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荒老妇”和“小白鸽”(1) 看牌的人竟是一个刚坐上赌台的黑瘦老妪,皱纹密布的脸,深邃狡诈的小眼睛, 披件破旧肮脏的对襟衫。这回她赌“闲”,翻牌,“庄”赢了,她的钱自然被赌场 穿红马甲司 “开宝”的小姐用一根金属棍子拢了去,分发给押庄家的赌客,按下 注的数量翻一倍。周哥赢回了点钱,我们在旁也缓了口气。 老妪用指甲缝塞满污垢猴爪子样的手从宽大破烂的衣服襟怀里,若无其事地拿 出一沓钱,数也不数就押到闲家。如果不是亲眼目睹,我必会认为她只是一个贫穷 的拾荒老妇。 老六轻轻拉了拉我的衣角,我们跟随他退到了旁边一张没有赌客的台子。 我和青子以为只有赌博的人才能坐在赌台,不敢坐周围的椅子。老六唉声叹气 叫我们坐下,说他和哥哥两天两夜没有睡觉,输掉了八万多人民币,刚才他拿出的 钱是他们兄弟此次带出国的最后一点钱了,如果赢不回来,可能连宾馆房费和回国 的路费(我的心顿时提到嗓子眼)都要带信回国叫人送来了(我才舒了口气),但 现在不能阻止大哥,让他输光了再打主意。 老六问我们肚子饿不饿。我说进来就是来邀他们去吃饭。老六挥手叫过一个侍 应生,要一包美国烟、两份炒饭、三瓶矿泉水。我拉着他的胳膊说我们出去到街上 吃,赌场的东西一定很贵。他撇嘴笑我们不懂赌场规矩,赌场包吃饱喝,而且味道 可口。开赌场的永远是大赢家,这点消费早就赚足了,放心吃喝吧。 两盘扬州炒饭上来了,蓝花瓷盘里雪白的米饭、金黄的鸡蛋、翠绿的葱花十分 诱人,再佐以油鸡枞豆豉和绿茵茵的白菜汤。我和青子饿着肚子对着引人垂涎的饭 菜,不想把淑女进行到底,在金三角的赌场入乡随俗,大吃特吃起来。 “肯定是土鸡蛋,”我咀嚼着炒饭里香味浓郁的鸡蛋对青子说,“哟,还有鲜 虾,哪里来的?”我用筷子挑起一颗粉嫩的虾仁。青子两腮塞满饭菜:“仰光呗, 仰光靠海。” 我们风卷残云地连汤带饭及咸菜,吃了个干干净净。 放下碗筷的青子压下一个饱嗝,后悔地跟我急:“还减肥呢,又要长胖啦!” 侍应生端上一盘水果:雪白的梨片、鲜红的去皮西瓜、金黄的划成小块的芒果, 整齐有序地码在盘里,水灵灵的漂亮。我已吃得很饱,抵御不了诱惑,挑起一块西 瓜放到嘴里。“多吃水果对皮肤好”怂恿已停止进食的青子,青子也拿起牙签叉着 盘子里的水果胡乱吃着玩。 我们果足饭饱,看周哥赌台面前又堆起了一沓钱。知道他赢了钱,赌兴正浓, 一时半会儿不会走,不如趁此机会在赌场观风望景。 我们的赌台前聚集了四五个叽叽喳喳的小姑娘,土气廉价的衣着,估计是些打 工妹。她们用10元或20元的人民币熟练地下注。我才注意到,竖着一个牌子,标明 此台最低下注10元(人民币)。难怪围坐此台的都是些下注不阔绰的赌客。 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油光锃亮的小分头,斜背一杆自动步枪,怀里拥着一个 跟他差不多年纪的小姑娘。赢的钱就从领口塞到小姑娘的胸罩里,输了又从领口把 钱抓出下注。小姑娘被他揉来搓去,浅黑尖俏的小脸无半点愠色,嬉笑着和他抢着 看牌。小分头每局下注都是50元——目前此台最高下注额,看牌的人当他莫属。 小分头搂着小姑娘爽爽地下注,霸气地看牌、惊喜、懊丧。那群打工妹忽地赢 钱喜笑颜开,忽地输钱哭丧着脸。赌客喜怒哀乐,变化莫测,我和青子看得十分有 趣。 穿红马甲司“开宝”(掷色子)的小姐用很有韵味的调子叫唱:“老板娘—— 下注吧——你们会有好运的!”起初我们不在意,我和青子怎么看都不像老板娘。 后来发现两个小姐老向我们微笑点头,左看右看,才知她们是冲着我们来的。 我对青子说:“糟了,天底下没有白吃的午餐,刚才大吃大喝被她们看见了, 索性我们就玩一玩‘百家乐’吧!” 青子眼睛溜圆地瞪着我。她知道我对赌博毫无兴趣,甚而深恶痛绝,平时就连 麻将和扑克都不会玩;而现在,却要在金三角的赌场玩“百家乐”,岂不是开国际 玩笑。 2001年的春天,我站在金三角的一个豪华赌场的“百家乐”赌台前,心血来潮 竟想赌博,肯定是中了邪。我与青子(她负责保管我们共同的经费)商量,从经费 中拿出200 元钱赌一赌:“就200 元,无论输赢,多一分都不要,好吗?” 青子极不情愿地嘟着嘴:“回去怎么记账?” “就记体验费吧!”我对自己的巧立名目感到满意。 青子恪守两人财政部长的职责,轻声托辞:“问问老六再说吧。” 周哥和黑瘦老妪正在鏖战,台子站满围观的人,老六也在观战。周哥运气转了, 面前码了大堆的钱。老妪输了,却也不见惊惶。老六悄声对我说:“这个老奶(老 太婆)已丢进十多札(万元)钱了。”我看到,此桌的红牌标识“最低下注1000元 (人民币)”。 老妪的脸庞蛛网密布,仿佛每条皱纹隐藏着一个阴险的故事;破衣烂衫下干瘦 衰老的身躯包藏的灵魂,一定经历过无数次惊心动魄的冲击。不然,怎么会在这金 三角赌场一掷千金,面不变色? 我附老六耳边悄声:“我们想玩“百家乐”体验生活,只有200 元赌资,你到 那边教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