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 小蒋被隔离了!是在机场出闸量体温的时候被隔离的。 “……我们怎么这么倒霉啊?这才高兴了几天哪?”小乐在电话里沮丧地说。 “早知道不要去广州就好了。”我也觉得沮丧。 “我是叫过她不要去的呀,可她急吼吼地非要飞了去,手忙脚乱地在广州机场 还把手机给弄丢了,怪不得一直手机打不通呢,照理说三十九度也不算什么高温呀, 不过这一阵子上海的机场、火车站都抓得特别严,又看她是从广州飞回来的,又咳 嗽,都怪她自己,一天到晚香烟不离手,一天一包,有时候一包还不够,咳死了还 要抽,像个男人似的……”小乐抱怨个不止。 “行了行了,一切还不是都怪‘非典’,”我忍不住打断她,“再说现在说这 些还有什么用呢,重要的是现在怎么办?” “怎么办?替她去医院交隔离住院金,把货拿回来。” “什么?已经被强行隔离了,还要交钱?”我诧异的。 “你以为国家会白白养你十五天?三千块!账上的流动资金本来就不多了,这 下好了,又挖出去三千块,又压了那么多货,再没生意,等着死吧。”小乐烦躁地 抱怨着,从前的那点乐观忽然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不响,不知道说什么,难道又要山穷水尽了? “鬼医院又那么远,在青浦呢!”她恨恨地又补一句。 “什么,在郊区?”我又诧异的,那么麻烦?“那么,明天我去吧?青浦什么 医院?怎么走?” “算了还是我去吧,你的脚还没好,趿着个拖鞋也不方便,再说还要拿点换洗 的衣服什么的给她带了去,”住了住,小乐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沮丧地又问:“你 说,怎么我们就这么倒霉啊?” 我转一转手中的电话筒,咽一咽喉(那里有什么东西堵住了似的),苍白地安 慰她:“等‘非典’过去,会好起来的。” “可是,‘非典’什么时候能过去啊?据说到处都在死人,每天都在死人,到 处人心惶惶的,什么时候能过去啊?如果一直‘非’下去,我们的铺子怎么办?” 我给她问得忽然亦有点烦躁起来,“哎呀,铺子铺子,这种时候了,都到处一 死一大片的了,还放不下什么屁铺子,最多关门就是了嘛!” 小乐不响,在电话那边怔住了似的,大概没想到我会这么凶。 静默了一会,我轻轻叹了口气,放软声道:“反正也不是我们一家铺子,船到 桥头自然直,我的意思是,我们应该先多关心关心小蒋,如果她要真的是‘非典’, 可怎么办?”我忧心忡忡的,“到时候你我可能都要被隔离观察——” “哎呀,才三十九度半,她不会是‘非典’的,”小乐武断地打断我,“她只 是咳嗽,我知道她的,一年四季,除了夏天,她总是咳个不停,特别是一到这种春 暖花开的时候,咳得最厉害了,我猜她的肺一定已经变颜色了,你想想,她十三岁 就开始抽烟了耶!” 我被她的危言耸听弄得有点啼笑皆非起来,“喂,积点口德,好好的你可别诅 咒她。” 小乐不响,像似有点讪讪的。 为了缓和气氛,我故作轻松地笑笑,“但愿她不是‘非典’,可是,这次出来 后,一定要劝她戒烟了。” 小乐冷笑,“哼,你要劝得住她算你本事大,她父母当年关过她打过她都没用 呢。” 我不响,默然,不愿意接过她的话题(再说下去务必会落入背后嚼舌的俗套), 迟疑了一下,我说:“那么,明天你就辛苦一趟了,还是我去看店?” “嗯,也只能这样了,”小乐微微叹了一口气,顿了顿,忽然又说:“噢,后 天礼拜天早上,我想去西藏路沐恩堂做祷告,看看什么时候生意能好起来。” “什么,你要去教堂祈祷,你是教徒吗?”我诧异的。 “我认识一个我们楼里的阿姨,她是专门传福音的,她说可以带我去,听她说 有时候祷告祷告也很管用的。” 我怔了怔,想问:什么,祷告能管用?管什么用?可是人在走投无路的时候有 个寄托总是好的,我为什么要打击她?沉吟了一下,我说:“那好吧,你去好好祷 告吧,后天我们在店里碰头?”明天她肯定是没空来铺子了。 “好吧……”她有点心事重重似的。 我勉强地笑笑,叮嘱她:“明天见到小蒋,替我问候她,叫她放心……”话说 到一半,说不下去了,怎么说呢:放心隔离?还是放心养病? 小乐也没在意,含含糊糊地“嗯”了一声就把电话挂了,连声再见都没道,人 一穷急,即容易失礼失态。 我握着话筒,发着怔:小乐竟然想出来要去教堂求助上帝,上帝真的存在?他 在哪儿?天堂?好吧,上帝纵然真的存在,那么,他会得眷顾咱们这些临时抱帝脚 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