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请你出去。”“可是我大老远跑来,医生你也打个针吧?”“又没打针又 没开药还要收钱,我这么大老远跑来耶!”“你现在就给我出去!”身穿蓝色医 生袍的男子终于忍不在大声起来,右手食指凶巴巴地指着一个年约四十、衣装俗 气的中年女子。他一向不苟言笑的脸上绷得紧紧的,毫不客气地要那中年女子马 上滚出他的医院!带着宝贝狗正在医院柜台旁量体重的一位老太太,睁大了眼睛 瞧着这两人,一时也忘了看着自己的宝贝狗是不是又过重了。中年女子瞪了他一 眼:“呸!你以为你上过电视接受过采访就了不起啊!连个针也不会打!害我还 大老远跑来这里……” 话还没说完,年轻的医生终于忍不住破口大骂: “你给我马上滚出我的医院!现在!” 被指着鼻子骂滚蛋的中年女子总算乖乖住嘴,气呼呼地带着自己可怜的鹦鹉 走了。 “可恶!要出名也不是我愿意的啊!可恶!”脱下蓝袍,他依旧嘴里念个不 停,一面噼里啪啦地收着诊疗台上的器具。“没水准!”左手利落地喷了消毒剂。 “什么打个针就好!你以为医生就可以随便乱打针吗?”右手拿着抹布迅速地扫 过诊疗台。“什么没打针干嘛还要给钱?!餐厅没吃饭也不用付钱?!”抹布和 消毒剂一起用力甩在地上!“那你去餐厅看病啊!干嘛来找我?” 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头又疼了起来。 为什么他老是遇到这种奇怪的人? 前天一个女孩子在他诊疗室里哭得乱七八糟,鼻涕泪水流满脸,还把他的面 纸给用光一半;昨天一个女人打电话硬是要插队看病,要她先挂号又不肯,明明 那天诊部排满了根本挤不进来啊!好说歹说终于挪出时间让她过来,却又说那个 时间她没空! 够了!真是够了! 一群自私自利只会为自己想的人,怎么就从来没有人为他想过? 兽医也是人哪!又不是万能的神,要他做什么都可以! “吼!”忍不住仰天长啸一声,却突然听见已经半拉下的铁门外有着轻轻的 敲击声。 谁呀?这么晚了,医院都关门了还来? 算了!不管!大爷今天心情不好,关门就不理了! 叩叩。 敲门的人仿佛知道他的心思一样,仍不死心地继续轻轻敲着,不疾不徐,一 点急躁不耐的感觉都没有。 说也奇怪,他暴躁的心情突然缓和了一些,倒是开始好奇起来。 一把拿起机车钥匙,拎起安全帽,他稍稍把铁门拉了起来。 一张“早知道你在里头”的笑脸出现在铁门外。 “哈啰!亲爱的医生,好、久、不、见!”一个长头发的女孩子露出洁白的 牙齿对他笑着说。 他愣了一下。 “你、你怎么来了?你回台湾了?”一张再也熟悉不过的脸庞,只是头发留 长了,前头的刘海剪成松松的羽毛剪贴在她小小的脸蛋上,看起来反而更可爱年 轻。 “是呀!回来第一个就先来看医生你哦!”笑容更灿烂了。 “是不是人到国外后嘴巴都变甜了?我记得你以前可不会叫我。亲爱的医生 吧?” “哪是因为我想念医生啊!”她后退了半步,让出位置来让他走出门。 他只是翻了翻白眼,然后故意重重叹了一口气。 “怎么了?心情不好?医生看起来压力好大呢!你看!额头上都一堆皱纹。” “才刚说你嘴巴甜,现在又开始嫌我皱纹多?” 作势拿起安全帽要打过去,只见对方咯咯笑了笑,一点都不以为意。 “我是说真的。” 出其不意地,她伸出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微凉的触感让他微微一愣,却又不 得不承认,在额头和太阳穴积郁了一天的闷疼被这轻轻一抚,似乎真的减轻了一 些。 稍稍侧过头,希望不落痕迹地避开那只小手,长发女孩也没多说什么,只是 收回了手,从背包里掏出一盒巧克力。 “来,Godiva,伦敦机场买的。” “在那里好玩吗?” “当然好玩!比起无聊的台北好玩太多了!” “是啊!只有无聊的人才会继续留在这无聊的城市。”有点自嘲地说。 “温仕宁温医生,你真的压力太大了。”她突然正色说。 “莫少言莫小姐,你有什么高见吗?”按照老习惯回了过去。 她微微白了他一眼,有一瞬间,温仕宁以为她又要开始像以前那样剑拔弩张 起来,把他说过的话一个字一个字地顶过来。 但没想到她只是轻轻耸了耸肩,没再多做什么反应。这让他反倒是有点不好 意思了。 “你还是老样子,没怎么变,只是压力变大了,脾气似乎也更不稳定了。” 怎么这句话他好像常听到? 啊!是了,周遭的朋友们,甚至最近才去看过的心理医生也这样对他说过。 他不说话,只是静静地往停机车的方向走去。 “喂!要不要一起去吃消夜?”他突然又回过头喊。 “要!我要去师大夜市吃水煎包!” 看着她像个孩子那样兴奋,紧绷了好久、几乎已经忘了怎么笑的肌肉突然动 了起来——他发现自己在笑,但却又忍不住一阵难过,原来自己有这么久都没有 真正开心笑过了吗? “看见我很开心?”莫少言也送给他同样的笑容。 “一点都不开心。”话是这样说,嘴角却是带笑。 ---------- 晋江文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