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 那天电话以后,果然晚上就有一个姓徐的男子打电话给我,说是赵翰墨委托他 负责我出游的接送。 我问他赵翰墨是不是很忙。他沉吟了一下,说:“赵工他最近不方便出游。” 我向那男子道谢,并请他转达对赵翰墨的抱歉,因为白天的电话打扰到他了。 徐姓男子含笑说,“辛小姐你客气了,赵工是不会跟你介意的。” 我听着奇怪,不会介意就不会介意呗,什么叫不会跟我介意?不过我没有咬文 嚼字的习惯,只是一笑置之。 五一的早晨,我见到了那两个大一的男生,张柯和赵非。之前也曾见过,毕竟 相貌气质很出众,也算是校园的风云人物,不过这次算是正式照面。 说实话,从学姐那儿听说了他们的不良动机后,我便没什么兴趣招呼他们了, 不过他们倒和我想象中不太一样,或许是还带着点纨绔的清贵气,赵非见了我只是 点了点头,而张柯则含笑低下了头,不知道怀着什么心思。 “辛澜,你男朋友来了么?”学姐没说两三句话便问道。 “他有事不能来。拜托别人来载我们。”因为之前通好了气,我便这么说了, 心里还庆幸赵翰墨有事来不了,否则这“男朋友”我是铁定接不上口,幼稚又尴尬 的,不知他会怎么想我。 可鄙弃归鄙弃,心里却有一丝窃来的甜味,被我刻意忽略了。 四人到了约定的地点,车已停在桥边,我回头招呼他们时见到张柯的表情愣了 下,我想他大约是诧异到那车牌。可赵非却直接眉头一皱,径自越过我,走到了车 边,恰在这时,车门也推开了。 车里出来一个中等个头的男子,二十五六岁的样子,应该便是之前跟我通过话 的那人。 “徐诺,怎么是你?”赵非诧异道。 而我想这里最诧异的人,应该是听到这声问候的我。 “赵非?”徐诺看看他,又向我这边望来,笑道,“原来辛小姐要邀请出游的 同伴是你啊,嘿,你们还真是,都自己人还绕这么个弯子。”说着便帮他拉开车门。 赵非闻言拧眉看了我一眼,却不上车,又转头问徐诺,“是我堂叔让你来的?” “那还会是别人?”徐诺笑了,顺便也招呼我们也上车。 我根本迈不开步子,只觉得眼前这一切比电影还不真实,怎么会有这样的巧合? 赵非?堂叔?赵翰墨?天下姓赵的那么多,我压根没想到啊。 就在这时——“这么说,赵翰墨是你的男朋友喽?”耳边,张柯轻声道,怎么 听怎么像是讽刺。 好似初次做贼就被抓,还人赃俱获,我只觉得脸上烧烧得上火。 学姐也早看出了情况不对,却也不好乱说,只能担忧地看着我。 好在这时徐诺撇了赵非,径直向我走来道:“辛小姐,现在出发吧?你不是说 要去黑龙潭赏花?赵工特意嘱咐我赏花要赶早,不然一会儿人多了就没有那个韵味 了。哦,对了,那附近有个农场的主人是赵工相识的,也帮你们安排好了,中午正 好去那里吃顿便饭。” 他这番言行给足了我面子,我感激道:“恩。听您安排吧。” 他笑:“没,都是赵工在安排。我不过做个车夫,把你们安全送到位就好。” “呵……”一旁张柯又是不阴不阳地笑了声,“还真周到。” 他这一句声不小,徐诺听到后微微蹙了眉,看了他一眼。 张柯却面不改色,愈发倨傲起来。 赵非终于看不过去,远远地插嘴道,“徐诺,那是张柯,我发小。他姐姐张怡, 你应当见过的。” 徐诺闻言,立刻收敛了神色,极谦和地向张柯致意道:“原来是张部长家的小 公子啊!失敬失敬!看来今天我这一趟车我可得当心着开,哈,压力好大。”他说 着,眼神不经意瞥过我,似乎有些困惑。 而我,则太阳穴突突直跳,已经完全没法思考。 一路上众人各怀心思,谁都没有打破沉默,连向来热闹的学姐都自动充当隐身 人。 车开到了半途果然遇到了拥堵。一直沉默地坐在后排的赵非忽然问道:“徐诺, 不是听说我们家那位老爷子夸你车开得好,让你每天接送他去医院?怎么今天不用 去了?” 徐诺不好意思地笑笑,“承蒙老爷子看得起我,给了我这个闲差。哎,不过。 你别怪我多嘴。这祖孙俩还真是让人看不懂。前阵子赵工不醒,老爷子急得不行, 现在赵工情况才刚稳定,老爷子的脾气就上来了。昨儿两人又争论了一番。这不老 爷子气得说不去医院了,就放了我好几天的假。嘿,其实看得出来,老爷子骂归骂, 可心里是真宝贝这孙子。” 我听着心里咯噔一下,忍不住小声问了出来:“赵翰墨他……病了么?” 徐诺脸色一凝,而身后的赵非和张柯几乎异口同声,还满是不可思议。 “你不知道?” 我心中再次咯噔一下,求助似的看向身边的徐诺。见徐诺抿着唇一副打死不开 口的样子,只能转头问后座的两个男生,“他怎么样了,要不要紧?” 赵非看了我一眼,似有不解。而张柯则笑了起来,拍了拍赵非的肩膀:“小非, 你家倒是真有趣。你小堂叔都快挂了,这自称未来婶婶的竟然一点儿不知情,还有 雅兴邀请我们出来游山玩水。” 赵非瞪了他一眼,张柯便知趣地噤声,转而似笑非笑向我道,“辛澜学姐,哦, 或者还需喊声赵家婶婶,咳咳。要不我来告诉你怎么回事吧?” 我的心都吊到了嗓子眼,也不管他有没有正经。 “不必了,”赵非不耐烦地打断他,“徐诺,直接开去北医三吧,今天的活动 取消了。” “辛小姐,这……?”徐诺请示我。 “带我去医院吧。”我坚定地恳求道。 腹部被捅两刀,其中一刀刀口再偏毫厘就伤及大动脉,肠破裂,肋骨断,前后 两次手术,方才救了回来。我听完只觉得浑身的血在倒流,下车时双腿发抖,险些 站不住。却是张柯扶了我一把,他一反常态收敛了嬉笑的神色。 看着我,仿佛在研究一件新奇事物,随后自言自语道:“看你也不像这么弱啊, 怎么这点都受不住呢?你真喜欢他?哎,话说他不没有死,给救回来了么?”我气 得瞪了他一眼,甩开了他的手,自己走。 没有人能比我更了解失去的味道,一想到赵翰墨那重伤的画面,一想到他曾可 能遇上多么大的危险,我的心就如被凌迟一般,痛苦得难以忍受。 生老病死,至少后三者,都是我不想再面对的。 “哎,你慢点,你又不知道在哪儿。……赵非,你去看着她点啊。看她那样子, 要闯祸。” 门口的台阶险些把我绊倒,赵非赶来扶住我,嘟哝道:“你别这样,堂叔他已 经没事了。现在只需休养,你这个样子倒是要吓着他。要不你先在这里静下心,我 们再进去。” 我摇头不肯,任他们拿我头痛,嫌我固执吧。此时此刻千万句的他没事了都无 法安慰到我,除非我亲眼所见。 赵非沉吟一下,方才直言道:“哎,其实是这样的,这会儿里面指不定有什么 人在探视,我们带你这么冒然闯进去,影响不太好,你还是在这里等等,我先进去 看看。” 大约见我样子懵懂,他有些不忍,还想解释什么。却被张柯抢了先,一手拉住 我,一手挥着赶他,“快去快去,还在这罗嗦什么,这人有我看着呢。” 我和张柯坐在高干病房的外的走廊上,我时不时地回头看一下走廊那头,却始 终不见赵非。 张柯见我的样子有些受不了,起身踱起步来,嘀咕道:“小非这小子怎么回事, 去了这么久?我说,辛澜学姐,你可别跟我们介意,先把你拦在这儿也是为你好。 他们家门槛高规矩多,若是让你见到什么不方便的人,你也尴尬。” 我一知半解地点点头,心中有些暖也有些凉。暖的是,赵非和张柯虽然表面上 看着讨厌,但这本质却都还不错,处处很我着想。凉的,却是他们这话里话外的提 醒和暗示。 这是我第一次用客观的眼光看待我和赵翰墨之间的距离,不仅仅是距离有多远, 中间似乎还隔着一扇门,如那走廊尽头的病房玻璃门一样,冰冷而厚重。 不久,赵非回来了,向我道:“我们进去吧。” 我一颗心顿时落定一半。张柯却忽然和方才变了个人似的,语气不爽地嘲讽道 :“哟,这么容易?我姐姐这一周可是天天往这里跑,我爸气得说他临终病危时都 不定有这待遇。可怎么样,我姐姐一回都没获准进去过。哎,小非,到底还是准婶 婶面子大。” 赵非没法让他闭嘴,只能抱歉地看着我。 我听了这话倒没有多大难过,反而心中得到了某种安慰:赵翰墨对我是不同的, 他是想告诉我这个意思么? 赵非忍无可忍,“你小声点吧,别怪我没提醒你,我刚路过医生办公室貌似见 着我大伯母了。” 这话一出,顺利让张柯噤声,连面色都变了。 他扯着赵非的衣袖道:“小非,我们就不进去了吧。我见了你大伯母就发憷。 再说了,这么多人轰在里面也不好。” 赵非询问地看向我,我见他似乎也不太想进去的意思,便虚弱地笑笑,“我自 己去吧。” 门开了,一名极英气又极漂亮的军装女子出现在我面前,挑眉看了看我,随后 冲里面笑着喊了一声,“老三,有个眼睛都哭肿了的小妹妹在门口,怎么办?”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