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中午,米来宝到书房查探女儿的帐算得如何时,看见那个被捡回府的男人站在 女儿身侧,火气瞬间爆发。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他扯起嗓门骂道:“谁准你踏进小姐的书房?!” “爹,别你啊你的叫,我替他取了个名,往后他就叫福至。” “我管他是福还是祸!反正他不能踏进你的院落,更不能靠你这么近,简直是 不成体统!”说着就冲上前要拉人。 米乃禄见状,立刻起身阻止,并把帐本递上。“爹,你真是太失礼了,福至到 书房是来帮我整理帐本,他好厉害,还重拟了计算方武,这么简单的条法,就连我 都看懂了呢!” 米来宝吃惊的瞪大眼。“你这丫头,居然把铺子的帐本给一个外人看?!” “爹,你别急着骂,先把帐本看过再说嘛。”她又把剩余几本一并交到他的手 上。 米来宝狠瞪她一眼才随手翻开帐本,待看清后,愤怒之色瞬间褪尽,两道长长 的眉毛挑起,忽而又放平,细长的眼眸像是云散后的圆月,瞪得圆圆的。 “这是你拟的?” “是。”福至淡笑。 “你以往到底是在哪从商?”他不禁脱口问。 “爹,福至没了以往的记忆,你要他怎么回答你?”米乃禄没好气地插话。 “我都给忘了。”米来宝轻拍额角,可又有疑问。“可你要是什么都忘了,又 怎会记得如何记帐?” “我也不知道,好像忘记了自己是谁,但似乎没忘本领。”他不以为意地回答。 “确实是好本领,教我开了眼界。”米来宝由衷赞美,对他稍稍改观。 原因无他,实在是记帐是米家最弱的一环。 以往他试着让掌柜替他作帐,但后来却被掌柜亏空,所以才收回来,自己一笔 一笔土法炼钢的记,不敢再托人。 “这帐本的计算方式极为简单,只要从左一路算到右,便是进出货的利润,就 算不托人也可以自行打理好。”福至走近一步,简略地解说。 “确实是如此。” “不过,依我看,根本没必要从南方进青稞。” “为何?” “稞性喜寒,在北方栽种会比南方收成还来得好,要是米家旗下有良田,我倒 建议可以改种青稞,如此一来,就不用因此被一连课税。”福至沉吟了下。“好比 说,一百石的青稞价值五十两,从南方贯县一路上京城,至少要经过五道水关,五 次税换算下来,成本大概多出十八两,来到京城,分卖出七八成较好的,可以一斗 约一百文钱的价格卖出,如此一来……” 米来宝听得一愣一愣,没想到他对于青稞的计价如此清楚。的确,进青稞后扣 除课税,再分优劣卖出,会损失不少利润,与其如此,倒不如在本地栽种,省去运 费关扣,实赚至少有五十两以上。 “不过,京城的良田几乎都是用来种植稻米,还有几亩是御贡的珍珠米,很难 再开拓。”这下子他可是虚心受教了。 米家在城郊有数十亩良田,一直以来都是栽种米粮,其余的谷类皆从南方采买。 他一心以为米粮价格最高,反倒忽略了其他谷类也极有发展。 “情况我极易种植,不需要良田,只要施种肥壤,便能长得极好。”福至仔细 说明。“如今京城富裕,家家户户都喜欢设宴风雅一番,饮食自然也多元化,青稞 在未来必定会更加热门。” 米来宝听着,脑袋里已经开始计算。“我知道了,我会立刻着手去处理这件事。” 他说着,突地察觉自己待人真是太不厚道了,不由得老脸微赧。“福至,先前对你 诸多失礼,还请你别放在心上。” “老爷太客气了,我失去记忆,老爷还愿意收留,我已经相当感恩。”他低笑。 “不不不。”米来宝摇着手,觉得自己老眼昏花,将福当成祸,失礼得简直无 脸见人米乃禄虽听不懂两人的对话,但一见到爹亲的反应,更觉得福至像神一样。 此刻,米丽方巧从长廊走来,手上抱着大小油纸包好的零食,一见福至在房里, 开口便骂,“你这个人怎么跑到这里来?真是太不要脸了,难不成是见我家小姐太 美,硬要巴上不可?” “米丽,不得无礼!”米来宝急斥。“福至是咱们府上的贵客,从今天开始, 他就是小姐的夫子,负责教导小姐如何管帐。” “嘎?”米丽呆住。这是怎么着?她不过上街一趟,马上就风云变色了? “如此安排,不知道你觉得如何?”米来宝弯着腰,略嫌谄媚的笑问福至。 福至微扬起眉。“一切听候老爷吩咐,不过……我似乎有些饿了。” “瞧我糊涂的。”米来宝马上对米丽吼。“米丽,没听见夫子说的话?还不机 伶一点,上厨房把最上等的菜色都端过来,并马上差人过府替夫子裁制新衣,再赶 紧在小姐院落西厢打扫出一间房让夫子住下。” 米丽陡然傻眼,觉得眼前这男人可怕得紧,竟然连自家老爷都驯服了。 一顿午膳,珍馐佳肴尽现,福至却习以为常,他不禁推定自己过往八成过得很 好,才会如此习惯。 然而,最教他惊诧的,是米乃禄的好食欲。 只见她红烧鸡腿一把抓,御贡的珍珠米像开水般地往嘴边送,一碗接一碗,压 根不避讳他这个外人在场。 虽说她的吃法豪迈,教人看着都觉得肚子饿了,不过整体而言,她的吃相仍是 相当有规矩。 “福至,你不是饿了?多吃点,我家的珍珠米可是连皇上都说好,刚炊好时, 晶莹剔透,粒粒分明,入口软嫩有嚼劲,有股特殊的米香,这是他处绝对吃不到的 极品喔。”米乃禄津津有味的吃着,不忘出声介绍。 “禄儿……”米来宝难堪的摀着眼。 呜呜,他不该把女儿宠坏,宠得她在男人面前竟也不顾形象,一连吃了两碗, 一点都不知道要遮掩。 “爹,我说的都是真的,难道你不这么认为?” 米来宝低声哀嚎,好气女儿的少根筋,总是在状况外。 “爹?”米乃禄不解地抬头看他。 看着眼前这对父女的互动,不知怎地,福至唇角不觉扯出一抹笑。 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个爱笑之人,然而待在这里,他确实是开怀的。 “禄儿,你好歹遮掩一下!”米来宝终于忍不住低声轻斥。 “遮掩什么?” “就……”不就是遮掩食量? 她餐餐都要三碗饭,餐外还抱着零食不放,虽说他觉得女儿白白圆圆瞧起来赏 心悦目,因此从不限制她的食量,也不希望她像外头的柳叶人千金一样,可是外人 在场时,好歹矜持些不要吓到人啊! “好吃的东西就是好吃,遇到好吃的东西,自然要大口吃、痛快吃,有什么不 对?” “……”他完全赞成女儿的说法,可是有些时候,总要顾及面子,要是这得来 不易的夫子因为他招待不周,又被女儿的食量吓到,决定一走了之,损失岂不大了? “小姐说得对极。” 米来宝一愣,抬眼看向坐在对面的福至,见他也大口吃起菜肴和珍珠米饭,态 度极为自在,但不见轻佻,立即笑眯了眼。 “可不是?好吃就是好吃,人活着不就是为了吃,能够吃到如此美好的菜肴, 是多么幸福的事。” “对极。”福至一笑,吃得也颇痛快。 其实面对珍馐美食时,他一点食欲都没有,然而看着她的吃相,听着她的论调, 他忽然就觉得饿得受不了,想学她大口痛快地吃。 米来宝直瞅着他,笑得欣慰。 头一眼见到这男人,总觉得他太过深沉,城府难测,可偏偏他的举措又极为坦 荡,对自己的进言也颇中肯,如果要说他是个小人,也必定是个不使暗招的真小人。 而且,他对女儿不同于一般认知的丰腴体态并没有任何鄙夷,令他不禁偷偷生 起一个想法,将他纳为女婿人选。 福至自然不知道他的想法,痛快地吃着,仿佛尝见米乃禄所说的幸福味道。 -------- 流行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