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沈备下意识的想躲开草草。 他想,今天晚上草草可能要回去收拾东西,自己还是不要那么早回去的好。 可是在外面胡天胡地的聊天,他突然觉得很没意思。好容易熬到十一点,看对 方还没有走的意思,沈备找了个理由先告辞了。 走在路上,他突然很想快点回去,也许还能看见草草?那么多东西,足有一个 大箱子,她自己怎么带呢? 沈备加大油门,一溜烟的跑进小区。上电梯,开门,走进客厅…… 里面黑漆漆的。 沈备摸着电灯开关有些犹豫。怕什么呢?有什么好怕的呢? 啪,灯开开了,屋内洒了一层柔和的光晕。地板仍旧泛着淡淡的珍珠色光泽。 哪里不一样了? 沈备记忆力一向好,他可以在复杂的丛林里辨认出东西南北,但是在自己的家 里,他晕眩了。哪里不一样了? 沙发上原本缀着蓝色小花的白色沙发罩不见了,光秃秃的桌子上草草曾经铺过 一张黄白格子相间的桌布,现在只有一个细长的玻璃瓶插着一只观音竹孤零零的立 在那里。沈备揉揉额头,疲惫的倒在沙发上。拖鞋还在,但是他懒得换。 随手摸了几摸,空调遥控器不知道哪里去了。一阵烦躁涌上心头,身上越发黏 腻。 扒了衣服,走进卫生间,梳妆台上空荡荡的。被他嗤笑过的那堆色彩斑斓的瓶 瓶罐罐消失的无影无踪。 下意识的拧开开关,等了半天还是凉水。沈备突然意识到,草草不在没人先给 他开好热水了。 冲了个凉水澡,沈备走出卫生间,心里带着些怨气:“不就是让你避一下嫌嘛! 至于搞得这么干净,好像特工似的!”但是他不得不承认,自己之所以看得到这些, 也是怕草草留下蛛丝马迹。 卧室的窗帘换成原来的模样,沈备连灯也不开,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原先不觉 得,现在突然发现,外面的照明灯怎么那么亮,这张窗帘怎么那么薄。即使开着空 调,也挡不住透过窗帘传来的阵阵热气! 沈备烦躁的坐起来,拿起电话,上面的夜光显示已经快十二点了。 “我在佛前苦苦求了几千年……”是草草手机的彩铃,沈备耐心的等到歌曲唱 完再唱第二遍,仍然无人接听。 不对,小孙他们不是要求二十四小时开机吗?草草一向浅眠,就算睡了也能醒 来啊!没带手机?生气了?一个又一个问题让沈备更加烦躁,打亮台灯,跳下床。 衣柜里有个东西露出一角,沈备记得里面除了自己的几件衣服没什么东西,怎么会 东西多的露出来呢? 拉开柜门,在衣柜最底层,整整齐齐的码着包括窗帘在内的各种布艺。 “傻丫头,这也收拾!多此一举!”沈备心中一松,看见这些东西,就好像看 见草草委屈的缩在一个角落,无限哀怨的看着他。 伸手把多出来的那角抚平放好,沈备自言自语:“不就是来个人嘛,至于整的 这么干净!” 虽然草草本人的衣服和用品还是不在,但是有这些东西,多少安慰了一下沈备 的情绪。 最上面好像有个纸条,打开一看是草草的留言:“周四添置家里用品、电器、 各种日用品及食品总计二千八百三十四块五角二分,详见后面清单。如需发票,持 清单于一个月内到家乐福国展店前台开立。上述金额,请打到我的帐号里。谢谢!” 后面是三片叶子画成的小草。 沈备嘴巴抽搐了一下,不知道该笑还是该哭:“她怎么那么能造!” 拿着纸条站起来,嘟嘟囔囔的边看边靠在床上,“现在的女人啊!花那么多钱, 也不和我商量一下。” 沈备关上灯,草草肯定是生气了,不过从她的举动看,似乎还不至于闹大,无 非是些小脾气,过了就好了。 太好了,周五了,明天周六,款待修承他们。周日嘛,算了,就带草草去爬香 山,赔礼道歉吧。沈备合计着慢慢睡着了。 冯尚香一走,草草立刻开溜。挤到沈备的住处已经八点半了。 尽量让自己把思路固定在收拾房间这件事上,但凡有一点点和沈备有关的联想, 立刻甩头清空。一切收拾妥当,草草想起自己周四花的钱,既然是他养我,没道理 花我的钱啊!再说了,自己才三千多的工资,凭什么给他花那么多! 没见过猪跑,还没吃过猪肉?电视里的情妇都不用花钱!草草抄起笔,给沈备 留了一个纸条。 留完了又觉得不好意思,会不会被人耻笑啊? 草草好面子的时候九头牛拉不回,但是若就这样算了,也实在窝囊! 东看西看,终于选定一个非常不起眼,能不能被某人看见就让老天爷定了。 临走草草有点纳闷,我是不是头壳坏了?怎么做这么没品的事情!可是都十一 点了,他还没回来,连个电话都没有,难道他就那么理直气壮?草草又觉得很委屈, 心里窝着一股股的小火。掉头就走,进了电梯,眼泪终于掉下来了。 回家,还是自己家好! 拖着箱子走进自己的小窝,一路上草草的眼泪就没停过。进了家门,没觉得多 温馨,反而觉得里面的空虚更让人难受! 草草在黑暗里坐了一会儿,脑中一片空白。但是总有一些东西,比如过去,比 如沈备,呼啸着在她周围打转,似乎马上就要撞开封闭的大脑,撕扯着原本脆弱的 神经。 “不行!”草草猛地站起来,“我不能自己呆着!” 草草从钱包里掏出几张钞票和手机一起塞进平常背的小包,抓起钥匙冲出大门。 去哪里?半夜能去哪里? 草草熟门熟路的摸进上次去过那家酒吧,那里相对比较安静,进去的人看起来 也正常。 终于陷进人群的包围了,虽然没人注意她,但是总比那个黑洞洞的屋子好。 草草点了一瓶青岛,坐在吧台附近慢慢的喝着。 来来往往的人偶尔会往这个角落看一眼,但是草草一身凛然不可侵犯的套装, 没有任何彩妆的脸,在迷离的灯光下无论如何都不是吸引人的那种。 这样也好,草草有些醉了,没人打搅才好呢!我就是看看你们,你们不要来招 惹我。我可不是好惹的! 不知喝了多久,酒吧的中央传来一阵欢呼,中间夹杂着几声口哨,“WOWO……” 草草睁开朦朦胧胧的眼睛,吧台的服务生兴奋看了一眼,放下正在擦拭的酒杯 对草草说:“太好了,刚才Mike向luna求婚了。天啊,真不容易。Luna总算答应了!” “哦?有故事?” “光在这里,我就看见Luna拒绝Mike三次了。这次终于答应了!来,喝一杯吧, Mike请客。为有**终成眷属干杯!” 草草点点头,心里越发的空荡:“好啊,有**终成眷属,愿他们白头偕老!来 杯Martini ,一醉方休!” 调酒师奇怪的看了她一眼,似乎草草这话不是正话,但是来这酒吧的有几个贤 妻良母呢?何况草草一脸苦大仇深的模样,木头也知道这个女人正在爆发的边缘。 调酒师没有多问,赶紧调了一杯给草草。 草草仰脖喝掉,呛得咳嗽了几声,问他:“请几杯?” 这个……调酒师看看另一边沉浸在快乐中的男女,想着做人是不是要厚道? “啪”,草草把口袋里的钱都拍在桌子上,想了想又留下一张一百的放回口袋。 对调酒师说:“全买酒!” “小姐,这……” 草草头晕脑胀,沉浸在酒精营造的兴奋中,头顶一阵阵的拔高,声音也跟着上 涨:“不卖?” 调酒师很有经验,赶紧把钱收好,但是没有放进钱柜,另找了一个安全的地方 收好,万一草草清醒了算钱,酒吧没必要惹贪她的钱。 一杯杯的灌,草草的酒量四杯已经足够了。 从厕所走出来,吐了个一干二净,往沙发上一歪,嘟嘟着:“让我死了算了! 哎哟!”就没声了! 凌晨时分,酒吧打烊。忙活一晚上的调酒师看见还窝在角落里呼呼大睡的草草, 走过去推推她。草草哼哼两声,没醒。 小包放在一边,绳子被草草紧紧的攥在手里。盖子打开着,估计已经被人翻过 了。 调酒师叹口气,心想幸好只是翻了翻手袋。听说在别的酒吧还有被强奸的,这 个女的真是命大。取出草草放在他那里的钱,结算之后,把剩下的塞回去,顺便看 看她手机里有没有什么亲人朋友,赶紧把她带走。 书包里空荡荡的,一个白色的纸片躺在里面,好像是张名片。调酒师拿出来一 看,上面果然有个人名,还有一串手写的手机号。如果有手写的手机号,至少不会 是展会上那种名片吧? 草草的手机已经不见了,调酒师只好按照名片打过去。 名片上的人名写着—— 关浩! 关浩依旧沿循着过去的生活方式,过了午夜,才回到家里。欧洲游历一年,看 都市田野山河湖泊,往事抛诸脑后。可是风光满眼,看到的都是女子温婉的笑容和 孩子天真的笑脸,那是他的家啊!怎么一夜之间就没了? 在欧洲这样散漫的转着,**时不时发生。关浩遇见了现在的妻子,她给他带来 了新的商业机会。这个女子和草草截然不同,和他的秘书也不一样,好像锋芒毕露 的冰块,深深的吸引了关浩。冰和火的碰撞不仅撞出了一个家,还撞出了事业,关 浩带着欧洲那家公司的信任和大笔的资金重新杀回中国,热血澎湃的投入到新一轮 的战斗。 只是,战斗的久了,冰融化了,却没有水的清凉。在熟悉的城市里越来越深切 的感受到的,居然还是最初的最初。他拒绝去朝阳公园,因为他的孩子最爱那里, 他拒绝前往西单,因为草草最爱那里的图书大厦,多少次他从七拐八扭的街道胡同 里窜出来,把等在路边的草草接走,小摊旁的大妈都会狠狠的瞪他们一眼。 草草,和他的孩子,关浩一直相信,如果不是草草失职,如果不是草草把孩子 送到乡下,孩子绝对不会这么早离开他们。可是现在,他不得不承认,如果不是他 有外遇,如果不是他试图把自己的外遇归咎于草草,如果不是他们闹得家庭不宁, 草草不会把孩子送走。他知道,草草不喜欢自己早出晚归,他也知道,草草正在慢 慢的没有激情,可是这一切让他束手无策。他放弃努力,选择了视而不见,选择了 回避。在另外一个女人的怀里寻找曾有的感觉。 可是,她毕竟不是草草。 真正的草草知道了一切,在那个阳光明媚的下午,他看见草草浑身颤抖的站在 他的面前,转身离开。 那个转身,带走了一切…… 关浩又一次在半梦半醒间梦见了草草,笑着贴进他的怀里,像猫儿似的赖住他 :“我才不要你养!我自己能养活自己!” 那时他们都没钱,一张摊开的沙发床,租来的一间小屋,是他们的一切。 那时的草草,年轻、自负、美丽、嚣张…… 即使怀着宝宝,草草也以惊人的毅力读完了博士学位。一个月后,草草进了产 房,所以他们的孩子就叫关博。 多好的妻子,多好的孩子! 关浩在梦中皱紧眉头,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不再那么美丽可爱,从什么时候 开始他们的人生悄悄的转变?是那一年? 留不住,算不出,看流年如水,哪一年让人生改变? 午夜凌晨,手机流转出低低的歌声“我在佛前苦苦求了几千年……”,谁打来 的电话? 关浩睁开眼,怎么又梦见草草了?心中还在下意识的抽痛,那个名字一直是他 心里的一根针,不是钱,不是事业,不是新家可以弥补的。 可以忘,却总是想起来。然后忘掉,又想起来…… 一边摸着手机,一边下意识的想:“这两年她都没有工作,过的好不好呢?” 手机打开,旁边的妻子不耐烦的翻到一边。关浩走出卧室:“我是关浩,哪位?” 对面传来陌生男子的声音:“我是XX酒吧,这里有一位叫曹操的小姐,她喝醉 了,您能来接下她吗?我们打烊了。” 关浩下意识的看了眼客厅的表,凌晨四点十分。 草草,又醉了?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