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柔美的光线打在他的侧脸,留下淡淡的阴影,那虚弱的面庞却显得熠熠生辉。 沉默了几秒,桑榆抿嘴一笑,紧蹙的眉头渐渐舒展开,一扫多时的阴霾。倾身 给陈池倒了杯水,陈池喝完水,静静地侧倚着,左手的食指一下一下的敲着床铺, 他伸手拉住她的手,脸色暗下来几分,说道,“乔丝瑜和你说了什么?” 桑榆手一缩,陈池好像早已料到一般,紧紧的握住,微微的勾起嘴角,他走过 去的时候,正好看到桑榆挥手打向乔丝瑜,以她的性格断不会无缘无故的打人。 桑榆低下头,没有看向陈池,轻轻说道,“我爸爸的事。” 陈池敛起眉眼,声音有些清冷,“还有呢?” “没有了。” 陈池睁开眼睛,眉目清明,盯着她,“桑榆,你父亲的事,已经过去了4 年, 不管乔家、叶家在这事上扮演了什么角色,也成为过去了。这件事要追究起来牵扯 的太广了,想你也清楚。”桑榆听着他沙哑低沉的嗓音,愣了下,眼前微微的湿润, 想着陈父在她父亲的案子上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她移过视线,不看他,听着陈池这般说辞,心中顿觉有些失落。 半晌的沉默后。 “我爸爸只是一个棋子。”她张了张口,语气极淡,暗压着情绪。 “你爸爸也不想你背负着这些事。”他和桑榆说这番话也是存着自己的私心的。 瞧着她肩膀一颤一颤就知道她心里又不痛快了,心里暗自叹息,这丫头一遇到 桑书江的事必会乱了自脚,不然,今天也不会在他眼皮底下就和人打起来,他抚了 抚额角有些头痛。 陈池顺顺她的头发,叹口气,“这事我们先不谈了。” 桑榆苦笑,点点头。看着他精神不济,隧扶着他躺好。待陈池熟睡后,她轻轻 走出病房。漫无目的的走着,夜晚,医院很清冷。 她抓着手机,站在幽暗的走廊的尽头。夜风偶尔吹过,带来丝丝冷意。她恍惚 地抬头看着夜色中的渺茫的星光。倚靠在墙壁上,直到身子僵硬才缓缓打开手机, 犹豫的按下了一个电话。 彼时那段应该是白天了,一会儿那头传来惊喜的声音,“姐?” 桑榆听着她熟悉的声音,狠狠闭上了双目,咽下那份思念,良久清清嗓子, “果果,在上课吗?” “没呢,一会儿才有课。姐,你都好久没有联系我了。”桑果有些委屈,“你 回C 市,最近怎么样?” “挺好的。” 那端小心翼翼的问道,“去看过爸爸了吗?” 桑榆心口一沉,“看过了。”她轻声说着,鼻子一酸,“妈妈的身体怎么样了?” “比以前好些了,就是不能太累。前些日子,去看了中医开了一些方子,没想 到效果还不错。”桑果顿了顿,“妈妈也挺想你的,还让我给你打电话来着。” 听到这话,她哽咽着喉咙,扯起嘴角,会心一笑,“果果,我想一会儿给妈妈 打个电话,她上午有没有事?” “啊?没有,没有。”桑果微微惊讶。“姐姐,知道你回C 市后,我一直想问 你——你和向东哥他——” 桑榆一默,“果果,你该知道,我和他早就不可能了。” “爸爸的事后来我也清楚了,姐,爸爸最想看到的就是你的幸福,即使你和向 东哥在一起——”话还没有说完,桑榆急着打断了,“果果,我已经不爱了。”不 爱了。现在,她终于明白自己已拥有的和要接受的。 桑果一怔,不爱了,到底受了多少伤才能彻底的放下那段感情。 挂了电话,桑榆的眼皮一跳一跳的,这事最清楚的人莫过于当事人桑书江以及 他的妻子。 她静静立在月色之中,身影孤寂的寒冷。周围的树木随风摇晃,萧萧的瑟瑟声 一阵又一阵。 那端的电话响了许久终于有人接了。 “喂——”桑榆的身子有些发颤,“妈妈——”她沉沉的一叫,这一声“妈妈” 已经阔别了四年了。 那头许是还没有反应过来,微微的低咳了一下,“阿愚?” “妈妈——是我,阿愚。”此时她再也忍不住了泪水,人都是有感情的,何况 这个人她叫了十几年“妈妈”了,即使她对她再冷漠。 “有什么事吗?”那边依旧是如雪花般清冷。 “妈妈,我是不是你的女儿?” …… “是不是?”桑榆咬着唇又问了一遍。 桑母一时无语,没想到她竟会问起这个,她怔怔的说不出话来。 “阿愚,你是我的女儿。”桑母沉声说道。 “是吗?”桑榆凄然一笑,眼角的泪一滴又一滴滑下来,手指扣在墙壁上,留 下四道深深的划痕,“妈妈,你和爸爸,两个B 型血的人怎么会生出一个A 型血的 女儿?” 她咯咯一笑,自欺欺人这么多年了。 桑榆身子晃了一下,慢慢的沿着墙壁滑下来,电话里的电波嘶嘶作响。 “阿愚,你现在在哪里?” 她默默的流着泪,不再说话,只是看着夜空晦暗不明的星星。小时候桑书江指 着星星告诉她死去的人都会化作星星。那时候,她不明白每每桑书江看着星星总会 流露着种悲凉的表情。如果,她没有猜错的过…… “我是谁?我是谁?你告诉我?”她无力的问道,竭力控制手腕的抖动。 “桑榆,你爸爸原本让我不要告诉你的。”桑母彼时心里也是一阵难受,这个 孩子来到桑家后,每每看到她,她恨,她怨,以至于总是对她不冷不热。秦星竹, 桑书江爱了一辈子的女人,心心念念了半生,她嫉妒,她不甘,她才是桑书江的妻 子,她的的女儿,凭什么要她养。 “你妈妈叫秦星竹。”这一出声,桑榆大脑里的每根神经拉的紧紧的,那一刻 呼吸都停止了。 世间一片寂静。 “我的父亲又是谁?” “你的父亲是韩木泽。” 桑榆流着泪笑了起来,他们又是谁? 桑母此时握着话筒,也哽咽住,“阿愚,这几年我一直有句话想对你说,妈妈, 对不起你。” 桑榆紧紧的捂住颤动的双唇。 “我知道因为我的病,你也吃了不好苦,果果是个傻孩子,以为不说我就不知 道,这些年也多亏了你。” 桑榆只咬着唇默默的流着泪,“那我亲身父母现在在哪?” 桑母沉默了许久,才开口,“他们在你出生不久,飞机失事空难去了。” 桑榆再也忍不住,呜咽无声,桑母在那头也陪着默默流泪,“阿愚,等桑果毕 业后,我们就回国,到时候我们一家也可以团聚了。” 桑榆的脑袋越来越昏沉,肿胀的将要爆开,颤抖着手指放下电话。桑母在那头 听不到声响,急的喊了几声,“阿愚,阿愚——” 她费力的站起身子,一步一步虚晃着身体向前走去,不知道自己到底要去何方, 晃晃荡荡整个人就像置身与黑水中,水漫周身,她努力的划行而前,水悠悠地波动 着,一点力气使不上,什么也抓不住。 宁静的夜晚,她恍惚的走着,听到周围的空旷的脚步声,偶尔病房里传来低低 的咳嗽声,却可是一切都被她脑中的一圈一圈的眩晕的轰鸣阻绝了,什么都不真切。 阴郁中有人抓了她的手,叫着她的名字,“桑榆,桑榆——”隐隐带着哭泣声, 她看着她,张了张嘴没发现自己什么话也说不来,身子仿佛枯朽了千年的枯藤。 “桑榆,你怎么了——”纪林杉看着失魂落魄的桑榆,大力的摇着她的身子, 桑榆只是空洞的看着她,这样的她实在吓人。她无奈抓起她的手,掀起她的衣服, 一口咬下去,莹白的手腕上一个深深的牙印泛着血丝。 “痛——”轻若蚊声,她低诉着。 手一痛,眼圈一转,慢慢的缓过神来。纪林杉舒了一口气。她带着笑笑来医院 的,没想到竟会遇到桑榆。 笑笑是早产,体质一直不好,时不时的感冒发烧。下午他一个人在室外玩了一 会儿,回来之后就恹恹的,纪林杉一个人又要看书店,也就忽视了他,等到发现了 笑笑已经开始呕吐了。 桑榆看着笑笑原本红润的脸现在是青黄的可怜,身子因为疼痛一抽一抽。来纪 林杉抱着他,一下一下拍着他小小的身子。 她默默的看着,心里一阵酸胀,心情倒是突然平静下来。她的亲生父母在她小 时候也是这么呵护她的吧。可她对他们一点印象也没有? 回去的时候,陈池竟半坐在床边,桑榆没想到,病房里还有一个五十多岁穿着 深色西装的男人。桑榆微微眯眼,看了一眼他,曾经她在报纸上剪下过他的照片。 这些年,他好像没有什么变化一般。几个穿着白袍的医生,护士相陪。 陈池的脸色有些阴郁,她默然的站在一边。陈父看了眼桑榆,眼神明锐,好像 能把人看穿一般。 “好好照顾自己,我走了。”他厉声一句匆匆走了。 病房里又恢复了沉静。 “去哪了?” 桑榆嘶哑着声音,“房间太闷了,出去转一转。” 估计刚刚陈父让医生来给他检查伤口的,他的上衣半敞着。 “过来。”陈池把药膏递给她。桑榆呐呐的接过来。衣服退去,那原本光滑的 后背上,现在触目惊心的伤痕。 她颤着手伸过去,冰凉的手指轻轻一触,他微微一动,肯定很疼,后膀向下一 道十多厘米的伤口,她的心被狠狠的揪了一下。 “疼不疼?”她轻而又轻的上着药膏。 “幸好这伤在我身上。”他喃喃道。 一行人随着陈荣榛出来,颇有气势的走在走廊上。纪林杉拎着一个水瓶,怔怔 向病房里走去。拐弯的时候,猛的就看到前方几个人。她微微一扫整个人就定住了, 手一软,“嘭”的一声,热水瓶落地,然后爆了,滚烫的开水倾泻在她的右腿上。 前方的人好像也注意到这边的动静,陈荣榛随意地抬眼一看,原本平静的双眼 瞬间顿时波涛汹涌。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