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进了医院觉得自己像土坷垃丢在了窗明几净的大堂上了一般。因为世世代代的 自卑、世世代代的像草一样的自生自灭,连他们自己也不把自己当人看,连他们自 己也把自己的命看的一钱不值。但这并不是说那时的农村人在疾病面前就真的任其 摆布了,不,他们有偏方,对每一种常见的病他们都流传着偏方,这些偏方到底流 传了多少代,经过多少人修补完善改造,谁也不知道。可不管怎么说,农村人迷信 偏方就如同他们迷信鬼神一样。而那些偏方往是玄之又玄,仿佛越玄乎它的疗效才 越神奇,越玄乎人们对它才越虔诚。你比如它要三年的陈艾叶,你比如它要十年的 乌梁尘,你比如它要正好七十岁丑时生的男人头发圈心的白发,你比如它阴干的猪 仔的蛋,等等等等,而且它要的这些的数目不是三个就是六个九个,多一个不行, 少一个也不行,而且吃药时都得挑个好时辰,大多数是七星当头时吃下,要不然那 疗效就大打折扣了! 两口子历尽艰辛,配全了历经周折打听来的某一偏方,就一丝不苟地让女儿按 人家说的吃法吃下去,整个过程的虔诚程度不亚于孔子在执行周礼时的虔诚程度, 然后眼巴巴地等着奇迹能在女儿的身上发生,犹如那个找宝的人,找到一个偏僻处 就想:“这地方他们总没找过。”可是两口子等来的是女儿间歇缩短了的抽风,于 是两口子再去打问新的偏方,而对那不管用的偏方也不敢有微词——或许是自己在 某个细节上出差错了,或许是这偏方不适用于女儿,但他们不敢再去请教提供偏方 的这个人,这不就顶如告诉人家他的偏方不管用,这不就顶如往人家的脸上唾臭吗? 所以只能再去打听新的偏方。 就这样一年过去了,女儿的抽风越来越厉害了,被父亲掐破的人中总是来不及 好上,老是流着黄水;清亮的眼神不再有了,小鸟一样的欢言笑语不再有了,代之 以目光呆滞和自惭形秽,因为在农村人眼里羊角风是一种最低贱的病,得了这种病 的人就像得了麻风病的人那样,是被人歧视疏远的,不同的是麻风病会传染,而羊 角风让人见了晦气。虽然两口子尽力保护女儿,但女儿仍受到了伤害。 在两口子几近绝望的时候,村东头的刘三牛这天中午跑来了:“板头呀,我家 来了个郎中,他说他能治好羊角风了!” -------- 流行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