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在一家超市门口,陈若非和另外七八个女孩子坐成一排,前面是一列铺着褪 色红布的桌子,上面排得公司销售的镀金首饰。陈若非今天是第三天上班,兴致 依然很高,只要看见有人走过来,马上就会站起,热情相迎。 一个穿着朴素的小个女孩在摸摸看看,陈若非正极尽能事地想做笔生意。今 天都坐了整整一上午了,还没开张。陈若非看出小个女孩有些喜欢这些东西,开 始动口游说。 “小妹妹,你看这耳环,这戒子,多漂亮了,买下吧。” “我先看看。” “光看有什么意思啊?好的东西光欣赏是不够的,关键是抓住机会拥有它们。 我们公司最近搞促销,全部都是五折,要是以后再买,得多花好多钱。” 小女孩子走了。 陈若非摇着头,唉声叹气道:“现在的人怎么都变精了呢?” 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又过来了。从穿着打扮来看,陈若非觉得应该属于那种 文化水平不是很高的人,应该好骗,于是屡败屡战地又开始了新一轮攻势。 “大姐,手镯,戒指,耳环,各种款式都有,你看看。” 女人不全然理会陈若非,只顾自己看。 “我觉得你戴个耳环应该很漂亮,你这气质就应该往身上挂着金属,这样有 分量。” “我都还没找到工作,吃饭都成问题。”女人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我说大姐,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书上怎么说的啊,做女人别去管吃饭问题, 吃饭有啥好,吃饭长肉,现在女人不都讲究身材么?你甭管胃多贫穷,先让一部 分地方,比如耳朵手指什么的,先让这些地方富起来再说。” 女人在陈若非口喷唾沫的说话中离开。陈若非有气无力地站下去。不一会过 来一个男人。她抬眼一看,不理会。 旁边一起做促销的女孩子热情洋溢地说:“先生,随便看看。” 男人哼着鼻息说:“这东西,我昨天在你们这买了对镀金戒指,我女朋友的 评价就是……一般。”男人说“一般”二字的时候瘪了瘪嘴。 陈若非本来见着男人就生气,听男人这么一说,更生气了,本来不关自己的 事,但还是气冲冲地说:“你给她买个钻戒看看!” 等男人一走,同事开玩笑说:“刚才那个男人看你的眼神色色的,想打你主 意的样子。” “我靠,要这种男人来打我主意,我还不如称几斤中药回去煎着喝了自己恶 心死自己。” 忙了一整天,收获甚微,陈若非拖着疲备不堪的身体,打车回去,在楼底刚 好碰见下班回来的付琼,两个人一起上楼。 “陈若非,今天生意怎么样?” “不怎么样,快收摊的时候才勉强开了个张,卖了条项链,九块九,百分之 十的提成是多少啊?”陈若非掰着指头大笑两声,“意外啊,一不小心竟然赚了 九毛九。” “是对顾客不够热情吧?” “我的妈呀,我还不够热情吗?再热情就要爆炸了。难道要我见一个人又说 我爱你才算热情?” “赶紧正正经经找个工作吧,这个月20号又得交房租了。” “知道了。” “晚上准备去泡吧,你去不去?” “去去去……” “你不是坚决不去酒吧那种地方么?去了可别看不惯哪个男人敲酒瓶砸别人 脑门儿。” 回到家里,陈若非赶紧先洗了把脸,然后对着镜子琢磨半天,用手指在脸颊 的某个位置摸摸弄弄的。由于天气太热,在外边又不像在办公室有空调可吹,她 发现皮肤很是干燥,并且有两个地方起了小疙瘩。 陈若非自说自话:“我的妈呀,都奔三的老姑娘了,别长青春痘让我丢人现 眼了好不好?!” 坐在客厅里的付琼大声说道:“这就是长年累月不沾染男人的下场。” 陈若非把毛巾拧干、晾好,也在沙发上坐下来。 “付琼,最近我还真觉得奇怪。以前我一个人住,晚上也很少出去玩,不觉 得有什么,可现在跟你待一屋里,你天天晚上在外面鬼混,我都有种守活寡的感 觉了,就是特空虚,心里空空的没着落。”陈若非看着付琼,补充道,“不过别 以为我同性恋。” “不同性恋就异性恋,我看你就一煮熟的鸭嘴,把男人说得一无是处骂得狗 血淋头,其实心里还牵念着。” “我自恋不行啊?!” “在深圳……” “别,付琼你得把这口头禅改改了,发感慨讲道理就喜欢把‘在深圳’三个 字挂在嘴边,感觉这个城市是你家的一样。” “其实嘛,在深圳这个地方……” “你看你看,你又来了。” 付琼很烦躁地在陈若非胳膊上拍了一个响亮的巴掌。 “好好,不打岔了,要发表什么重要讲话就赶紧说。” “我是说,男人嘛,我把他当个人,可能他还真不是什么好东西,当你只把 他当个东西,却未必见得坏了。” “你这是在骂男人还是在称赞男人?” “对男人我持中庸态度。比如说吧,我从来不主动去花男人的钱,但也从来 不拒绝男人为我花钱。” “我现在怎么觉得你像个谜似的,越来越不了解了。你看哦,你时不时地跟 哪个男人交往一段,也说遇到过蛮心动的,却偏偏不固定下来,不讨厌男人就结 婚生子去啊。你是不是有恐婚症?” “我不恐婚,我害怕的,只是具体到跟某个男人身上的婚姻。还有就是,男 朋友和丈夫完全是两个概念。男朋友我不缺,不能天天换,周周换总是可以的。 丈夫不同,你为什么要结婚啊,就是一个社会化的行为,要跟他生孩子,要把两 家亲戚放到一起,要一起出去见人的。” “看得出来,你也是个矛盾体。” “其实现在我都已经很享受单身生活,偶尔带男朋友回来,都会觉得他们很 麻烦,又不讲卫生。年轻男孩不懂事,老一点的男人又总算计,委琐得很。” 酒吧里快节奏的音乐声震耳欲聋,陈若非和付琼在扭扭歪歪的人群中艰难穿 行,往里走。好不容易才找到位置坐下,要了酒水,付琼自斟自饮,突然就变得 伤感起来。 “在深圳这几年,我晚上最常来的就是酒吧,有时候甚至就一个人来。有一 天晚上我是真的喝醉了,然后就打了一些电话,又接到一些电话,酒吧很吵,我 不能听见电话里的人都在说些什么,我把电话递给身边一个男人,我想他帮我了 解电话里的声音,过了一会儿我就哭了。因为长期以来我一直没有学会怎样放声 大哭号啕大哭痛哭流涕,一直没能学会,学会了也许会更煽情。那个男人让我的 脸靠着他的肩头,然后拍着我的脊背说好了好了不要哭了。那个时候,我他妈的 竟然很感动……” 付琼正说得投入而动情,一个显然已经喝了些酒的男人肩碰肩地走过搭讪: “小姐,可以一起喝酒吗?” 陈若非狠狠地瞪了对方一眼,说:“我们只喜欢女人,有多远滚多远。” 男人用怪异的眼神打量了陈若非和付琼一番,悻悻而去。付琼把一杯酒干了 个底朝天,然后再自己给自己倒。 “陈若非啊,我就不明白你怎么老是拒男人于千里之外的姿态。其实我跟你 一样,也觉得男人没一个好东西,可不管怎么样,不论只是身体还是牵涉到婚姻, 他们终究还是女人最大的买方市场,对不对?” “咱俩思维方式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的?你现在可以说自己不需要男人,但你敢保证自己一辈子 都不需要?我不相信你真能做到,时间会把你打败!” “你带回家那些男人是不是有很多是在酒吧认识的?” “是!有一些。” “这样的方式也有感情吗?” “先有爱后有性,先有性后有爱,就像先有蛋后有鸡,先有鸡后有蛋一样, 很难说哪种是真理,哪种比另一种更高尚。” “真不明白你。” “其实不是这种快餐方式又怎么样?就算是一个熟悉你的男人,也绝对不会 和你形影不离;他可能很关心你,但绝对不会关心到你们家的瓶子里还剩几两酱 油的地步;他或许是床上的性爱好手,但是除了安全期,他一定会小心翼翼地为 自己也为你戴上安全套。” “别跟我谈性。我是落后分子。” “不谈性谈感情?”付琼用难以置信的眼神望着陈若非,冷笑道,“泡妞只 是男人的业余爱好,跟泡吧一样的性质。现在很多男人就是这样,把女人当业余 爱好。所以女人一认真,首先就给自己套到了悲剧里面。” -------- 红袖添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