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节:一间可以看到风景的房间(2) 这里真好,可以随时看风景,翩翩兴奋地轻声絮语道,兴奋得她鼻尖上的那 几星雀斑也闪闪泛光。 要么你也搬来住好了,岂不天天都能看到风景吗,我尽量使自己放轻松,放 轻松不成,就装做轻松。 别这种开玩笑,我搬来做什么,你不是有西西陪着吗?她突然脸色阴沉得像 色泽幽暗的菌覃一样。 我不敢再说什么了,把视线从一脸戒严令的翩翩脸上移去,我发现天边的云 彩不知什么时候竟变成红色的了,红得像伤口处流淌着血,呼啦啦地在空中抖, 具有一种惨烈的美。这景色,我见过,是在我掩埋父亲的那天—— 那天,我和我父亲的同事,将父亲的遗体拉到郊区的一片水洼地,用手刨了 个坑。因为火葬场的烟囱被震塌了,所有的死难者就都集中到了这里。这里弥漫 着难以形容的恶劣气味,那是成千上万的尸体散发出来的,招来了无数的苍蝇。 长这么大,我第一看到这么壮观的苍蝇,个个都跟屎壳郎一般大小,而且还都有 尾巴。这里的苍蝇已经变成了嗜血的动物了。我们一边轰赶着这些苍蝇,一边佝 偻着腰去挖坟坑,等坟坑挖好了,我的手指早已磨破了,指甲也掉了半拉。天的 远方所漂浮着的火烧云,炽热的要命,简直能把人烤死……对那天的事,我所能 记着的就是这些,这些就足够,足够我回味一辈子的了。 地震余波消停下来,已经是一年以后了,我带着我的母亲和我的兄弟们去掩 埋父亲的地方上坟,这时候,我才发现那好大的一片水洼地已经不见了,竟变成 了一条刚刚铺就的公路,我仿佛被谁施加了魔法似的,一下子瘫痪在那里。母亲 一脸困惑不解的惊愕表情,她一个劲地问我:你爸爸呢,你爸爸呢? 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我经常在母亲的质询声中惊醒,坐起来,豆大的汗 珠噼里啪啦地滴在我赤裸的胸脯上…… 许是翩翩见我迟迟不再言语,也许是她早已把刚才的不快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这会儿,竟跟没事人一样的凑到我跟前,问我:你看我这个戒指漂亮吗? 漂亮,很漂亮,我注视着她那双丰腴的而且是精心修饰过的手,心里酸溜溜 的,但是尽量做到不形诸于色。 你要是给我一只戒指,哪怕是铁的,我也立马把这个丢了,她乜斜着我,流 水潺潺的表情。 那么,你怎么对送你戒指的那个人交代呢?我问,问的时候我觉得我胸口的 某个部位在逐渐枯萎。 那个送我戒指的人嘛,她故意停顿了一下,把手臂搭在我的肩膀上,咬着我 的耳朵说,就是我自己。 你,自己送自己戒指,目的何在?我的嘴巴因愕然而张得老大,呈四边形形 状。 有了这玩意儿,就没谁追在你屁股后面约你看电影,约你吃饭,给你送花寄 情书什么的,也就没必要为此而烦恼了,说罢,她就诡谲地捂着嘴笑起来,笑了 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