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节:红衣嫁颜栖凤泣(2) 升平抑不住泪水滚落脸庞,滴在他的明黄蟠龙袍前襟,喃喃自语:" 若有一 日能走出宫墙该有多好,届时山高水远才能容得下你我。" 杨广默然,靠近升平缓缓将她抱紧。 如此愿望,美好得不敢奢望。她可以仰望,却不能祈盼将其变成命中注定。 他们走不出,永远都不能…… 皇上杨坚抱病无力上朝,太子东宫杨广领命监国,九宫门御林禁军也在不知 不觉中慢慢控制在杨广的手中。或许朝堂上每个人都心知肚明,杨广那身明黄蟠 龙袍早晚会换成真命天子的朝服,如今跪拜在他脚下的人早已没了旁骛,安然听 命。杨广端坐在皇位上俯视众臣,眉目间隐隐可见即将全权掌握天下的气定神闲。 是啊,掌控天下。 如今,遍布朝堂的独孤陀亲信或被罢权削职,或被远远高升派驻,独孤陀郎 中令也被加封为太子太傅,每日必卸了兵刃到东宫商议内外军机。镇守大兴宫门 的御林军,虎视眈眈地窥视着来来往往的朝臣,时而还会亮出手中闪烁着银光的 利剑。 既然知晓自己随时都有可能再也走不出宫门,谁还敢冒死进谏? 杨广隐忍晋王宫十几年,学会了太多东西,他既有父皇杨坚调配能官佞臣的 阴狠手段,又有母后独孤伽罗睥睨众生的桀骜不驯,他甚至无须懂得如何去尊重 朝臣,便可指点江山。如今,外有叛军十年永不再犯,内里百姓安乐,朝堂万代, 江山如此稳固,他已经自认永无后顾之忧了。 朝堂上的文武百官整日诚惶诚恐,进退不安,独孤陀本人也自然不会就此甘 心就范。他先是联合内外豪族世家与太子杨广分庭抗礼,紧抓实权,可怎料成就 者少败事者多,也不过是三个月时间,就纷纷离散,堕为东宫门客,大大削弱了 独孤家的力量。 升平对这些朝堂异动并不知情,她掐指算的都是杨广大婚的日子。 她和萧氏没有血缘关系,却因多年相处如同姐妹,再加上杨广信誓旦旦—— 一旦萧氏入宫,便送她长伴母后。升平本该怜惜萧氏年纪轻轻就身陷皇家囚笼, 可一想到按大婚规礼——杨广要与萧氏同睡同卧三日,就觉得心酸难抑。 离新人入宫尚余一月时,升平曾偷偷跑去东宫瞄了几眼,所幸东宫风貌一如 既往——不曾粉饰布红,也不曾行椒房大礼。她心中骤暖,抿着嘴快意奔回栖凤 宫,是夜辗转难以入睡,对萧氏深深地愧疚不已。 杨广大婚前这个月,升平如此来回折腾,身子始终时好时坏。她总是在睡梦 中惊醒,醒来冷汗淋漓,又被熏暖被笼罩住,一冷一热的,病似乎又重了些。永 好请过几次御医,他们都是摇头,只道不好诊断。倒是一位年轻的御医道明:升 平彻夜不安,乃是因心病所致。 杨广知道后,白日处理完繁忙政务,傍晚便在栖凤宫彻夜批改奏章,内里是 升平的睡榻,外面则是一张龙案,中间隔道茜红珠帘,一盏碧色纱灯。 升平置身床榻每一翻身,杨广便轻声关切," 怎么,又醒了?" 升平抿唇笑 笑,复而又安心睡去。 杨广在旁,升平发现自己竟远离了噩梦,常常一夜睡至天亮——连杨广何时 梳洗、用膳,何时出宫上朝都不知晓。 有杨广相伴,苦闷也少了许多,只是这样美好的日子维持不了多久。若是萧 氏不入宫该有多好——这偌大的大兴宫只属于她和广哥哥两人,从此长长久久地 相伴,没有他人打扰。 随大婚之日越来越近,杨广安抚升平的功效也越来越弱。升平陪同杨广批阅 奏章时,时常凝望他刚毅的侧颜轮廓,怔怔出神。 " 在想什么,连我都不理了?" 杨广舒展眉头,在升平愁苦的小脸前摆手召 唤。升平撅嘴扑在杨广的怀中,冰凉的手指紧紧抓住他的衣襟,愁容不展地喃喃 :" 哪怕是你只给淑仪两年,阿鸾都舍不得,怎么办?" 杨广低头,深深地看升平忧虑的神色,有些动容却没有回答。温暖的手掌始 终在拍抚她的后背,一下,一下,慢慢安抚升平焦躁不安的心。窗外的月光透过 纱幔照在升平苍白的面容上,惹人怜惜,杨广轻叹," 阿鸾,这些亏欠,来日我 都会还你,用一生来还你,好吗?" 册封太子妃萧氏的大典分外冷清。 本该由承天门抬入的凤仪辇改由太极门抬入,除了太子东宫临时装点了几块 暗花羽缎长毯外,偌大东宫竟然见不到一丝奉迎太子妃大婚该有的喜气。 萧氏送亲队伍绵长几里,被悉数阻挡在太极门外,除随身服侍的侍女、仆妇 两人外,萧氏没带入东宫任何人或物件。 车辇入宫,停在东宫门前,却宣旨:勒令萧氏主仆三人,徒步去大兴宫永安 寺守灵。在那里暗色的梓宫,沉寂的佛殿,孤零零的一盏碧色宫灯——这便是萧 氏梦寐以求的大婚之夜。 杨广在用这种方式昭告世人:这个靠山姓独孤的太子妃,他娶得并不快活。 也似乎在暗暗告诉升平:阿鸾你看,所有的一切我都会留给你,哪怕是你不 需要的东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