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 第二天,三月初十,天气阴沉。 早上,我很早就来到了医院,谷子仍是昏迷不醒,我坐在床头边,一直看着他, 大概过了一个多小时,我便起身离开了…… 中午,阳阳在家煮的饭,今天她休息。吃饭的时候,她问,“最近怎么老看你 心事重重的样子,谷子都没事了,你还在担心什么啊?” “没什么。”我也没看她一眼,继续管自己扒着碗里的饭。 “嘻嘻——人家关心你么,来,悄悄地告诉我。”她饶有兴趣地把脸凑了过来。 “真的没什么。” “告诉我么…”她继续不依不饶地摇着我的胳膊。 “说了没什么了——”我把碗重重地敲在桌上。 她低着头不说话了,拾起筷子默默地扒着饭,然后没过多久,眼泪便像珍珠串 似的,一滴一滴地掉在了碗里…… 过了一会儿,我手伸过去撸了一下她的头,安慰道,“好了,别哭了,是我不 对。” 可被我这么一说,她反而哭得更厉害了…… 我长舒了一口气,放下碗筷,走过去把她楼在怀里。 “你这个坏蛋,以后再对我这么凶,我就再也不理你了!”她狠狠地在我肩膀 上咬了一口。 “嗯,不会了…”我低语道。 就在此时,一旁的电话铃声响了起来,阳阳刚要伸手去接,我一把拉住了她, “我来吧。” 我按住话筒,等它又响了两声后,接了起来…… “阿一哥…” “有事吗?”我问。 他大致说明了一下情况…… “好,你现在过来吧,我在家,等你。”我说。 半个小时后,他敲了我家的门,我让阳阳先进屋,我有事要跟兄弟谈…… “这事儿怎么这么突然啊,你妹三天后就摆酒了?”我问。 “其实这事儿早就定下了,前几日看你心烦才没敢告诉阿一哥你的。” “都是自己人,有什么敢不敢的,对了,你哪个妹妹啊?” “我小妹你见过的,就是小静啊。” “哦,是她,长得挺水灵的,呵。” “哈哈,随我的么。大哥,到时候你可一定要赏个脸过来转一圈,给个红包。 这次道上的兄弟我叫得很少,其他人我也无所谓了,但你是我大哥,一定要来!” “嗯,一定。”我点了一下头,又问,“哪里?” “西塘,和平饭庄。” “还挺远的。” “听说姚胖子也是在那儿摆的酒,哈哈,还不错的,所以我也去那里订的桌。” “好,到时候我一定来,还会准备份厚礼给你妹。” “那我先谢谢了啊,大哥。” “别说客套话,六子,都是自家兄弟嘛。” “那没其它事儿,我先走了,阿一哥。” “行!” 送六子出门后,我靠在椅背上,把手里的一只球弹上弹下,陷入了沉思…… 当日下午,事不宜迟,我立刻把小武和小亮叫到了家里,一同商量此事…… “阿一哥,你今天怎么了?讲个话犹犹豫豫的,不像你啊。”小武问。 “跟你们说个事儿。” “怎么了?” “七爷要除掉我…”我看着他们睁圆的眼睛,继续道,“那天诱我去旧电器厂, 还有差点把谷子给害死…这一切都是七爷布的局。” 他们听了我的话,大惊失色地互相看了看对方,一个劲地说道,“这…这怎么 可能呢…” 气氛一下子变得压抑起来,谁都不吭声了…我率先打破了沉默,掏出一把刀重 重地搁在了桌板上,“把我的命拿去,以后你们在帮会里就有好日子过了。” “阿一哥,你说什么呢!”小武的情绪分外激动,“我跟小亮从菜刀队那时起 就跟着你,这么多年了,我们是那种为了一点好处就出卖兄弟的人吗?” 我又看了一眼小亮,他拧着脖子,铮铮道,“阿一哥,你平时对我们怎么样, 我们心里也都清楚的很,如果真要拿你的命去换我们的前程,就算给我们做白堂口 老大的位置我都不稀罕。” 我不说话了,他们俩大致是怎么想的,我心里面已经有数了…… “再告诉你们一件事儿。” “啊?”他们瞬间又抬起了头来,睁大着眼睛看着我。 顿了顿,我说,“六子出卖了我…他一直是七爷放在我身边的鬼。” “不会吧,六子可是自己人啊,阿一哥,你会不会搞错了?”小武的神情很焦 灼。 “你确定吗?阿一哥…”小亮问。 “嗯。”我用力地点了一下头。 在得到我确定的答复后,他们一个不停地哀声叹气,骂骂咧咧着;另一个沉着 头若有所思…… “那你准备怎么处置六子?”小亮又问。 “按照我们以往的规矩,如果出卖了自己兄弟,该怎么做?”我反问他。 小亮缓缓地抬起手来,做了一个割颈的动作…… “阿一哥,六子好歹跟我们大伙儿在一起这么多年了,难道就不能放过他这一 次吗?”小武急地站了起来。 我心决地摇了摇头,“如果一个人出卖了你一次,他就必定会出卖你第二次… …” ………… 半个小时后,我带着小武和小亮一同来到了六子家。 六子开了门,见到是我们,一脸诧异,“大哥,你们怎么来了啊?” 我瞥了他一眼,“进去再说吧。” 而后,我又转过身对小武和小亮说,“你们在这里呆一会儿,我跟六子单独谈 谈。” 进了里屋,我顺手把房间门给关了上。 “呵,大哥,怎么了,这么神神秘秘的?”他笑得有些不自在,“唉,你看我 这儿乱的很,连一个坐的地方都没有…”他好不容易找了一张凳子出来,直接用袖 口去擦。 “不用忙活了,六子。”我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开门见山道,“我也不 拐弯抹角了,你把这么长时间以来,七爷安排你做的事都跟我交代一遍吧。” “什么意思啊?阿一哥,我还真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他这会儿站也不是,坐 也不是,摸了摸后脑勺,又打岔道,“呵呵,对了,你们饭吃过了吗?要不我们一 起去喝几杯,想想我们哥几个也好久没聚了……” 我站了起来,径直朝他面走去,然后一把挟住他的脑袋瓜子,正色道,“六子, 别再跟我打咋呼眼…我现在就给你两条路走:第一条路,把所有的事情都一字不漏 地告诉我,然后我让小武和小亮送你去一个安全的地方,等我把跟七爷的恩怨解决 了后你再出来;第二条路,你不说也行,大不了我每年清明再去多上一个坟头……” “阿一哥,你真的是误会…” 我迅即从背后抽出了一把刀,抵住他的喉咙,大喝一声,“选!” 他满脸的汗渍,表情挣扎,稍过了片刻后,他终于吐出了几个字来,“其实我 也不想的…”紧接着,便痛哭了起来…… 我放开了他,收起了刀子,不轻不重地在他脸上拍了几下,安抚道,“没事儿 的,六子,我知道这一切不能全怪你,你也只不过是七爷手里的一颗棋子罢了。” 缓了缓,我又接着道,“况且你跟了我这么久,我也绝不会把你怎么样的…现 在,把所有的一切都告诉我,没事的…” 他的情绪稍稍稳定了一些后,抬头怔怔地望了我一眼,似乎在寻求我的保证, 又像是在权衡某些利弊…过了片刻,他终于把一切的来龙去脉都道了出来…… “七爷是个很谨慎的人,我的确是他埋伏在你身边的人。其实七爷很早之前就 想收拾你了,因为他说你不守规矩,不听他的话,凡事都喜欢按自己的一套方式做 事,如果不早点拿了你,以后等你羽翼丰满,就更不好控制了。但后来计划有变, 是因为跟青堂口闹了起来,所以你的事只能先暂且搁在一边,一方面专心对付九叔 ;一方面稳住你,逐步削弱你在帮会中的势力。 再后来等了结了青堂口的事,七爷知道是该对付你的时候了,另外还有谷子。 本来七爷是不想去动谷子的,因为他还是很欣赏谷子哥的行事作风的,但他很明白 谷子跟你永远都是一条心,所以如果要除了你,就必须同时也铲除了他,以免节外 生枝。那天,七爷让老甲鱼跟着谷子一同去营北区,等到了那里,再利用早已布置 好的陷阱把谷子给擒获住,然后让我立刻发消息给你,让你赶去旧电器厂自投罗网。 本来计划应该是万无一失的,但不想还是被你们运气好,逃脱了。 接下来的几天,七爷心里一直很急,因为他觉得你已经察觉到有些不对劲了, 所以如果不再抓紧时间除掉你,说不定你会反戈一击。于是他让我按他的吩咐,在 后天诱你去和平饭庄,在那里他已经埋伏了许多人,只要你一现身,就立刻将你碎 尸万段。“ “嗯,基本上跟我想得差不多。”我点了点头,又问,“对了,你们平时是怎 么联络的?只通过电话?” “七爷是个老古板,他不喜欢用电话,而是喜欢用老一套的方式,通过便笺传 递消息。七塘胡同口边上有一个麻花布盖着的箱子,里面有一个信篓筒,七爷有什 么命令都会写成纸条放在里面,我有什么情况也是用同样的方式向他汇报的。” “好,我知道了。”我在握紧的拳头上轻轻地吹了一口气,“这样的话,一切 就都理顺了…” 我站了起来,刚要打开房门,六子拽着我的胳膊说,“阿一哥,人在江湖,身 不由己啊,我希望你能明白我的难处,很多事情也不是我愿意干的。” 我转过身来,盯着他的眼睛,道,“我明白…” 出了里屋,一股浓重的烟熏味儿刺鼻而来,地上落着满地的烟蒂头,小武忙推 开椅子问,“怎么样了?” “没事…”我只说了两个字,紧接着便对一旁的小亮道,“送六子去那里吧…” 小亮即刻站起了身,走到了六子跟前,然后把没吸完的半截烟塞进了六子的嘴 里,“走吧,兄弟。” 六子跟着他们跨出屋门后,又回过头来看了看我,我跟他对视了一眼,下意识 地侧过了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