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 大学校园里永远有悠闲得宠辱偕忘,除了吃饭睡觉就只剩你侬我侬的鸳鸯蝴蝶 族。也永远有忙碌地废寝忘食,背着双肩包提着电脑包揣着牛肉包从大课堂冲向小 课堂的奔跑蜗牛族。 我将手中的蛋饼叼在嘴上,油乎乎的手指在兜沿上随意抹了抹,便伸入裤兜, 掏出震动了半晌的手机,歪头夹着手机,重拈起蛋饼,“喂——” 一系列动作完成得行云流水,还连跳过了两个水坑,维持着快速奔跑的状态。 “辛澜!你怎么还没到!还有两分钟就开始了!” “唔,”一口蛋饼来不及咽下,“学姐啊,我现走到土木楼那边,就快到了! 你帮我先占个座吧。” “还能占到个鬼的座!今日帅哥出没!爆场了!我现在都被人挤在最后一排的 角落里,我怕你到时连门都挤不进,总之,你来了以后自己看着办吧!” “啊?怎么会这样啊!那我今天不来了。”由于我情况特殊,课时安排时有冲 突,缺课已是常态。 “不行,我老板说了,那组报告这周必须交了,你自己说说,除了今天这节变 态课,我一周还有哪天能碰到你?对了,你报告带了吧?” “带……” “那就好,不说了,你速度赶来,上课了!” “我……” “嘟……” 叮铃铃…… 各大楼的铃声此起彼伏地响起。我觉得过完我特别的大二三合一年后,去报名 参加秋季全民马拉松大赛的实力已经绰绰有余了,特等奖酷派不敢想,搞得好能赢 个手提电脑也是不错的。 是的,大二三合一年啊。将大三的课与大二的在一年内同时修完,我一时胃疼 的决定。 那日捂着肚子在床上翻滚了一上午后,终于困意袭来,隐约听到室友叨叨。 …… “辛澜,辛澜?还申不?” 在痛与困的交集中,悲催的我听成了“辛澜,辛澜,还疼不?”便轻嗯了一声。 于是,室友鼠标一点,帮我申请了提前毕业。 当我看到我未来一年完整的课表时,几乎崩溃,那密密麻麻的Excel 表格啊, 简直是一页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更加绝望的是,我几天前刚报名了新西方的托福基 础强化班……于是,大二伊始,我在Q 大一个人的奥林匹克起跑了。 不夸张的,我一天里光课间在各大教学楼里中间穿梭所消耗的能量就抵得上别 人上两天课了。 好在老师都还算体恤,有时实在忙不过来,缺个一两次课,他们也不跟我计较 什么。 学姐口中的变态课全称变态心理学课程,是他们大三的专业课,当然也是我的。 主讲是个鹤发童颜的老教授,姓薛。名声很响,桃李天下,被Q 大花了大代价 特聘而来,却一年只教授一门课。隔三差五总拉他的徒子徒孙来代劳,自己捧一杯 清茶坐在台下,优哉游哉,学生爱来不来仿佛和他没有半点关系,只要期末那张传 说中恐怖到变态的卷子能答满六十分就好。 大三的学长学姐们,多是惧于那张考卷的威力和薛老教授关键时刻毫不通情达 理的做派而不敢不去听。 不过,我倒是出于真心喜欢。虽说,从我上一节课的地儿跑来要横穿整个校园, 几乎每节课都要迟到很久,但就这门课,我缺席最少。 说来丢脸,首要原因,竟是因为薛老教授的面貌清雅、有仙人之姿,观之可亲。 每次我迟到偷偷进门,总会撞见他刚好偏过头来,毫不见怪地对我微微一笑,反而 满是安慰的意思。 于是,我便如欠了一份情,哪次不去,下一次便会万分的不好意思。 当然,教授那些来代课的徒子徒孙们多任职于不同领域,能带来很多脱出校园 的新鲜见识。这也是我不缺课的理由。 变态课虽让本专业的学生畏之如虎,却经常遭到其它专业学生的围观。祸根也 正是教授的那些徒子徒孙们,没有一个不是长了一副招人相,简直满足了各种审美 目光的需求。 以至于,我和学姐曾做过一番深入探讨,彼此都对教授挑弟子的动机表示怀疑。 学姐甚至就教授每每对我的“暧昧一笑”推理开来,说我极有可能在不久之后被遴 选入门。这话把我说的很有点以色事人的味道,被自诩实力派的我断然否掉。 不过,后来的事实还是证明了学姐的远见,在许多人眼红的目光中,我成了薛 老破格招收并亲授的关门弟子。当然,我绝不是靠一张脸,但是否全靠实力,也不 敢断定,这里头有些复杂的因缘,此乃后话。 “对不起,请让我进去好吗?我是选这门课的学生。”我一脸苦恼相地被人群 堵在门外,方才认识到学姐那句“帅哥出没,爆场!”的真相。 若在往常,门口围观的多为男生,那我这句恳求或许还能管用。可惜,今儿个 清一色女生,我再多和颜悦色的语气都被当空气。 这情况,可容不得什么谦恭礼让,量小非君子,无毒不妇人。 “诶?我的手机呢?”我跺脚,尖叫。 “我的手机呢?”继续。 很快,两句威力十足的惊呼便足以吸引了所有围观人群的注意,众人开始纷纷 查看自己的包袋,脚步渐渐后退挪移,不信任的氛围在众人间弥漫,每个人都开始 与周围人保持距离。 我见此机会,哪还有半点迟疑,立刻瞅准个空当从人群间隙里钻进门去。 不顾身后人惊怒目光,掏出刚刚震动过的手机一看,学姐的短信,“怎么还不 来?点名!要替答么?” 我环顾一周见学姐向我低调挥手,我一边偷偷溜向学姐所在的角落,一边指下 匆匆回着短信,“教务处抽,名册无我。” 拇指正落在发送键,便听得来自讲台方向一声不轻不重的——“辛澜。” 无比熟悉的,最是特殊的,始终难忘的,竟是那个人的声音! 那一声已几乎被我埋在心底的“辛澜”,我曾以为这辈子都听不到了。 拇指一抖,信息点击发送。 我顿住,遥遥地与学姐四目相对,她收到短信后朝我挥拳质问的表情动作都如 电影中慢镜头的画面,而我已仿佛与周围隔开,进入了另一个空间。 “辛澜。到了吗?” 我回头,嘴唇动了动,轻声说“到”。心脏仿佛一下子注满了活力,撞击着胸 腔,浑身仿佛注满了力量,却唯独失却了抬头看那点名之人的勇气。太意外的狂喜, 唯恐是梦,唯恐梦醒是空。 赵翰墨,赵翰墨……是你吗?真的是你吗? 赵翰墨,赵翰墨……周围一下子变得安静,唯剩下我心底一声声的呼唤。那一 层防护已久的心墙快速变得薄脆透明,眼看着便要裂痕破碎。 他定是早已看见了我的,因为名册上压根没有我的名字。是的,除了他,还会 有谁?能从人群里一眼将我找到。他说过,这是我们的缘分。一定是他! 我终于抬头望去,眼前那几回魂梦中出现的笑容依旧如水似阳光,仿佛已等了 我很久。还有那忘不了的目光,虽然尚且遥远,却已将我全身的气力抽空。一时间 不知身在何处,不知该干些什么。 真的是他!我握紧的拳又松开,后又握紧。眼角隐隐有酸意蔓延。 直到坐在台下第一排的薛老教授笑眯眯地冲我招手,我方才略微清醒了一下。 “今天座位紧张,这位迟到的同学若不介意,不妨坐到我身边来吧。”这还是 教授第一次跟我说话,不过之前有过许多次神交,想来他对于我这个迟到专业户定 是有印象的。 教授主动邀请自然是无尚的优待,可惜此时的我脑袋不太清明。我下意识地抬 头又看向台上的那个人。 我深吸口气,久违了,那典型的赵翰墨式的微笑,带着几分无奈,几分宠溺, 还有更多的意味我来不及分辨。 他半抬右手示意,“辛澜同学,迟到请坐第一排,正中。” 我这才去往那众目睽睽的位置。教授还很绅士地帮我拉开座位,我低声道谢。 他客气又和蔼地颔首一笑,顺手接过赵翰墨给他递回的点名册。我瞥了一眼,最后 一行赵翰墨那刚劲浑厚的颜体字一下子便抢去了我的注意——“辛澜”。他把我补 上了。 教授回头看我,恰撞上我怔怔的目光,他仍旧客气而和蔼地颔首一笑,多带了 些思考。 我却破天荒毫无芥蒂地向这位威望长者露出白牙,大约没料到我是这反应,教 授很明显地呆愣了下。我知道自己吓到他了,连忙抿嘴,可依旧忍不住嘴角弯起, 我就是想笑,怎么办?这么开心的感觉已经好久好久都没有了,我控制不住啊。 教授苍劲的长眉抖了抖,大约有些受不了地收回目光,把脸转向了台上的某人。 “咳咳……”正拿起讲台上水瓶的某人被他的目光吓到,呛了一下,放下水瓶, “接下来,我们讲一下……”他忽然顿住,开始快速地翻找PPT ,操作得过猛,导 致学校保守又脆弱的电脑白屏了。 赵翰墨尴尬地抬起头,扶了扶眼镜,眉心无措得上扬又聚拢,很少见他露出这 么窘迫又可爱的表情。“呃,好吧,这机器跟我不太熟。那么,谁来告诉我,刚才 讲到哪儿了?” 饶是台下再被他姿色所迷的人此时也忍不住爆出了善意的笑声,而我却是其中 笑得最响的那个。 他好脾气地停下,目光温和地扫过全场,也带着一丝掩不住的笑意。我直觉地 知道,他的目光在我的身上停留最多,那是分外温暖的。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