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 夜里到了马四那里,已经是凌晨多了,门没有锁,我直接进了屋子。房间里的 气味混杂,难闻的要命,真不知道他是怎么呆得住的。 马四的呼噜声打得厉害,我进来他全然不知。房间里没有床,只有一个大床垫, 上面铺了一层棉花被,我找了一个空位置,躺了下去。 刚睡了没几分钟,头就开始疼了起来,然后便越来越疼,直到疼得撕心裂肺… …我满头大汗地坐了起来,这种感觉似乎又回到了从前…… 这时,我看到马四的边上有几罐酒,于是伸手去拿,结果摇了摇都是空的…我 又无意中看到床柜上搁着一包烟,盯着它很久…终于,一把夺了过来,猛地倒出了 一根。 在黑暗中,我不停地摸着火机,但就是怎么找也找不到…… 我踢了马四一脚,把他吵醒后,问,“打火机呢?” 马四迷迷糊糊地看着我,愣了几秒钟后,总算是反应了过来,“找火啊?打火 机没油了,被我扔了,你到那边的食品柜子找找看,也许还有火柴什么的…困死我 了…别再叫我了啊…我的好大哥!” 我按他指的方向,起身去找了一圈,结果抽屉里只有几根蜡烛,并没有火柴。 我又回头看了看马四,他早已跟死猪似的熟睡了过去,也不好意思再吵醒他了…… 我用力一撑,坐到了窗台的木架板上,手里夹着一根始终没有点燃的烟,望着 窗外的夜景,一坐便坐了一宿…… 天刚亮的时候,我在桌子上给马四留了一张字条:我去找一个朋友,过几天回 来。 出了门,我打了部面的,直达长途南站。到了那里,从咨询员口里大致了解了 一下情况,随后便买了票,上了一辆去营北区善贤村的长途客车。 等了大约二十名乘客上车后,客车当即出发,沿地中环途径西塘向北驶去。越 向北行,能看到的高楼房就越少,街景也越是凄凉起来,田园和荒地开始不断地映 入眼帘。两个多小时过去,汽车驶入山道,山沟路蜿蜒曲折,不太好走。司机紧握 方向盘,试图控稳,但车子还是忽左忽右地上下陡峭不止,搞得大部分乘客都晕头 转向的。我也有点晕车,不过不是因为不适应山路的关系,而是几天几夜没睡的缘 故…… 下车后,大概又徒步走了一公里的路程,我才进了村子。 凭着几年前的印象,也没有问路,就摸到了岳光那屋,因为他家门口的那棵大 柏树实在太招眼了,特别是几年不见后,更加得粗壮高耸了。 到门口时,正巧看到岳光他媳妇儿正在院子里晒干肉,我冲口便喊了她一声, “嫂子——” 她回过身来,看到我,一下子便认了出来,笑着说,“这不是阿一么,真是好 久不见了啊,你都多长时间没上我们家来玩了。” “呵,是啊,好久不见了。岳光呢?”我问。 “他啊,还不是整天在他那几个修车行瞎忙活着,要不要我现在打个电话给他?” 嫂子拿了块毛巾擦了擦手道。 “不用这么急,反正也没什么事儿,我等他吧。” “呵呵,那好,你先到屋里坐一会儿,我给你沏杯茶啊。” 我到了堂间坐下后,嫂子一手端着杯热茶,一手捧着一盘坚果走了过来,身后 还屁颠颠地跟着一个稚气未脱的小孩儿。 “叫叔叔啊。”嫂子冲孩子嚷了一声。 小孩扭捏地退却了几步,害羞地一个劲地搂着妈妈的腿。 “这孩子…”嫂子慈爱地捏了捏她儿子的脸,笑笑说。 “孩子多大了?”我问。 “四岁了。” “真快啊…” “可不是吗?等年关一过,我跟阿岳就商量着,把孩子送到镇上的幼儿园去了 ……” 我们又闲话家常了一阵后,屋外响起了一个女人的喊叫声,“岳嫂,你要我从 镇上带的布料给你买来了!你来看看是不是这种!” “哎,来啦——”嫂子大声应道,然后又转过脸对我说,“阿一,不好意思, 我有点事儿,你先坐啊,呵。” “嗯,没事儿,你忙你的。” 屋子里只剩下我和岳光的儿子,他大概不喜欢单独跟我处着,他妈妈走后,他 也跑进了旁边的一个房间。我就端坐在那里,十指交叉地搁在桌面上,想着一些事 情…… 几秒种后,凭借着轻微的气息声,我能感觉到岳光儿子仍躲在墙后头悄悄地盯 着我看。过了一会儿,我转过头往他那边看去,他忙把探出的脑袋又缩了回去…而 当我低下头后,我能感觉到他又在盯着我看了…… 过了两三分种,他从墙后头跑了出来,由于跑得太急,绊倒在地上…但是他没 哭也没闹,只是眼巴巴地望着我…… 我起身走了过去,把他拉了起来,道,“小朋友,没事吧?” “我要举高高…”他奶声奶气地说了一句。 我二话没说,轻而易举地把他举过了头顶,然后上下晃动着…… “哈哈,举高高,举高高……” 他开心地叫嚷着,再也没有之前的羞涩了…而当看我到小孩子天真无邪般的笑 容时,心底竟也掠过了一阵久违的轻松…… 正玩耍着之间,岳光从外面走了进来,他看上去比以前更黑了,小麦色的肤色, 黝黑发亮。 “爸爸,爸爸——”小孩从我手上下来后,大喊着便迫不及待地冲到了岳光的 怀里。 岳光把他儿子架在了脖子上,笑着问我,“什么时候回来的啊?” “刚回来没几天。” “呵呵,现在在忙什么呢?” 我顿了一下,说,“失业。” “呵呵,好。” 随后我们又不咸不淡地瞎扯了一些…我感到很奇怪,岳光自始自终都没有提以 前我一走了之离开瓦城的事,有关我本以为他会问的事情,他只字未提…他不问, 我也不说…… 晚饭的菜很丰盛,可我胃口不太好,只是不停地喝酒,一瓶又一瓶,但就是怎 样也醉不了…… 吃完饭,我坐在院子的石阶上,岳光走过来在我旁边坐下后,递给我一根香蕉 道,“吃吧,解酒的,呵呵。” “不用了,你自己吃吧。” “什么事都要学会控制,喝酒也是,喝多了容易伤身。” 我低下头轻笑了一下,转过脸又问他道,“你的车行开得怎么样了?” “呵呵,挺好的呀,现在生意越来越好了,都快帮忙不过来了。明年准备再开 两家分店,乘胜追击!” “好就好…”我撸了一下脑袋,不说话了…… 过了一会儿,岳光拍了我一下,突然问道,“哎?阿一啊,说起来你媳妇儿呢? 你们应该早就结婚了吧?” “你说阳阳?” “呵,不然还说谁呢,是不是你小子喜新厌旧,把人家踹啦。” “她跟谷子在一起了。” “哦?是吗…” “你跟谷子也好久没见了吧?” “是好久没见了,大家都有自己的生活么,听朱赫说,这小子现在混得不错。” 我轻轻地吐了口气,“你知道吗?我始终想不明白一个问题,为什么他会跟我 最爱的女人在一起?为什么偏偏会是他——”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你,但我可以给你讲个故事…二十岁那年我应征入伍, 那时候我有一个很爱很爱的女朋友,我们是一个村子的,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 她答应过我,无论如何都会等我回来…五年后,当我退伍回来,却发现她早已嫁给 了村长的儿子…我在雪地里足足等了她三天三夜,只是想要一个答案,但她连看都 没看我一眼……” “后来呢?”我问。 “呵,后来当然是找到了你的嫂子,跟他生娃咯。我就是这样一个人,如果我 拿不到我想要的东西,我就会有自己的解决方法。因此我并没有时间去感到难过, 而是到另外一个地方,尽量让自己变得开心。” “你倒想得还挺开的…” “相信我,阿一,很多东西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放下该放的,好好生活。我 早说过你的问题了,凡事别太执劲…生命就像个怪圈,你总以为自己可以摆脱掉它, 按自己的路子走,其实你跑来跑去,却也无法跑出那个圈,终点又回到起点,世界 永远是那个世界,有你,没你,都一样存在的世界……在我年轻的时候,我也总认 为自己有多么重要,但事实上的情况是,哪怕没有我的存在,这个世界也照样转得 正常,说不定别人还会过得更好。” “嗯,不说了,也许你是对的…”我拾起身边的一粒石子,重重地往远处掷去, 石子划过了一道弧线,落到了马路对面的草丛堆里,彻底不见了…… “难得你过来,就在这儿多玩几天吧。我们这里山水好,很多地方你肯定都没 去过。这样吧,这几天我就不去车行了,专职当你的导游,怎么样?” 我看了他一会儿,应道,“好啊。” 而后的三天,岳光带着我逛遍了村子附近大大小小的山林、溪流、果园、鱼塘 ……晚上我睡不着觉,他就陪我喝酒聊天。就这样过了整整三天,我的心情也确实 平复了许多…… 离开善贤村的那天早上,岳光送我去车站。临别之前,我告诉他,“以后不管 我们怎么样,你永远是我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