了两遍。“小女孩,是不是去了陕西?” “我想想……是去了山西还是陕西?好像就是陕西哪。” “小女孩,是不是跟着娘在卖粥?” “是啊!你怎么知道?”红衣女子满脸惊喜地拉住流光。“难道你认识她? 她终于回来了吗?我都不知道!我离开苏州也好些年了,苏州发生了什么事我一 件都不晓得,现在有些地方我走着走着啊,还会迷路呢。她现在人在哪?过得可 好?” 这个红衣女子……虽然脸丑,可是好亲切、好温暖,让人好想靠近。她以前 认识过这样好的人吗?“我……就是那个小女孩啊。” 红衣女子愣住,随即又呵呵哈哈大笑起来!“你在跟我说笑吧?真的是你?” 流光盯着她那张丑脸,火烧过似的肌肤因为她的咧嘴狂笑而被牵扯得歪七扭 八,看起来更可怕了。可是那双眼睛却也跟着笑得——实在好闪亮! “没骗人,真是我,我回来苏州已经好些日子。我本来把蝴蝶扣还给卫当家 了,他今早却又送给了我。” “我的天哪,天下竟然有这么巧的事儿!你知道吗?我从没想过还能再遇见 你!”红衣女子拉住流光双手,又惊又喜。 “请问,你以前也认识我吗?”今天真是个认亲大会? “当然认识喽——呃,其实,也不算是啦……”红衣女子有点心虚地笑了两 声,随即又挽起了流光的手。“我的意思是,我没跟你说过话,可是我知道你。 因为呢……我也住在北街,就在——你跟你娘的粥铺子后面那条巷子,一直走到 底,拐右弯走过两条小路,再拐左弯过一条桥,然后——就到了!我家就在那儿, 所以我常常看到你跟你娘在那边卖粥。” 流光仔细听着,扳着手指算,一脸疑惑地抬起脸。“那里——不是个太湖吗?” “什么?”红衣女子脚底下被颗石子一绊,踉跄了一下,慌张地问。 “你说的地方啊,你住湖边?”流光很认真地回答。 “喔?是吗?我总是搞不清楚方向,都不记得了。”又是两声心虚的笑,红 衣女子此时看起来一点也不像刚才英姿飒爽的女侠。“不谈这个了,不如我送你 回去宛在轩吧?我也好久没去那儿喝茶了,想起来还真是怀念。” 流光点点头,乖顺地让红衣女子拉着走。她真该回去了,不知道卫寻英是不 是已经自己气呼呼地先吃饱了?或是他气她爽约,气到吃不下也有可能。唉,那 个爱生气的家伙……“我叫流光,你呢?” “喔?我啊?我本姓李,叫十三。呵呵,很无趣的名字是吧?是我师父取的, 我是她第十三个徒弟,她老人家说名字好记就好,所以给我取作十三。你小我一 点,叫我十三姐就行了!”李十三挽着流光走着,亲热得再自然不过了,流光不 禁相信她们俩一定早就已经认识。 “十三……姐,你是侠女吗?” 李十三听问,脸上立刻露出兴奋的表情。“是啊!你看得出来啊?” “武功高强,行侠仗义。你跟说书的形容的侠女一模一样,当然看得出来。” “那就好,还有人看得出来我是个侠女。我真怕我这几年武都自学了,师父 老是说我一点江湖人的样子也没有。”李十三雀跃万分地笑着,像是很感动流光 的慧眼识英雌。 看到她那么开心,流光也微微一笑。她不想告诉她,若不是她腰际系着的那 柄长鞭看来威吓力十足,她又亲眼看见她刚刚展露的那副绝佳身手,瞧她那副老 是笑得合不拢嘴的小姑娘模样,哪里像豪情万丈的侠女? “不是要回宛在轩吗?快走吧,天暗了,这树林子过不久就全黑了。” “好。” ……许久。 “喔——这棵树有点眼熟哪,咱们是不是走过这儿?” “嗯,走过两回了。” “怪啦,我刚才明明是从这儿进来的……” “十三姐,你是不是迷路了?” “啊,有——有可能,我刚说了,我总是搞不清楚方向嘛,呵。” 流光叹口气,无言以对啊。 “咳,人总是有点小缺陷,像我虽然是个武功高强的侠女,可就是不大会认 东南西北,老搞不清楚方向……不过这无碍于我侠女的身分吧?” “不会,你多心了。只是现在不如——让我带路吧?” “也好也好,我正想这么说呢。我忘了告诉你,我离开苏州五、六年了,这 次是为了帮我师父办事才回来的,今儿是我回来头一天呢,就遇上了你!咱们是 不是很有缘份?” “是啊,幸好有你。十三姐——走这边。” “是吗?可是我觉得这颗大石头也很眼熟哪,你确定不走这儿吗?” “……走这边,相信我。” ---------- 晋江文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