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第十二节 过年回家 又是一个春天了。树木依然又新绿,横竖都长了,你是看得出来,也是看不出 来,好像还是去年的样子;街上的人们,身着的春装,款式多少是变化了,是新款, 还是老款,界限其实是模糊的,个人的眼光,将新老款式混为一谈,可能还会指说 颠倒了个个儿。所以,时间是过得快了,还是慢了,怎么说都是可以的;日子向前 走了,还是向后退了,你怎么看,就可能如何说的;走在你熟悉的街区,这里事物 依然,百变千变也没有变化过似的;阳光下,站在一棵你过去驻留过的杨树下,望 着片片闪着绿色光芒的稚嫩新叶,触景生情,你就觉得时间好像根本就没有走动过 的,昨天和今天多近啊,没有经过夜晚一样的。这样段落,循环往复;景象轮回, 人心轮回。 闯入北京后,刘青每一年的所有的用心,其实就是在为那一年的“年”。“年” 是自己制订的检验簿,也是来年的计划表;是今年的结束语,是明年的起程表;是 这一年的安慰,是来年的雄心。在这一年,能做的多少,做到了多少,到了“年”, 说放手就放了,自己懒得跟自己较真:“年”是年关,一步的事,跨出去容易之容 易;跨出去有着有落,有一个新的慢慢长年等着呢,心里塌实得很:“年”就是要 过的,要么叫“过年”呢? 秦中梅是刘青一成不变来往的朋友,每一“年”回来,她第一个要看望的就是 秦中梅了。由于去北京之前和李小燕的偶然相遇,之后她们又有一段“特殊”往来, 李小燕也是她在“年”里,必要看望的朋友了。看李小燕都是和秦中梅一起去的, 李小燕来看刘青的时候,也就会在刘青的陪同下,一起去看秦中梅。这样,三个人 的交往自然而然了;这其实也是刘青、秦中梅与李小燕重新捡起的友谊,仿佛事隔 几年,重归于好了的。每一年回来,刘青都希望自己有所变化,给自己添彩,让别 人喝彩的。在她们这样的年华,想炫耀的无非就是自己两个方面的改观,一个是爱 情;一个是工作。而对年轻的女性而言,爱情的收获是比工作的收获更值得铺张的。 刘青自以为,在这方面,她将远远要比过秦中梅的。 第一年回来,刘青就带回来了一个“吴导”,虽说她并不把吴导看重,但拿到 生活中,“导演”总是有点不平常的意味,说出嘴是没有一点问题。刘青并没有一 五一十地实话实说,夸好去次的,还要添枝加叶,呈现给秦中梅、李小燕,甚至家 人的“吴导”,近似十全十美了。这样夸说,也是投入了进去,骄傲的表情不需要 做作,就能够达到真实。刘青有变化,秦中梅也没落在后面,她也交了一个男朋友, 却不是兰州的,是她大学要好的女同学的哥哥,人在上海。 说起来,秦中梅的沉醉出乎刘青意外,从秦中梅洋溢喜悦的脸上,她知道这是 秦中梅真正的表情。听起来,秦中梅的恋爱是能称为浪漫了。她和那上海女同学的 哥哥其实是只见过三次面,第三次见面后,两人不谋而合,心有灵犀,就好上了。 第一次见面,是女同学的哥哥出差到北京,到学校看妹妹时自然认识了秦中梅,表 面一见,互相没有接触,谈不上感觉了。第二次是,秦中梅受女同学之邀,寒假去 上海玩,住在女同学家里,自然和她哥哥更熟悉了。同学的哥哥是学生物出身,在 上海生物研究所工作,虽然和做编辑的秦中梅职业相差甚远,但他们怎么说,说什 么还是投机的;不时,彼此还能渗透到对方的职业专业中,饶有兴趣地互相倾听, 都是爱听对方说的,决不是装模作样的;这也就是一种有缘分的人才能做到的。但 他们谁也没有任何想法的意思,尤其是秦中梅,那时,她还在暗恋陈江旭,全身心 都在陈江旭身上。与女同学的哥哥第三次见面,是九五年的下半年。她出差到上海, 顺便去看了女同学。与同学会见匆忙,并没有与他哥哥再次深入接触。但秦中梅走 的那天,女同学正好有事,脱不开身,就委托哥哥去送秦中梅。两人单独接触,都 有些不自在,话不多,眼神互相躲闪的,这种“窘”境,其实是注意力集中才会有 的状态,他们集中就是集中在了彼此的身上,造成了不好意思的;那集中里面,是 集了双方的好感的。过后,秦中梅心里倒没多想什么。回到兰州后,工作、生活按 部就班。两个星期后,女同学打来电话,向秦中梅透出了一个惊人的信息,说她哥 哥喜欢上了她,问她有意没有。秦中梅愣在那里,不知怎么回答,心里其实是有几 分激动的,但现实条件摆在那里,不现实也得现实的,不由说:这,怎么可能?女 同学那边利落地说:有什么不可能,我哥哥是认真地对我谈的,他说,如果你有意, 没有什么克服不了的困难。大不了,他还可以去兰州。秦中梅有点感动了,她已经 感到同学哥哥喜欢她的程度,她还从来没有被哪个男士如此喜欢,更何况她对同学 的哥哥也有好感。但是,没有经验,她不好意思直说“愿意”,沉默在那儿了。女 同学很了解她心似的,说:那我就让我哥哥给你打电话了?秦中梅不失时机地说了 句“随便”,同学高兴地说了句“ok,你们电话中好好谈谈吧!”说罢,就挂了电 话,一切落定似的。 之后,秦中梅与同学的哥哥开始了频繁的电话传情,电话中确定了“恋爱”关 系;人没见,彼此的感情已经达到了火热化。听起来,有些不可思议的。听罢,刘 青又不羡慕了,笑说秦中梅这是精神恋爱,多苦啊。秦中梅乐观地说:精神是今后 的坚实基础,老天爷是给我们打基础创造了得天独厚的条件,这是难得呢!刘青没 再反驳,心里却想:没有实实在在的内容,只有空洞的形式,真无聊。在秦中梅向 刘青谈到这事的几天后,大年初三,秦中梅的男朋友来到兰州,这是他与秦中梅恋 爱后的第一次约会。刘青自然见到了那“男朋友”,一见,又暗自感叹秦中梅有运, 那男朋友气质斯文,长相英俊,高个儿,外形配秦中梅绰绰有余,想:他喜欢的无 非就是秦中梅的“内”,才气那方面了。又想:女的有才,在有些男人的眼中,可 能也是一种美丽了。这样看来,她的条件比秦中梅优越不了多少,一抹成平了;她 与秦中梅站在一条线上,有“比”头的。 第二“年”回来,刘青和吴导依然,她将吴导继续视作男朋友,说又是往更好 了说,把他事业发展的前途说得大有前景,说他的前景就是她的前景,其实心里早 就对吴导不报信心,想着能离开他就离开他呢。秦中梅听刘青的话,听得专心致志, 每次都要免不了说一句:真希望你成功,然后加一句玩笑似的话:出名了到时别忘 了我。刘青当真地说:当然不会。这种时候,有百倍的力量要努力向成功的,给自 己,更是为别人,就是要对得起那样的话的。而秦中梅这边,“精神恋爱”精神感 人,热度依然,程度加深。她与男朋友进入了实质性的问题,男朋友正在上海那边 努力地忙着为秦中梅联系接收单位,一旦成功,秦中梅就将离开兰州,成为上海人。 成为上海人并不叫刘青羡慕,她敏感的是他们走正式程序的劲头,这时时提示着她 在这方面的空缺,心中不免有点黯然,觉得秦中梅比她条件还要有利,“比”的决 心不由跟着降低了温度,只想跟自己比了。 李小燕早就结过婚,不存在爱情这方面的变化了。她和丈夫何大勇生活上没有 任何改观,房间里原来是怎样的陈设,依然怎样,连墙上几年前的旧挂历、旧画片 都没有取下,上面散发着旧日的气息;房间里所有的东西都好像是凝固的脸,一副 死气沉沉的模样,主人欠它情一样。李小燕和何大勇没事谁也不理谁,呆在一个空 间,互相冰冷麻木的,增加给这个房间的,只有阴沉。刘青和秦中梅能看到的,只 是这表面,背后的情形她们想象不出,希望李小燕描述,李小燕闭口不谈,不屑于 理会自己的处境。看着她们和李小燕来往着,其实李小燕的真实内心,她们连边缘 都摸不到。每个“年”,她们来看李小燕,李小燕都是呆在她的小裁缝铺里,在这 “年”时哪里有生意?她守在铺里,并不是为守生意,她守的是自己的心,她的心 就是她的裁缝铺,相互依偎的。透过裁缝铺的窗户看里面的李小燕,一脸的安详, 外面的欢乐喧嚣与她毫不相干,坐在椅子中,她看她的服装书、裁剪书,雷打不动, 很惬意、塌实的样子。倘若不是她们前来造访,她一定就这么呆下去了。她的生活, 别人进入不进入对她无所谓,她不和她们比,她们怎样,她不参与意见,也不参与 姿态;她的表情,看着满是困惑,很多事解不开的样子,又看似没有丝毫烦恼,一 身轻的;她不会因为她们的欢笑,就改变了表情,她也不会将她的表情,割裂开来, 让她们看清究竟;她看似冷漠,实际又不是这样,她把热情,只付诸于行动之中: 见她们来,请她们坐后,她说出去有事,一会儿就来,回来后,手里买了水果饮料, 招待她们的;她们说走,她送她们,坚持送到车站,像当年她和齐姨送刘青一样, 她一直看着她们上车,车开走,她才走。那种时刻,她们可以看到她眼神之中,有 着一丝不舍的意味。这“情”蕴涵深切,叫人体味深远。 刘青和秦中梅只和李小燕来往了两个“年”,李小燕就“失踪”了。一九九八 年这一“年”,刘青和秦中梅来找李小燕,只见李小燕的家门焕然一新,防盗门是 新的,与原来的深红色大相径庭,成了墨绿色;门框上方、两边贴了对联,绿色的 门上,倒贴着一个红红的“福”字,两相色彩反差巨大,突出了门,也突出了“福”, 愈显节日浓浓的气息。刘青和秦中梅不由相对惊喜。她们猜想,李小燕人一定不同 往年了,她家庭的生活也一定是改头换面了。但是,开门的人的面孔也是新的,却 是一张陌生的面孔,那是房子的新主人,说房子的旧主人半年前就搬走了,问搬到 了哪儿?说不知道。刘青和秦中梅又来到李小燕的裁缝铺,裁缝铺变成了小卖铺, 实实在在的,以前的景象好像根本不曾有过的。回去的一路上,秦中梅揣度,李小 燕搬走了那么长的时间,没有通知她,一定是不想再与她们联系了;刘青说,她了 解李小燕,她不告诉她们,不是她不喜欢她们,是她不喜欢她自己,一种缺乏自信 的自卑吧,就像当年她高中毕业后,就消失了一样。秦中梅摇头说:肯定不是,李 小燕已经成熟了,不会再是当年的心理了。她不与她们联系,一定是心里有更重的 事,有她自己的安排吧。刘青说:随她吧,什么时候,她都是咱们的朋友。她们以 为,这一次,李小燕也许就失踪到底了;也不会在某一天,再与她们之中谁有巧合 的相遇了。 但是,三年之后,李小燕却以出名的服装设计师的身份,惊人地出现了。她的 这一跨越,激发了秦中梅的灵感,成就了她的第一部长篇小说《青春》。这是后话 了。 1998年的“年”,很多事都是向转折了走的。李小燕消失了,虽然发生在九七 年,没过九八的“年”,这件事就该算在九八“年”了。刘青的姐姐生了孩子,她 家里的家庭结构有了改变,每个人都有了双重身份:姐姐当了妈妈;父母当了外公、 外婆;她当了姨姨。这就是岁月的大势所趋,那么合情合理,合潮合流,合自然合 社会。秦中梅调上海不成,她的男朋友在“年”前调进了兰州,他们决定在这年的 “五一”举行婚礼,他们已经进入了彻底的稳固,未来的图景,是打上了底色的。 和她相比,刘青却越发向了渺茫走的,跟了有老婆的罗飞,有头没尾的;另外,又 “扔”掉了拍戏,拿给家里人、秦中梅看的照片,依然是两年前的剧照,说的时候, 矫情了又矫情的,一副顺利的姿态,但心里的苦和悲,一声长叹怎能了得?偏偏这 一年春节,兰州开始禁止燃放烟花炮竹,这使这一年的除夕变得索然无趣,若不是 看到电视上一如既往的火红闹腾的春节联欢晚会,谁也不会感到这是在过年。没有 鞭炮除岁的“年”是将往年与来年化了一个分水岭;在这“静”的除夕夜晚,每个 人都会怀念起有鞭炮声声的辞旧,有火花照亮的夜空;跟着这怀念,又会怀念起多 少过往的事呢?这事里面,又有多少美好呢?想起来无尽,数起来却是屈指,生命 中的喜怒悲欢就是这样,过去容易,拾起难啊。这首次“沉默”的年,对刘青更是 有一丝黯然的笼罩,她觉得这巧合注定了她的一种安排似的;消失的鞭炮声是对她 未来沉默的“送行”,像一个老好人一样,看着她去,不说好,也不说坏,弄得她 心中更加没有了底。这种时候,“年”是痛苦的煎熬,她寄希望的就是“年”尽快 过去,进入后面的一年吧,一年有多长,一切愿望实现的步伐就又增加了多长。 “一年”想的时候,很长,过着,像眨眼一样就过去了。一些在年里发生的事, 一天过去,就变成了过了期的时效新闻,说起来有点老掉牙似的索然无趣;日子像 充满弹性的皮筋一样,被这样拉开,也被这样拉长,松开手,陡然间回缩成一团, 只能看到一个结果了:“年”就是松开手的时候。不想松,也得松了。1999年这一 “年”,刘青回来,事业、爱情都没有可说的,是空白了;可说的,是物质的,就 是罗飞给她买的那套一居室的房子了。不微薄,也不雄厚,只能算是能说出口的; 说出口,就当自己的创造了,作为自己的创造,就有点是了不起的成果了。这样, 与“创造”作相应的事业,自然添上了万花筒般的色彩,心里的空白,被嘴上添得 了一部分,面上好在不算很难为情了。而秦中梅,外观上已经有了明显的变化,怀 了小孩,肚子挺着,脸上总是荡漾着红晕,幸福无限的样子。看她此时,刘青觉得 她是比自己美丽的,自己与她站在一起,显得黯然失色了几分;做大势所趋的落伍 者,怎么也是没有光辉的。 这一年,刘青意外地见到了陈江旭。陈江旭是秦中梅带来的。这天是年初八, “年”算过完了,上班的已上班了。秦中梅是在下班的路上,意外地遇到了陈江旭。 这天,她坐在回家的“招手停”上,“招手停”一步一停,晃得她直要呕吐。坐了 两站地,她无法忍受地下了车。站在路边,她想打出租车。下班高峰,打出租的人 很多,她有身孕,灵敏度赶不上一身轻松者,来一辆出租车,就被人家捷足先登了。 她一手扶着浑圆的腰,一手耷拉下去提着包,像要找人算帐的样子。很快,一辆出 租车主动地停到了她的身前,她以为车上的人要下车,赶紧走近了车门,先占为主。 车上下来的人却是陈江旭。秦中梅惊讶不说,心跳加快,还紧张了起来,脸上的红 晕变成了红光,突显十分。陈江旭穿了一件棕色的皮夹克,英俊的面容,洒脱的姿 态一如从前,五六年时间的间隔,并没有给他增加多少“沧桑”。陈江旭吩咐出租 车司机拉他们到有名的“顺帆”海鲜大酒楼,他要请秦中梅吃饭。秦中梅没有拒绝, 心里却有些忐忑,一是觉得单独和陈江旭吃饭,抛下丈夫不陪,有点愧疚感;二是 她这个样子,陪在陈江旭身边,有点对不住陈江旭的英容,在沾他的便宜一般。想 着,就想到了叫上刘青,刘青来,氛围就变得自然而然“正常”了。跟陈江旭提到, 陈江旭略有犹豫,最终点头同意。秦中梅在电话中对刘青没有说是陈江旭,只说是 一个她也认识的人,故意叫刘青吃惊一把的。 刘青见到陈江旭,的确吃惊不小,她正没有感情做转移,一下就将过去接了过 来,注意力集中的,因此,她对陈江旭的面孔只能是阴沉。陈江旭无所谓,面不改 色,心没跳的样子;他客气地招呼刘青,好像刘青是刚刚和他认识。刘青矜持地坐 在那里,似乎是插在陈江旭和秦中梅中间做灯泡的,不满和不好意思的。吃饭当中, 刘青几乎没有主动说话,只是答话。秦中梅显得十分活跃,和陈江旭说得热烈。陈 江旭的情况全在听的过程中知道了。原来,陈江旭从美国回来已经一年了,他又回 到了原单位,并且当了副院长,成了他们设计院有史以来最年轻的院长。他选择回 来发展,是从现实和务实的角度做长远考虑的,说在国内比在国外有发展,留在兰 州,比在大城市受器重,他是那种宁当鸡头,不做牛尾的人,觉得在兰州可以大有 作为。聊着,免不了就要聊到个人问题,秦中梅的情况显而易见,陈江旭问起来也 是直截了当,秦中梅简单说起,陈江旭不住点头,赞赏的样子。说到自己,陈江旭 说女朋友是他留学认识的,说出口后,有点顾忌地看了一眼刘青,刘青反而一笑, 看着秦中梅,故作大气地说:人家找的决不会差的,人一定也很漂亮。陈江旭很敏 感,知道自己说下去,会使刘青面子上难受,摆了下手,说不谈这个话题了。再说 其它话题,看着说的是五花八门的事,陈江旭和秦中梅却都能说出个人意识,头头 是道,句句是理,满腹见地,有些,刘青不能理解他们的话中之意,自然地觉得自 己的水平和他们是有距离的。这是随时间的拉开越走越大的;想当年,是只有苗头 的。想:还好,陈江旭扑灭了苗头,没有使它燃烧起来,不然到时,要用尽气力扑 灭,会伤到元气了。又想:她和陈江旭其实是从两个出发点碰到一起的,早晚都再 要回到各自的出发点的。想着这些,她还有什么可叹可怨呢? 2000年的“年”,本来刘青是不打算回兰州过的,上一年的“空白”接到了这 一年,对内对外怎好应付?但是,2000年毕竟不同以往,图个吉利,也要在新世纪 团圆的。以往的“年”回来,她将自己真真假假、虚虚无无的前景描绘得多了,说 一次,没一次,自己的心也跟着虚了下来。她知道总喊“狼来了”会引起什么结果, 所以,她不能再喊了。这个“年”,刘青只为守个形式了。秦中梅有了孩子,给外 人的时间是要挤的。刘青来看她,她抱着孩子,听刘青说,和刘青说,注意力不时 受小孩的干扰,也全是形式了。这倒正合了刘青的心,希望她不在自己身上才好。 秦中梅有了孩子,人变得也生活化了多。以前,她从不“干涉”刘青的生活,懂得 尊重她自由权力似的。这年见她,却像家庭妇女般,劝她不要条件太高,她快三十 了,有合适的就嫁吧。刘青说:有合适的我当然不会放过。这句话是真心的,但 “合适”的标准还是自己衡量的。刘青心里暗下决心,在三十岁前,她一定要“收 获”了,“年”后回北京就把心思放在这儿了。 生活有时要故意折磨人心的。越是你烦恼的时候,它越不会给你些想来开心的 事,让你看到的,是给你的烦恼上再加重量的。这年一天,刘青独自转街的时候, 碰到了乔晶晶,是在一家时装店,这个店就是乔晶晶和她丈夫开的,卖的全是高档 时装,属于“精品”店铺。乔晶晶的丈夫,身高、长相都是不差,外表配乔晶晶只 有过之的;两人夫唱妇随,和谐的样子;他们身边还有个三岁的儿子,精灵可爱的。 见到刘青,乔晶晶不改师大附中时的豪爽,向丈夫打了招呼就陪刘青出去转了。刘 青说别影响了她的生意,乔晶晶说她其实不做实事的,是给她老公打个下手罢了, 有她成,没她也成。刘青说:那你属于叫老公养着了的。乔晶晶得意地说:我们是 夫妻,他无怨无悔。知道刘青生活还在“空白”,乔晶晶说:你再不抓紧,合适的 男人可都要乘上家庭列车了,到时真是过了这村,没了这店了,你白白浪费了美丽 的姿容,可是巨大的浪费!虽然她说得像玩笑,却全是真话。刘青表面上不在意, 说她经历过爱情,算什么浪费啊!乔晶晶不屑说:你经历再多有何用?都是一截一 截的,半途而废了。人是活一整段的,连续着才是实在。被乔晶晶刺中,刘青心里 一阵难过,只有化为决心了。 2001年的“年”,刘青回来是要好好疗“伤”的,“伤”在心里,她也要埋在 心里的。经历与“唐德”那一遭,梦魇一样地缠绕着她;她北京的家,没有了,一 切都是回归到了一开始的状态,她想,她到底归不归“队”?时间给她“疗”,给 她想,不知不觉,就到了春天。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