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 我恁地一愕,他叫我搬进来?这么说,这一次他是认真打算将我留在他身边了? 原来,他心底还是瞧得起我的,我在他心目中并不似我自己想象的那般渺小卑微。 沉默了一会,我问:“你叫我搬来这里住,住多久?”我知道自己小家子气得 厉害。 他笑笑,“这得看咱们的缘分了,蔷薇,你是个聪明的女孩子。” 我的心直冷下去,这是他今天第二次夸我聪明了,他无非是想暗示我:伴君如 伴虎,纵然诚惶诚恐亦有随时丢掉饭碗的可能,我最好乖一点。狡猾的老男人。 “你不会觉得闷的,你在这里可以读一点书,你不是会画画吗?你要是还有一 点这方面的天赋与志趣,以后我可以送你去法国留学,巴黎的艺术氛围是最好的, 回来后,你自己勤奋一点,说不定一年就可以开画展,上海的媒体我都认识一点人, 到时候宣传什么的都不成问题,你可以一夜成名。” 我默默地听着,一时无言,原来都替我想好了,听下来,这次似有长期租赁的 诚意,我低下头,忍不住摊开两只手看了看手掌心,为什么我的“运气”忽然之间 即好转了起来?他那个白衣长发的情人呢?她离开他了(还是他离开她了)? 多想无益(思想是包袱),还是先朝着前面的胡萝卜往前去吧。 “蔷薇……”柳果庆轻声地唤我。 我抬起头,看看他,“谢谢你肯照顾我,柳哥……”一边说,一边鼻子忽然有 些发酸,喉头哽咽起来。 他把我的头搁到他的肩上,轻轻地拍拍我的背,像拍一个孩子似的,良久良久, 柔声地说:“你累了,去洗一下?” 我抬起头,点点头。 他拍拍我的脸颊,温柔地说:“你的卧室在隔壁左边一间,带卫浴,你去洗一 下……我在书房等你。” 我一愕,为什么……要在书房?然而又转念一想:在卧房在厨房在书房又有什 么分别呢?从此后,我是他的人了。 出了书房,我进了“我的”卧室,甫一推开门,即一下子怔住了:屋子完全是 酒店式标准单人间的格局,但是整间屋子只得两个颜色:白与粉红,灰粉红的地毯, 雪白的四壁与天花板,窗帘与床罩是一式的白底红花:纯白的底印着粉红的大朵的 蔷薇花,雪亮的水晶灯光下,一室的粉红的蔷薇花!我不由地深深诧异:这,已经 不似猎艳那么简单了,已经有点煞费苦心的味道了,为什么?我忍不住走到窗边去, 摸摸那窗帘,窗帘布的质感端的结实柔滑,一定是40支的精纺棉,我拨开中间的 一点窗帘缝,落地的长窗,窗外是花园,只见得一园子的婆娑摇曳的墨黑的树影, 一道闪电雪白地划过,原来是一园子的绣球,满树的一团团皮球似大的绿色的花球 在风中翻滚着,我不由地又是一怔,过得可真快,绣球花都开了,等这些浅绿色的 花球褪成白色(凋谢的颜色),就该是初夏天了。 拢严窗帘,转身,忽然想起来,刚才闪电后并没有跟着听见雷声,大概这一大 面落地长玻璃是隔音的,柳果庆可真是个懂得享受的男人,最重要的是,他有钱却 没有暴发户的气息,我忍不住摸摸自己的脸颊,辛酸而自嘲地想:瞧,我还是有点 晚运的,“非典”与美伊战争间接地成全了我的金丝运,或许我应该加倍珍惜才是。 卧室带卫浴,卫浴间亦大得惊人,比我在愚园路的厨房要大三倍,从钢玻璃的 小咖啡台子到吹风机、体重器、各色的软缎子浴泡,一应俱全,浴缸是雪白而巨大 的TOTO,成套的Jurlique浴盐,成套的雪白的A&V日本浴毛巾,甚 至还有一瓶CHANEL的身体乳,真是奢侈,单单这一瓶身体乳就抵我一个月的 房租了,阔大雪白的盥洗台子上用水晶瓶子清水插着一枝葱郁碧绿的富贵竹,我一 边开了莲蓬头放热水,一边环顾着四周,不知为什么,总觉得这从里到外的一切皆 像似一个女人的品位,有谁刚从这里搬出去吗? 我把自己洗得很干净,临了又抹了一点CHANEL身体乳,然后才挑了一件 海棠红的软缎子浴袍披上,往外面走的时候,我的心跳开始加速,做了一个深呼吸, 嗅着CHANEL清洌淡雅的芬香,我在心底安慰自己:没关系,今天早上我刚换 过新的内衣内裤。 书房的梨木门(真奢侈,连门都是梨木的)虚掩着,我轻轻地推门进去,里面 的灯光已经变成了幽暗朦胧的石榴红,柳果庆换上了一件日式的淡青色丝浴袍(亦 是刚沐浴过的样子),正靠在书橱上翻着一本宽大的线装本厚书,空气中弥漫着一 股浓烈蛊惑的精油熏香味,我吸了一口气,朝那芬香的深处走去(仿佛走入一个陌 生而妖冶的梦)。 柳果庆抬头,看看我,“头发吹干了?” 我点点头,嗅嗅鼻翼,问:“是熏衣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