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第七节 罗飞 一圈的电话打过,真有了“收获”。一个名叫罗飞的男人闯进了刘青的生活中, 也可以说,是刘青闯进了人家的生活中。罗飞,是一家房地产公司的经理,本来他 并不在刘青列出的名单中,结识他,说起来有点绕。他是名单中,一个广告公司经 理的朋友的朋友。 一圈的电话打过去,情况是这样的:有几个人根本联系不上,名片上公司的电 话,原来“9 ”字头的手机号码,都变成了“没有这个电话号码”,永远也就联系 不上了,刘青把那些名片就扔掉了。剩下的人,见和没见,一半对一半了。刘青在 电话中,无一例外的一种话语,自报家名后,主动就说:没什么事,打个电话问候 问候,随便聊聊而已。说的语气自然,无一搭似的,语调却带着做作的柔气,不是 嗲的那种,听得出有欲罢还休的意思。没见的人,电话中的口气,忙得脚朝天了的, 客气地说有时间再聊吧。刘青凭经验,知道这些人是客套罢了,是不想受诱惑的。 他们如此,原因是多种的,刘青能揣测的,要么他们真忙,要么有女朋友或情人, 没有精力分神,她想,“正直”是不太可能的。想,她不会有机会和他们见面了, 也扔掉了他们的名片。愿意受诱惑的,就见面了。见面前,双方都要抱揣测的,是 隐私行为,所以见面时,彼此都是独来独往。但是,这中间却有一个例外。 那天,刘青电话打过去,对方是一个广告公司的总经理,想了半天,才想起了 刘青。刘青心里直不舒服。像她这样的女子,一面之见,不被男士重视,凭她经验, 那男士要么对女人天生木讷;要么司空见惯,不以为然了。两种情况,产生两种结 果,一种是“呆”得寡味;一种是“精”得没劲。这两种男人,共性一定是不懂得 对女人好,在他们身上,就别指望获取丰满的物质了,精神就更别谈了。在刘青看 来,有物质才会有精神,没有物质,就别想有精神;物质是精神的推动力,没有精 神,她首先就“死气沉沉”了,有什么意思和意义呢?她以为,这个经理又会列入 “不见的人”里了。却不是这样,过了两天,广告公司的那经理就呼了刘青,说是 一起吃晚饭吧,刘青说好吧。经理补充说,来的还有两位男士,他们要谈点事,问 她介意不?刘青笑说我介意什么呢?心想,如果是叫来一起消遣的,倒好了,她可 以多结识人;是谈事,一本正经的场面,叫上她做什么,她岂不成了电灯泡。他们 约在了一家中档的上海菜馆,吃上海菜,是京城时下流行的。广告公司经理的长相, 刘青其实都模糊了,认识他是一群人坐在一起,她没注意过他,身上揣着他的名片, 也是稀里糊涂的。这次一见,有点吃惊,印象中不是如此的样子。他站起身子迎刘 青,身高比刘青都要矮了半个头似的;他还是个败顶,前额却稀稀拉拉长些头发, 这点头发,一绺一绺地斜贴在额前,时不时,头发就掉在眼前,挡着了眼睛,他就 不时用手捋着那几绺珍贵的头发;他的头小又瘦的,眼睛是金鱼眼,圆鼓鼓的,配 着小脑袋,像个机灵的猴子;脖子细长,顶着小脑袋,又像一只伸出头的乌龟。这 种相貌,不是常态的范畴了,刘青失望地想,不如不来了。经理对刘青解释说,他 太忙了,请朋友的时候顺便请她了,要不然,不知道何时有时间请她呢。刘青心中 说:不必请了,我不会再见你的。 来的另外两位男士倒是“正常”的,比他精神多了。这两人一个是经理的朋友, 一个是那朋友介绍来的客户,说是某房地产公司的罗经理。他们有事谈,没刘青什 么事,她只充当哑巴陪客了,无聊得很。饭间,广告公司经理的手机响起,饭馆人 满,人声嗡嗡,吵得厉害,经理起身出去接电话了;紧接着,经理的朋友起身去上 卫生间了,饭桌上只剩下刘青和罗经理。罗经理就等这机会似的,他的朋友起身刚 走,他便掏出了一张名片递给了刘青,并顺手记下了刘青的寻呼机号。看名片,知 道了罗经理的名字叫罗飞。罗飞经理看着三十五岁左右的样子,长得虽一般,却皮 肤白皙,他衣冠整洁的,很干净讲究的样子,刘青看他很顺眼。罗飞听出刘青不是 北京人,问她从哪来?刘青说是兰州。罗飞的口音典型的带有南方音,刘青又问他 是哪人?罗飞说是江西人,故作幽默地说,他们一个是东南,一个是西北,有点对 称呐。听他这话,刘青就感觉,他是对自己有兴趣了。还不了解他,心里也说不上 高兴。之后,他们彼此眉来眼去,互相注意着,两人的眼神里透出一种默契的共识。 饭罢散场,刘青看到罗经理开的是奥迪轿车,心想,他一定实力不俗,喜悦地想, 今天没有白出来这一趟。 罗飞有老婆,在刘青和他第一次约见中,刘青就知道了,是她问的,装作无一 搭的。她问他的夫人是做什么的?罗飞说:无业,家庭妇女。他回答得简单、利落, 不多补充一句。刘青想知道得细些,考虑到他们是刚刚认识,怕引起罗飞的反感, 对他留下不好的印象,这话就打住了。想:他的老婆一定是因为他有钱,才不去工 作的。刘青和罗飞第一次约会,两人就迈进了非同寻常的关系。那天中午,罗飞带 刘青先去饭店吃了高档的西餐,然后又带她去逛了会儿商场,罗飞的胳肢窝夹着一 个皮包,昂着头,一副什么都能买得起的架势,又是对商场的东西不屑一顾的样子。 刘青与他相应,也摆出了罗飞的那种姿态。罗飞问刘青需要什么不?刘青想要的东 西很多,和罗飞还不熟,不好意思开口是一方面,另外也不想让罗飞一眼看贬了自 己,但又不想白白错过这样叫他花钱的机会,脑子转了转,说她的润肤霜快用完了, 她正好要买的。她觉得这么说自然又恰当的。罗飞问她用什么牌子的化妆品?刘青 说是“羽西”牌子。罗飞摆了下手,说:我送你一套高级的。刘青一边说了“不用”, 一边跟上他。罗飞很内行,买了一套法国圣罗兰牌的化妆品,这一套化妆品价值两 千多块钱。他的出手大气,刘青十分惊喜,对他也就没有什么可拒绝了;当天晚上, 身体付出得也是毫无哀怨。 第二次见面,罗飞又送给了刘青一部爱立信手机,说是新买的,是最新款的小 机器型,影星张曼玉做广告的。刘青又是惊喜得要命。九七年这个时候,用手机的 人还不像二十一世纪后,已经相当普遍了。这时的手机,款式少样,功能少种,价 钱昂贵,属于高档消费品类的;用手机的人,被人看成是有钱或有本事的人了。拿 到手机,刘青虚荣的心得到了很大的满足。这满足的劲,用在了回付的身体上,产 生激情,产生火花,产生温柔,甘心得无处躲藏,赤条条的;也是记着此时,想着 彼时,决心将瞬间变永久的。接触了罗飞,发现他在那“私情”方面的能力、经验 也是老练到家的,这又是一个惊奇。这样综合,刘青想,罗飞真是从天而降的一块 大馅饼,她几乎要喜极而舞了。 逐渐,刘青和罗飞的约会走向了规律,每星期一次。每次见面,罗飞都会给刘 青带来一件礼物,再送的礼物,赶不上第一二次的贵重了,要么是一件几百块钱的 服装,要么是一个二三百元钱的小首饰。几次这样,刘青就琢磨出了一些想头,心 中猜想,罗飞这样做是把他们的关系当成了买卖关系,像嫖客和妓女一次性结账一 样了,只不过,他们不是用的现金,是用礼物来结算罢了。礼物还不是用钱买的? 礼物其实是充当“钱”的伪君子了。这样想,刘青明白了罗飞并没有喜欢上她,还 是处在不把她当回事的阶段。是像哄小孩时,需要给她点甜头,哄住她罢了;哄住 一次是一次。她才不想只要他的这一点“哄”呢,她要他给她一个命运,一个养鸡 场。她有想法,也是会琢磨点心计的。她对罗飞说以后再不要送给她那些礼物了, 她需要什么会不客气的。罗飞笑着问:你是嫌礼轻了?刘青一本正经地说:我是喜 欢你这人,又不是图你钱的。罗飞笑笑,说:说这些多没意思。一副不屑,看穿她 心底的样子。刘青心虚,脸上热哄哄的,后悔自己说那过头的话了。 和罗飞越来越熟了,刘青在罗飞面前已经没有什么可顾忌的,想问什么就问了。 他想占据罗飞的心,最想知道的就是罗飞的家庭了。罗飞不仅不躲避问题,每次当 她是知心人似的,像讲故事一样,娓娓道来。令刘青感到惊异的是,外表不俗,气 质不凡的罗飞,原来是农村人,而且他娶的老婆也是农村人。罗飞的老家在农村, 罗飞原来不叫罗飞,叫罗德才,典型又土又俗的名字。接到大学录取通知后,他托 在县派出所工作的同学,径自做主把名字改成了罗飞,如愿没有把“罗德才”带进 大学。“飞”意是要彻底飞出贫困落后的山村,飞得更高更远的。他的老婆姓魏, 和他同村,初中曾经和他也是一个班上的,但她没有考上高中,初中毕业后就务农 了。罗家和魏家关系一直很好。罗飞上高二那年,他父母在一次去县城的路上,所 乘的大客车出了车祸,客车翻进了山沟。罗飞母亲当场死亡,父亲在住进医院的一 星期后,也去世了。他父亲住院期间,魏家父母与魏家女儿,互相轮换守候在旁, 对他父亲精心照顾、伺候,不仅如此,还出了部分医疗费用。罗飞父亲损伤的是内 脏器官,脑子还算清醒,临终前留下遗言,要罗飞将来去给魏家女儿做倒插门女婿, 以示报答。当时,罗飞也顾不得多想,留着满眼的泪,点头答应了。这门亲事就定 了下来,之后,魏家把罗飞当亲儿子一样待。罗飞上有个姐姐,嫁人了,也没有能 力顾及弟弟,罗飞生活上顺其自然地依靠上了魏家。他考上北京的大学后,魏家父 母说:砸锅卖铁,也要供他上学。令他感动万分。为了供他上学,魏家女儿只身跑 到县城去打工赚钱,什么苦活儿、累活儿、脏活儿都干了,干得无怨无悔。罗飞从 心底的感动,便对魏家女儿产生了感情,上大学前,就和魏家女儿越了轨,其实就 是当她成了自己的老婆的。但是大学毕业后,罗飞没有服从分配,回到江西。他按 照自己制订的“飞”的心愿,留在北京闯了。魏家父母心胸开阔,没有埋怨罗飞, 反倒支持他留在北京,但有个条件,他先要回村把婚事办了,然后带走女儿,任他 们飞吧。这要求,罗飞觉得很正常,“老婆”跟在他身边,是应该的。 罗飞的老婆很能吃苦,也很勤快,一边打工,也能挣些钱不说,后面还把家操 持得井井有条,对罗飞也当公子一样伺候。起步阶段,罗飞心里也顾不得有花花心 思,觉得他们的日子幸福又知足的。忙碌中,糊里糊涂,老婆就怀了孩子,怀了就 生了。有了孩子,一家三口,拴在一起更紧了,日子过得热融融的。罗飞大学学的 专业是工业民用建筑,起步自然是在建筑行业,他从给人打工,到自己组建施工队, 都是一点一步干起来的,说起来也是历尽艰难了。后来,能做房地产,全靠他做包 工头时积累起来的经济做的后盾。积累是像滚雪球似的,越滚越大,滚到可以做房 地产的时候,他收手放弃了“施工”,做上了“开发”的道路。他做开发商,个人 优势很大,不比硬件,只比软件,他建筑行当摸爬滚打出来的,就比那些只靠硬件 (经济)作底,软件却不济的人要有利得多。于是,他做起来的步子是快速的,短 短三年,他在开发商中已算是小有名气了。北京是大城市,在这里能立足成名,说 起来,罗飞就骄傲得很。 罗飞的公司,刘青并没有去过,是不便带她去的。但是她知道他的公司是在一 座四星级的写字楼中,能租得起那种地方的公司,本身就体现了不一般的实力。听 了罗飞骄傲的语气,刘青心中揣摩,罗飞的经济实力是比她想象中还要大的,看样 子,他是真能称得上是大款了的。这样想,刘青想抓住罗飞的心便更紧了。罗飞讲 的情况,对她有利的,她就用力记下了;不利的,她就当没听到。罗飞找了那样一 个的老婆,令她吃惊又惊喜的,和那样一个是农村背景,又各方面都不如她的人相 争,她才不怕争不到罗飞呢!目的虽明确,却不能明暴坦露,她想,得一步一步来, 时候到了,拦也拦不住。 这天,刘青试探地问罗飞,爱他的老婆吗?罗飞想了想,正经地说:谈不上。 刘青又问:你老婆长得一定是五大三粗的吧?罗飞摇了下头,说:你太小看她了, 她长得还是有几分姿色的,只不过她干活干得骨头有点硬了,人看着不够柔性罢了。 刘青想实际一定只比说得差,这方面她就不屑于比了。刘青又问:他和老婆还有没 有床上的事?罗飞又是正经的说:没有是假,但没有意思了。老婆的身体是生过孩 子的,已经不具备了吸引力,那方面,他对老婆早就没有了热情,更没有激情了, 有,也是为了应付差事的。这话说得好,刘青借话就说:你们这样,不如离了!罗 飞郑重地说:这是不可能的,人家对我有恩,我怎能忘恩负义。再说,离婚有多麻 烦,有多伤人,你年轻,是难以想象的。刘青说:假惺惺的相爱,才是昧良心的。 罗飞笑说:我要没钱,只有这个老婆会爱我,你说我们假吗?刘青一时语塞,很快, 她又找出了回驳的话,说:爱了又能怎样?但是,你并没有快乐。罗飞笑着说,我 有条件,想要快乐还不容易?说着狎昵地抱住刘青,用食指刮了一下刘青的鼻子, 逗小孩的神气说:你就是我的快乐。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