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木兰(1) 一个战士飞步至前,立正敬礼,报告总队来了电话,找站长和教导员。 教导员对那个战士,“齐兰,你陪客人聊聊”,对我道,“不是要写女人的故 事吗?她可是我们站的花木兰。”站长和教导员的身影消融在暗色的夜幕。 桥头灯光下,年轻战士橄榄绿军服,系武装带,身材挺拔得像棵小白杨。帽檐 下细长的黑眼睛警惕地打量我们。也许我的碎花松身裙和青子的黑白点吊带装在此 不合时宜,战士射过的目光像审视女特务。 “你好! ”青子柔声招呼。我发觉战士军帽下的齐耳黑发,细嫩的脸上有几点 雀斑,军衣下微微起伏的胸部,原来是位女兵。 “你们好!我是×队战士齐兰。”一口纯正的北京话,在这亚热带黏稠的夜空 清脆悦耳。西南边陲中缅界河,一身橄榄绿军服,一个守国门的女武警战士,一个 地道的北京姑娘。我有点兴奋,她应算我们金三角女人故事的第一个女主角(当然 除我和青子之外)。 “为什么称你花木兰?”迫不及待发问。 “不是,花木兰不是我一人,清水河边防站只有三个女兵,邢木霞和我是北京 兵,刘花丽是河南兵,三人名儿各凑上一字就是花木兰,同志们都这样叫呗。” 哦,边防站的花木兰不是替父从军的一个女孩,而是出生于20世纪80年代同时 入伍两年的三个女兵。我们也作了自我介绍,齐兰眼中的敌意不见了。 “看两位姐姐的打扮,我还以为您们是那边(果敢)×××(金三角赫赫有名 的人物)的‘女朋友’呢。”她止不住地笑了,青春无邪的笑,像欢快的流水,流 进我们的心田。快乐是有感染力的,我们都笑了,很单纯的笑。 齐兰爱怜地摸着自己的脸,微露少女娇情地说:“吃当地酸酸辣辣的饮食不习 惯,皮肤晒黑了,还长雀斑。”清水河口岸属河谷气候,终年潮湿高温。从北方到 西南边疆当兵的女孩,生活不适应可想而知。 “那你还想不想继续当兵了?” “想,从小都想!现在愿望实现了,为祖国守卫边疆,家人可为我骄傲啦!但 也为我担心,那边(指着界碑后面)太复杂了。每天和各种各样的人打交道,特别 是贩毒分子,很危险的。” “你遭遇过危险吗?”想当然会听到精彩的故事。 她给我们讲了不少,但都是一些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事。没有遇过现场查获特 大宗走私货或毒品,没有和某个英俊的智勇男神探联手破案,更谈不上乔装打扮深 入虎穴与毒贩斗争的传奇。最没劲的是三个女兵到清水河口岸一年多了,守着国门 竟连一步都没有跨过去——二十分钟车程的果敢老街都没去过。齐兰第一次查到毒 品是在一个黄昏,执行出入境检查任务时,从一瘦弱的缅甸男子身上搜到5克海洛 因,当时此罪犯惊恐得瘫软如泥。 “现在,只要我鼻子一嗅,就知道谁带毒品没有,姐姐你们不知道那气味很特 殊的(以后在金三角我一次次领略了这特殊的气味,真正理解齐兰的话也具有了她 的‘神鼻’)。”齐兰恢复了职业的敏感,抽皱着鼻翼,似乎在嗅寻空气中有无那 魔鬼气息。 夜空像一块洗净的深蓝粗布,星星仿佛撒在这块粗布上闪光的碎金,界桥下的 河水映着碎金点点闪烁,河那边的境外灯红酒绿,河这边安静如梦。 看着女武警一尘不染的眼睛像纯净的天空,感叹在这复杂的环境保有一片纯净 的天空,需要坚定的信念和抗拒诱惑的毅力。齐兰的故事一点都不惊心动魄,让渴 盼刺激的我有些失望,却有一种平凡的力量让我感动。 在界桥旁的工棚里找到周老板,他得意地对我们说:“事情搞定了!明天下午 那边(果敢)的朋友会安排人过来带你们入境,我和老六(周老板的六弟、国门工 地的现场指挥)和你们一起过去,到那边玩把‘百家乐’(一种赌博形式)。” 啊!明天就能进入金三角,心潮澎湃。十五年前的仲夏夜,那个小山寨,金三 角触目可及,神奇的梦境、真实的血腥、未了的心愿,犹如一只钝钝的钻头,钻在 软软的心里,经年隐隐作痛。金三角,你再不是遥不可及的梦了,心痛之患,即日 可解。 明确了周老板帮我们办理出入境手续需半天时间,即跟齐兰预约明天上午请她 和其他两个女兵接受我们的采访。她说要请示领导。我们说当然、当然。 当晚,周老板安排我们到地区外办招待所住宿。那是一幢爆竹花簇拥着的小洋 楼,以前是一个英国鸦片富商的住宅。 清晨的阳光洒在盛开的花丛,给这铺天盖地形似爆竹的金红色小花注入炫目的 活力,灿烂无比。禁不住心中对它的喜爱,摘一簇拥入怀中。鲜丽蓬勃的爆竹花伴 随我和青子来到清水河武警边防站的营房。 齐兰和她的北京同乡女兵邢木霞已在营房外修整有序的草坪等待我们。她们说 河南籍女兵刘花丽,正在界桥执岗。 女兵邢木霞具有北方人的那种上眼线平直下眼睑微弯的单眼皮,眼睛温柔媚气, 亚热带的太阳没有晒黑她的皮肤而是给她抹上了一层金色。她没戴军帽,格子短袖 下黝黑的胳膊,像来自乡村的大二女生。和齐兰一样,她十八岁参军到边疆,从不 适应到适应,从没见过毒品到经常从过境的女人的乳罩里、隐秘处搜出海洛因。最 难忘的是一个四川到境外打工妇女入境时,从她怀抱中的三岁孩子的肛门抠出海洛 因时,那男孩撕心裂肺的哭声和母亲或不是母亲的女人扭曲狠毒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