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我同意。” “嗯,早点睡吧。” 电话那端传来沈备的声音,草草走到窗帘向下看,一辆银灰色的奥迪,从小区 昏暗的午夜灯光里滑出去。 草草从冰箱里取出一瓶白酒,仰头灌了下去,今夜只能靠它了。她不想去想理 由,也不想去分析原因,她只想好好的睡一觉,然后明天还有勇气去拒绝。 可是,即使她有勇气拒绝沈备,还能有勇气面对孤单吗?那些彻夜不眠的折磨, 那些反复出现的记忆,她自己能面对吗? 沈备,就算是个床伴,也好过她自己啊! 睡到正午,洗了个澡,做了一个面膜,看起来好很多了,草草才收拾妥当去上 班。 路上手机刚开机,小雯的电话就打进来了,内容自然是逼问她和沈备的情况。 草草淡淡的说:“不是你想的那样,小孙误会了。” “嘿嘿,都送饭了,又那么亲热,南威怎么会误会。你快老实交代!” “送饭是他欠我的,至于后来小孙看到了,他显然站的角度有问题。” “诶——” “我到了,先不聊了。” 草草深吸一口气,走进大厦。 “冯律。”电梯到了,里面走出冯尚香,看见她点点头,算是打了一个招呼。 草草觉得心情平静,情绪一点也不波动,更没有心虚的感觉。她没有谈恋爱, 只是和某人建立了完全彻底的不正当男女关系。就算冯尚香知道了,对她而言,大 不了是个笑话。她不会关心冯尚香为什么会认识沈备,为什么会探究他们的关系! 沈备,不过是个雄性动物罢了。 只上半天班,很快就忙活完了。孙南威今天很忙,没时间和她八卦。到了下班 时间,草草拿出课本准备复习。还有不到一个多月就要司法考试了,她必须静下心 来准备。 下面一个分公司的经理贪污被人检举,检察院的同志来过,沈备居然认识那个 检察官!是当年的一个老战友,现在还带着大盖帽。 兴奋之下,沈备叫着那个战友一起去喝酒,酒足饭饱。老战友带着几分醉意道 :“沈备,你小子在地方也混的这么好,没沾染什么不良风气吧?” “什么叫不良风气?!”沈备红着眼,“老子这叫根据规则办事!地方有地方 的规则,军队有军队的。当年要不是我不懂规则,现在能到这里来练!” 老战友离开的早,不过他一直以为沈备是那种会在部队里呆一辈子的人,没想 到竟在地方见到了。这意味着什么,他心里很清楚。 想着换个话题:“诶,弟妹呢?” 沈备冷笑一声:“离了!” 老战友噎了一下,没再多问:“来来来,不说当年了,喝酒!” 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电话响起来的时候,草草还在看书。 “你在哪儿呢!”那头的沈备粗门大嗓的喊着,“这么晚了不回家再哪儿呢! 你给我回来!” 草草看看表,已经十一点了:“你在哪儿?” “我在家里。你给我回来……呃,回来!不管你死到哪个野男人那里,都给我 回来!”沈备的声音有些异样。 草草轻声问:“你在万国城?” “嗯……” “我这就到家。”草草站起来。 也许沈备并不爱她,但是至少在这个时候他需要她。草草想,能被人需要和依 靠总是好的。 沈备告诉过她自己的楼号房号,草草走进电梯时还想,要是他不开门,自己转 身就走,至少算是来过。没想到,到了门前,她就傻眼了。 沈备直挺挺的趴在地上,呼噜震天,大门就那么大大的敞开着! 草草费力的把他拖进屋里,沈备翻了个身,看见草草,抓着她的手喃喃的说: “小君,你回来了。”说着,眼角两行清泪落下,“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我们好 好过日子啊,好好过日子……” 草草看着醉言醉语的沈备,眼睛有些酸疼。她听说过军队离婚的情况,脱不了 两地分居,感情变故。这个沈备纵然是昂藏汉子,在家国问题上同样无奈,没有选 择。 睡着之前,一个念头冒上来:“现在沈备已经回到地方了,那他的妻子……” 她想不下去,她从来没有当过兵,也没有这类经验,甚至连大学第一年的军训 都因为校庆被临时取消。军人,对她来说是一个仅限于艺术作品的陌生概念。 她之所以接受沈备更多的是因为性别,没有沈备也会是别人。她已经放弃过正 常生活了。其实情妇也不错,银货两清,还不像同居那么暧昧。 沈备醒来的时候,头疼的厉害。眼珠一转,看见一头乌黑的长发:“小君?” 那人动了动,抬起头是一章有点陌生,有点熟悉的脸:“你醒了?” 失望从沈备眼中滑过,虽然只是一瞬,草草还是看见了。她能理解这种感觉, 就好像每天醒来看见的不是关浩一样。 “我去弄些吃的。你收拾一下,九点半了,得上班。”草草说着,脱开他的手 往外走。 沈备没松手,反而一拽,就那样把草草抱进怀里。 草草不知道在沈备的眼里自己是草草,还是那个小君?看着满头大汗,眼神却 有些迷茫的沈备,草草闭上眼睛,她想象着关浩的样子,好像回到以前…… “专心些!”沈备狠狠的咬了她一口,恶狠狠的顶了她一下。草草吃痛不住, 啊了一声,额头一阵冷汗。沈备动作慢些,草草缓过气来,看着他的眼睛说:“我 们各干各的,不好吗?” 话一出口,沈备突然停了下来,手臂支撑着身体,顿了顿瞪着草草。草草抱住 他的后背,迎着他低声说:“那么清楚干嘛?!” 嗯!沈备低哼一声,动作猛地剧烈起来,好像加足马力的赛车,不管不顾的开 起来。 兴奋和疼痛一起向草草袭来,她尖叫着哭喊着,在一片含混不清的噪音里彻底 忘记了自己! 沈备有点内疚的看着熟睡中的草草,过去的事情就过去了,他不可能再回到部 队,小君也不可能再回来。现在的沈备,是国商集团的老总,是个商人,是个心里 很龌龊很自私的男人。有时候,他也想重新做人,可是他实在找不着原点在哪里? 早上草草那句“那么清楚干嘛”,结结实实的打在他的心上。他已经浑浑噩噩 的过了多久了? 以前他也不甘心,他也曾经想洁身自好,可是…… 那个草草,白痴一样的邓草草,在他最混蛋的时刻,就那么妖艳的一笑,然后 一句话让他体无完肤,无地自容! 自欺欺人啊,军人,自己根本不配这两个字! 沈备走进厨房,打开燃气,热上牛奶。这样会让他好一些,那个邓草草,可能 也和他一样吧?这些他从来没关心过,没想过的问题浮上来。他很好奇,草草的前 夫是个怎样的人?又是为什么结束了他们的婚姻呢?难道他们也有两地分居的问题? 沈备不是话多的人,草草的嘴也没有以前那么刻薄了。两个人很客气的在接近 中午的时候吃完早餐。 沈备要送草草,草草说:“不用了,小孙他们都认识你,太麻烦了。” 沈备点点头,开车走了。 “草草!”那车突然倒退着开了回来,沈备从车窗探出头来,“晚上别加班了, 早点回家吧!” 草草迟疑了一下,问道:“你……回来吃饭?” 沈备皱了下眉头:“不一定。” 草草道:“我晚上会回来的。” 早晚就不一定了。 沈备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开车出了小区。 晚上草草依然在所里看书看到十一点,才收拾东西回到沈备住的地方。屋里黑 洞洞的,沈备不在。他没有说回不回来,也没有说自己去哪里了。漆黑的屋子里, 一切好像回到了从前。 草草看酒柜里还有些酒,喝了些觉得晕了,才洗漱睡下 不知睡了多久,草草觉得身边有些异样。睁开眼,床头灯亮着。沈备半靠着正 闭眼吸烟。 “咳咳!”草草不提防被烟雾呛了一口,然后她发现自己似乎有烟瘾了,竟然 很想吸,“给我一支。” 沈备看了她一眼,把手里的烟掐了:“你喝酒了?” 草草闻闻自己身上的味道,没那么大啊?简单的哼了一声,算是答复。看着冒 烟的烟蒂,草草很想要一颗。 沈备说:“为什么喝酒?” “想喝就喝了。”草草转过头看着他,笑嘻嘻的说,不过沈备也看着她,他看 见的笑容没有笑进眼里,“我失眠,又不想吃安眠药。少喝一点,有助于睡眠嘛! 诶,给我根烟,你把烟虫勾起来了。” 沈备看着她说:“戒了吧!把烟戒了,那不是好东西。” 草草的笑容慢慢的凝住,突然又像花儿一样绽开:“你说什么呢!是那么容易 戒的吗?你做给我看看!啊……”打了个哈欠,草草嘟囔着躺下,“不抽就不抽, 有什么了不起!” 沈备低头看着躺下的草草,问道:“你为什么离婚?” 草草呼吸停滞了一下,接着是一片沉默。 沈备叹了口气,熄灯睡了。他进来闻见酒味,他只是想知道草草为什么会喝酒? 还是一片漆黑,空调发出嗡嗡嗡的声音,沈备睁大眼睛盯着天花板,心里翻腾 着。他想起那次吃饭,几个生意场上的朋友聊天。 “这年头,女人比男人还凶。我上次被一个女的灌的胃出血,到现在闻见酒味 就哆嗦。” “那当然,要不说喝酒怕梳小辫的。不过,你老兄现在成了吃药片儿的,喝酒 也轮到被别人怕了。关总,你说是不是?” “哼,你们没见过女人借酒撒疯吧?”关浩是一家欧洲探测设备在中国的总代, 人很斯文。大学毕业,做过外企的销售,后来自己创业,开了一家公司。后来听说 家里有点什么事,公司也关了,自己一个人跑到欧洲去,再回来就成了总代了。 沈备记得关浩那天说:“女人喝酒,百分之百不是因为酒好喝。谁要信她谁就 是龟孙子!”关浩恶狠狠的说。 在座的都是人精,谁也不再问下去。 那天关浩喝多了,沈备与他顺路,扶他回去的路上,关浩醉醺醺的重复着他的 结论,时不时的哽咽两句:“我怎么就那么傻呢?我怎么就信了呢!她怎么会喜欢 喝酒呢!”然后关浩就哭了。 沈备知道关浩刚刚结婚,妻子也是一个海归,可是看关浩的样子,实在不适合 送回去。两人便在路边吹了一夜的风。 凌晨四点的时候,关浩清醒了些,沈备才送他回去。 关浩只问了句,“我说什么了?” 沈备面无表情的开车说:“你说不能相信女人喜欢喝酒。” 关浩没有说话,快到家的时候,关浩突然对沈备说:“沈备,你老实说,有没 有被女人骗了,还觉得自己实在不是东西的?” 沈备没说话,放下他就走了。 眨眨眼睛,白色的天花板反射着淡淡的夜光。他想,他是被骗了,被骗惨了。 可是看见小君哭,他觉得这一切都是活该!是他活该! 那么现在呢?草草在骗他吗?草草为什么要喝酒呢? 沈备翻了个身,面朝外,闭上眼。草草只是他包养的一个女人,不用太在意。 睡一天算一天,没那么多好在乎的。来的轻巧去的快,他只需要这样的女人。 手上传来轻微的触感,睡梦中草草摸索到他的手,抓着中指继续睡。沈备犹豫 了一下,慢慢的翻过来。面朝草草,把手轻轻的放好。 淡淡的轻薄的窗帘透过外面通明的灯火,就着光,沈备细细的打量草草。柔淡 的眉毛,纤长的睫毛,鼻梁不是那么挺直,在侧面划出一个浅浅弧线。嘴角紧紧的 抿在一起,和眉间淡淡的川纹对应着。 沈备伸出另一只手,轻轻的抹平草草的眉心。草草不适的动了一下,沈备的手 轻轻一溜,不知怎么落在草草脸颊下面。草草的脸在粗糙的大手上像只猫儿一般磨 蹭了一下,吧嗒一下嘴巴,又睡了! 沈备悄悄收回手掌,柔软轻巧的触觉还在,他想起小君养的那只小猫。柔软的 好像随便你折腾,却在不爽的时候亮出爪子就是一下,挠得你鲜血淋漓。小君是, 草草也是吗?还是女人都是这样的?苦笑一下,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干什么? 一个乔小芮就够烦的了,再加上一个草草。他想:女人一点也不简单。怎么可 能既要了她们,又不理她们呢? “老沈,现在满世界都是认钱不认人的女人。你也别死守着什么作风了,我看 你在这么守下去,都该有毛病了。各取所需不好吗?哈哈哈!”打高尔夫时,球友 的话响起来。 “那么清楚干嘛?”草草**的搂住他的脖子,“及时行乐不好么?” 沈备沉入梦乡,他梦见草草缠住他的脖子,然后周围是铺天盖地的大水,他想 叫草草离开,却看不见人。只有脖子上越来越紧的水草……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