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街边卖画 李方中午过后才来到莱斯特广场,比跟叮咚约定的时间晚了整两小时,叮咚是 李方最要好的画友,仍在忠实地为他占着位置。叮咚见李方愁眉不展的样子,就问 :忆摩走了?李方简短地答道:不走了。叮咚说:好呵,你应该高兴才对!李方说 :又不是为我才留下!话一出口,又觉不妥,叮咚只知道忆摩准备回国,不再复返, 至于个中缘由,李方从来避而不谈。李方摆开画架,一面环顾四周,画肖像的街头 艺术家们比游人还多,把场地全占满了。李方问叮咚:你一个人占俩位置,没遇上 麻烦吧? 叮咚说:就差没打起来,还是那个阿尔巴尼亚人,老跟我们争地盘。这次又硬 往里挤。 你吃过早饭没有?李方没头没脑地又问。叮咚白了他一眼说:明天的还没吃! 李方捻了捻下巴的黑胡须,干笑了两声,他从画袋里摸出一张作样板用的戴安娜公 主的肖像画,边往画板上贴,边说:这一路我都在琢磨男人和女人的问题,或者, 更准确点,男人和做了母亲的女人之间的关系。 叮咚饶有兴趣地问:你是说你和忆摩?你们之间到底出什么事了?没事,李方 说,没事,我只不过想把近来的感觉梳理一遍,这么说吧,她要走,我心里不痛快, 她不走了,我也快活不起来。叮咚紧盯着问:那又是何缘何故呢? 母爱有多大 李方并不直接回答,他把画板贴有肖像的那面朝着行人,以招徕顾客,然后打 开折叠椅坐下说:像男女之爱这样的话题,要说俗,可以俗到不能再俗,要说雅, 也能雅得超凡出世。我和忆摩从不探讨,这是个不可接触的题目,一旦讨论开了, 必定变成跟数学公式一样,干巴老套,千篇一律。 叮咚发急了:你呀,少绕点弯儿,好不好?李方不理会叮咚的催促,反过来问 他:你说说看,如果男女之爱是身心灵肉都相知相许的话,双方会以怎样的本能和 情感来表现这种爱?叮咚不加思索地说:那应该是一种想要彻底了解对方、进入对 方、拥有对方的饥渴和冲动,说形象点,恨不能变成连体人,合用一个跳动的心脏, 呼吸相通,让沸腾的血液在两个躯体间畅流无阻,活着就无法分割开。 李方颔首称是:我以为我和忆摩已经难以分开了,直到她突然宣布要回国,我 才发现我失败了,无论多么努力,我都无法真正占据她的心,永远也别想,因为她 是她的孩子的母亲! 叮咚若有所悟:照你的意思,你们之间始终隔着一层穿不透的“母爱”,无论 忆摩是走是留,她为的都是孩子,并不顾及你的存在。换句话说,女人宁可失去异 性的情爱,也要坚守住已存的“母爱”。 李方怅然道:这就是我,一个痴心男人的痛苦!我从我的母亲那里感受过母爱 的伟大,母爱给予了女人温情和勇气,坚韧和力量,奋不顾身和自强不息。母爱就 像一朵甜美芬芳的花枝,一支神妙莫测的魔杖,一道声遏行云的飞瀑,但母爱也是 一柄削铁如泥的利刃。如果有一天,你跟我一样,爱上一位做了母亲的女人,你可 要当心,这样的爱是奢侈品,而不是必需品! 叮咚警觉地问:怎么,你想撤?即使忆摩不回国,你也要和她分手?李方好像 没听见似的,起身朝伫立在离摊位不远的一群旅游者走去,向他们兜售生意,他费 尽口舌也没人响应,只好空手而返。他刚坐下,耳边立刻传来叮咚的叫声:喂,我 说李方,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李方侧过头来说:看来你还不太了解我,我这人表面上很豁达,什么都不在乎, 其实内心是很认真很固执的,我不大容易爱上人,既然爱上了,就决不轻言放弃, 越是会离我而去的,我越是要竭力抓住。李方伸出手在空中作了个捕捉的动作,脸 上荡出一圈顽皮的笑意,他随后从衣兜里掏出厚厚的一本伦敦地图册,冲叮咚哗啦 哗啦地翻着说:瞧,这就是我依然爱着的明证!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