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入冬后的第一阵冷雨,稀稀落落地降下,打在琉璃瓦上,发出叮叮咚咚的悦耳 声,长廊底下的芭蕉叶上也悬着一颗颗剔透水珠,声景交织出庭院的和谐闲淡。 然而,大厅里的细微对谈声,可不像外头景致这般闲情。 “世爷,这价格和咱们当初谈的截然不同。” 黄梨木精雕吉兽呈祥的大圆桌边坐着两个男人,一个苦愁着脸,一个则轻啜四 两要价一两黄金的进贡洞庭春,一双带邪的黑眸直睇着窗外雨景,长指在桌面轻敲。 “刘爷,话不是这么说,当初你和我说这玉炉时,也没将这玉炉说得这么非凡。” 被唤作世爷的男人搁下白玉茶杯,拎起桌面的龙形玉炉。玉炉通体翠绿,唯有一点 红,偏巧就点在龙眼上,更显得龙形栩栩如生。 男人略抬眼,微淡的光线勾勒出他教人惊艳的俊颜,精雕细琢的五官,妖美无 俦,可谓鬼斧神工之作。 他将玉炉搁在掌心把玩,深邃黑眸噙着一抹坏笑。 “这……” “我记得你说,这玉炉出自名玉匠柳魁之手,在外叫价约莫黄金百两,然而我 却发现,盛装玉炉的髹漆盒底可是有前皇落款的,连盒带炉,值的可是上千两黄金 哪。”男人的嗓音低沉悦耳,语带笑意,却透着一股冷冽,瞳眸略迸危险。 玉匠柳魁,雕功出神入化,可将玉石雕磨得如蛋壳般薄细,名闻天下,甚至获 得皇室青睐,曾受召进宫。而前皇亦有双巧手,喜制描金髹漆盒,两件巨宝成双, 在黑市叫价连城。 “我……我想要的只是那只龙形炉,怎知道这炉好巧不巧装在前皇打造的盒里?” 刘姓男子笑得无奈,替自己叫屈。 “可我这炉和盒是一并买进,也打算一并转出,刘爷要有兴趣,就一块带走, 要是不愿,那这桩买卖就当咱们没说过。”男人笑得邪气,摆了摆手,示意他可以 离去。“世延斋里还有许多事要我亲自发派,没法好好接待刘爷,还望刘爷海涵。” 男人所说之世延斋以丝织起家,旗下有布坊百家,丝造厂十数座,出产的八字 纹织锦是年年进贡的珍品,可如今,称霸丝织业已经满足不了男人的野心,他积极 向外拓展事业版图,能赚钱的生意全都插上一手,就连古玩市场也不放过,也难怪 这屋宇能花费大笔钱财据山穿洞凿建,以琉璃乌玉坠点装饰,各厅间的帘子也都是 用最上等的珍珠串上。 “等等!”见他要走,刘爷赶忙应允。“一千两黄金对不?我买就是了!” 男人缓缓回头,似笑非笑地瞅着他。“只要我看得上眼,便一定弄得到手,而 且肯定是众人抢着要的宝贝。一千两黄金,可是我买进的价格,如今卖出,至少要 一千五百两。” “你!” “刘爷放心,买卖不成仁义在,下次要是再有刘爷搁在心上的宝物,记得告知 我一声,我必定想尽办法替你拿到手。”男人气定神闲,与生俱来的霸气凝在眉眼 之间。“只是——”他似笑非笑地瞅着眼前人。 “刘爷,你该知道,我很忙,更重要的是,我很贵,届时你就算捧着金山,也 不见得差得动我。” “你……”刘爷怕得罪他,往后就再没好手替他寻找宝物的下落,再想到这件 宝贝往后增值的价值极高,也只能牙一咬——“一千五百两黄金,我买了!” 男人立即一弹指,“石猛。” “爷,小的来了。”身为总管兼贴侍的石猛从厅外快步走来,将早已备妥的文 房四宝与合同往桌面一摆。“刘爷,这是行规,还请您签下。” 因上门的客人不可能身怀巨款,因此主子会让人先签张借据,日后再上门清款, 彼此皆大欢喜。 刘爷叹了口气,无奈的签了名,拿过宝物走人。 虽说他并不喜欢和这嗜钱如命的男人打交道,可对方确实很有一套,只要说得 出名堂的宝贝,再加上一点线索,三个月内必有消息,半年内必定到手,正因如此, 就算明知道卖贵了,还是非买不可。 “爷,这买卖真是太划算了,一翻手就赚了五百两黄金。”石猛送走人后,回 到大厅,简直要把主子当神膜拜。 “花费那么多时间,一千两黄金不算好赚。”男人心思缜密,算盘打得精,将 花费的时间和人工全算了进去,决定往后只要离京城太远的案件,一律不接。 石猛眨了眨牛眼般的大眼,不敢相信主子竟诓了别人。“不是赚了五百两?” “退后些,你的大眼吓到我了。” 抿了抿唇,石猛有些受伤。又不是他自愿要长这样,他眼睛就这么大,模样就 是清秀标致,身形纤瘦不长肉,和他的名字……差很大呀。 “我究竟花多少钱买进,有必要告诉他吗?”男子哼了声。“对了,那批南方 的米粮可到了?” “预计今日到商埠,可我想不通,为何爷要特地买下附近几个县的米粮?” 京城城郊有良田几万亩,米粒剔透,是上贡的御米,也让京城一带自给自足, 特意再往南方调那么多的米粮,用途难以想象。 “要是我做的事你猜得到,今天就换你当家作主了。”男子慵懒地笑着。“还 有,所有的药材可有如往年全都备齐?” “有,爷吩咐的事我不敢怠慢,早已派人处理,预计要再过几天才会到京城。” 石猛赶忙道。 男人满意的点点头。“很好。” “那么,晚些爷要去商埠接货吗?” “不了,我还有约要赴。” “什么约?” “宽爷约我在外头碰面。”他想了想,看着外头渐歇的雨势,又道:“待会备 马,我要到唤日城,约莫会待上几日。” 百定王朝的京城是个双子城,南方接御影山脉末端,千丈河从山脉狭谷斜穿京 城,为南来北往最便利的运输河道,它也将城一分为二,东为唤日城,西是逐月城。 男人正打算起身,瞥见雨势蓦地加大,又坐回铺上锦套的太师椅。 “晚些再出门。” “欸?可是爷不是要和宽爷碰面?” “纵有天大的事要办,也得等雨停。” 石猛闻言,不由得笑眯了双大眼。“是啊,要是弄脏袍子,爷可要抓狂了。” 他的爷天生爱干净,容不得身上有半点脏。 “很好笑?”男人冷笑,眼神充满威胁。 “……也还好。” “还笑?” “……爷,这脸是天生的笑脸,就算哭了也像在笑……”他也很无奈呀。 -------- 流行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