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 局里组织献血,一个科室一个名额。科长在会上说:“今年轮到闫宇了。”闫 宇没吱声。刘妍说:“我最怕打针了。”黄姐在修指甲,头不抬眼不睁的。我说: “我来吧。”老龙偷偷捅了我一下。科长说:“你都连续两年了。”我说:“没关 系,我支持献血事业。”闫宇说:“那我得成全李维三连冠啊。” 在长春读书时,我就支持献血,总得有人支持公益事业吧。这种高尚的念头由 来已久,窃以此自豪。不过,如今我积极献血,还有想得到经济补偿的缘故。我们 局的规矩是每个献血的人,会获得这样的待遇:单位给补500 元,休息一周。前两 年我献血,钱是拿了,但我从未休息一天。200cc 血对于一个男人来说,算不得什 么。在长春读书时,我和老大献血后还打一个多小时篮球呢! 闫宇从不献血,他说:“那么粗的针管子,吓死人了。”另一方面,闫宇根本 不在乎那500 元。 从金钱的角度上讲,为什么他们视500 元如粪土?我却肯为区区500 元而“卖 血”呢?难道是我们的价值观不同?还是我真的“贱”? 2005年夏天,我接到一个短信,说:某县星级宾馆免招三陪先生,要求体健貌 端,年龄在18至40岁,底薪万元加提成,可兼职。我对林艳说:“我应该去兼职, 一来泡妞过过瘾,二来白玩不说,还能创收,何乐而不为呢?”她说:“我就怕钱 还没到手多少,把你小命搭上。”我做了个健美的姿势,曰:“夫可夜御九女,汝 尽可放心。”她说:“你真是我的偶像——呕吐的对象。” 我们去市血站献血,个个神采飞扬,脸上写满光荣,就像以前参军的小伙子一 们。献血的时候,有人谈论一个非常魁梧的同事晕针的事,大伙尽是嘲笑。 回来后,继续上班。张科长说:“你可以休息一周。”我说:“那显得我多脆 弱啊!”张科长说:“晚上单位安排你吃饭,喝鸡汤,补补身体。” 中午,董世长打电话,“胖子来了,你把杨海也叫着。” 董世长、胖子和杨海是我小学同学。董世长现在是吉旺公司董事长,身家上百 万,还有人说他的家产超过一千万。现在看来,他父亲真有先见之明,给他起了那 么好的名字:董世长。杨海经营百顺堂药店,他的药店处于中心市场附近的黄金地 段,生意正火得发紫。胖子在红旗农场老家种水田,身家数万。 胖子来买手扶拖拉机零件,被董世长开车遇到。于是,我们四个小学同学凑到 一起吃饭。 胖子肤色较黑,眼角的皱纹繁杂,看上去比我们苍老。董世长对胖子说:“来 前郭就给我们打个电话,一起吃点饭,唠唠嗑。”胖子咧嘴憨笑,说:“你们都忙, 不好意思打扰。”董世长说:“没空也得吃饭不是,下回你来前郭,如果还是不给 我们打电话,再我遇到,我就用车撞你。”胖子说:“白瞎你的车了。” 董世长开的是别克凯越,前段时间他嚷嚷着要买奔驰S600. 他说:“那车跑270-280 正常,开着舒服极了。” 确切地说,董世长、胖子和杨海是红旗农场五队的,我和光军是五队三小队的。 那时我们同属四分场管辖,分场设在五队。如今,五队已经更名为五分场,我们三 小队则是九分场。我们三小队离五队五里路,有二十一户人家,整个屯子只有巴掌 大个地方。谁家两口子要是打架,全屯都能听到。 董世长问胖子:“听说马燕失踪了。”胖子说:“是啊,四年没回家了,她爸 一提起来这事眼泪就哗哗。” 马燕是我们小学同学。上小学的时候,一有下雨天,她爸便背她去学校,平时 更是疼爱有加。她初中没毕业,便到外面去闯荡。后来,有人说她在南方当小姐。 不知出现意外了,她有几年没回家了,杳无音信。村里人都猜测她是死在外面了。 我目睹过她的变化,我结婚的那年冬天,我在红旗农场场部遇到过她。她的打扮可 算当前最时髦,大冬天也穿个裙子,露着一大块胸脯,抹得花花绿绿的脸,很难辨 认出她本来的面目。按农村的理论判断,一看就知道她不是正经女人。 人的变化真是转眼之间的事。小学时,马燕最能流鼻涕了,脸上总是埋埋汰汰 的。她的袖口由于常用来擦鼻涕,总是湿渌渌、亮光光的。女大十八变,她外面闯 荡了几年,便换了模样。 董世长对我说:“这人啊,上哪看去?是不是,班长?”我直直地看着他,重 重地回答道:“是,董事长。” 是啊,上哪看去!董世长在小学时,长得又瘦又小,比张矬子高一点。他相貌 丑陋,萝卜头脑型,一双小三角眼一笑起来便像一条折线一样。他身上有个容易让 人记住的显著特征是一双大大的耳朵,可以大幅度地扇动。他不爱说话,学习成绩 总是在班里倒数几名之内。除此之外,没什么太多有关于他的记忆。他的父母是白 城的下乡知青,没干什么活,在五队开个小卖店。学校没围墙,只孤零零的六间房 子和一个厕所。小卖店离小学不远,中午的时候,我和光军抱饭盒去董家,听“三 国演义“和“杨家将“等评书。董母是个带眼镜的胖女人,家里做好一点的菜便让 我们上桌吃。 小学毕业后,他全家回白城,后来他读白城农校。1995年,他来松原,按他的 判断,白城已经落伍,而新成立的松原则发展迅速。他在车站附近开了家粮油店, 慢慢与车站的人混得熟了。后来几年,他往南方倒粮食,挣了大笔的钱。十年后, 他在车站那已经有一个五层楼,上面有个镏金的几个大字:吉旺集团有限公司。他 的公司业务范围很广,有物流、汽车修配、宾馆、粮油批发等。最近,他踌躇满志, 要涉足房地产,大有冲进“福布斯”富豪榜的架势。 20年前,我是班长,董世长在第一排仰着脖子听我代替班主任发号施令;20年 后,他是前郭十大杰出青年、优秀企业家、县人大代表,我坐在饭桌上听他高谈阔 论,眼睁睁瞅着他把钱看得比纸还便宜。 董世长每次回故里,甚是威风,差点坐轿回家。前几年,他把父母接到城里, 不到半年,两位老人以不习惯城里的生活为由,回到五队的父老乡亲中间。董世长 给父母盖五间大瓦房,房子的外观宏伟气派,在屯子里诸多民房中是鹤立鸡群,室 内的装修也高贵典雅,其豪华程度丝毫不逊于街里的小康家庭。听人说,前年冬天, 董世长买了三头本地猪杀,然后在父母家大摆宴席,领来十多辆轿车几十个朋友, 吃喝玩乐了一天一宿,差点把整个屯子闹翻了天。 杨海问我房子的事怎么样了。我说:“楼快有眉目了。”胖子也说:“有一次 赶集买东西,我听你爸说你买楼的事了。”胖子说:“有房住就行,无所谓。”董 世长也点头说:“住哪还不一样。”杨海冲着董世长说:“站着说话不腰痛,敢情 你住那么大的楼房。” 席间,胖子和杨海喝了几瓶啤酒,我和董世长没喝酒。董世长说自己的胃要完 蛋了,再喝下去恐怕要出人命。他说应酬太多了,在场面上不喝还不行,怕别人说 装,和自己哥们儿在一起心里踏实,不必讲究。 杨海问我的工作忙不忙。我一声叹息,说:“一天忙得要死。”杨海说:“好 好干,你那么有能力,早晚能当官。”我说:“官场上,根本不论才能了,有钱有 势才能提拔。”董世长嚼着菜,含糊的说:“要我说,别*****干了,一年挣 那几吊钱都不够买块手表的。”杨海瞅瞅我,又看看董世长,嘟嚷着说:“真是财 大气粗!”董世长低着头猛劲吃菜,没听见一样。 我感觉受到一点伤害,也许董世长是无心的,以他的身份和地位,这个口气很 平常的。 其实我最佩服杨海。他学习成绩不好,初中毕业后便到县城里混,东游西逛了 几年之后,开始倒药生涯。他主要做药品代理,把一些名不见经传的药品打入县医 院的药房和各个药店,靠大夫开药提成。听他说,一瓶(盒、支)药几块钱进的, 往往以几十块甚至上百块的价格卖出,除去大夫提成几十块,仍然可以轻松获利几 十块,利润相当可观。据我所知,一个叫“云海筋骨宁”的药十块钱进货,在医院 和药店居然卖九十八块一盒。 杨海很能张罗,总是不知疲倦地为卖药而东跑西颠。他做的药品有一些上县电 视台广告的,他说那样更挣钱。偶尔也听说他组织队伍去农村赶集,雇一些能装模 作样的老大夫,冒充专家和教授,再雇几个医托儿,到哪个乡一转悠,万八千的就 到手了。 在他做药品代理的早期,他曾经劝我业余做代理。他说:“保证让你一年之内 脱贫,挣个十万八万不在话下。”他在前郭医药系统路子很熟,要想进医院的药房 或是在某个药店摆专柜,只是小菜一碟。遥想那时,李维同志还十分很非常相当地 高尚,固守着“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认为那样做有点坑害患者,应在“不为” 之列。现在想来,简直是弱智行为。 席间短短半个小时,目睹了董世长董事长的业务繁忙,他一会接一个电话。他 一会工夫用了三部手机,一部最新款摩托罗拉,一部诺基亚,另一部是飞利浦9@9+. 胖子问:“咋还用这手机呢?”董世长说:“我这一天天电话太多,这个手机电池 耐用。”我摆弄摩托罗拉手机,赞叹道:“外型真酷。”董世长说:“喜欢你就拿 去用。”我立刻把手机放到他眼皮底下,说:“我对这玩意要求不高,从兜里掏出 来能接能打就中。”他说:“没关系,我一年手机得买十个、二十个,哥们儿朋友, 谁用谁拿走。”我说:“我有使的。” 董世长的摩托罗拉响起,他拿起电话走出包房。 我和杨海谈起小学时的一些趣事,乐得肚子痛。几分钟后,董世长回来,皱着 眉头,不高兴的样子。杨海问:“大人物也有烦恼的时候?”董世长说:“女人这 东西,尽量少沾惹,太他妈的麻烦,净事。”他还上谦虚上了,其他他现在的能力 可不一般。去年夏天,我回红旗农场时,碰到他驾车拉着几个漂亮小妞到五队的田 间地头挖野菜。小时候真没看出这厮有这想像力,长大后还会玩浪漫啦! 董世长向我问起光军的事。他问光军现在在哪?我说我也不知道。他对我的回 答很惊讶,“你都不知道?”我一摊手,说:“真不知道。”胖子点点头说:“他 爹妈好像都不知道。”董世长嘻嘻一笑,“算他不笨!不过,我弄不明白,他们到 底因为啥事呀?”我摇摇头说:“我也不清楚。” “真搞不明白,杀人干嘛?天底下女人有的是,一划拉一车。”董世长说, “中华儿女千千万,不行咱就换,多大点事呀!” -------- 红袖添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