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熄 而碳犹暖 我以前把润恩的号码来电铃声设置为《鬼迷心窍》。润恩喜欢的歌手都是老男 人的范儿,什么陈升,罗大佑,李宗盛等。《鬼迷心窍》这歌我挺喜欢的,尤其是 那句“曾经真的以为人生就这样了,平静的心拒绝再起浪潮”,被我用软件编辑剪 接在“有人问我你究竟是哪里好,这么多年我还是忘不了”的后面。 润恩听李宗盛,能从第一首哭至最后一首。也不知哪来那么多的眼泪,还美其 名曰是触及灵魂的深处。 小溦的最新爱好和兴趣就是喜欢查看我的通话记录和翻看我的短消息。这个举 动我虽然不喜欢,但是问题不大,尚能容忍。老子最近修心养性,啥事没有,不怕 查看,鞋正不怕脚歪。 女人是得寸进尺的最好例证,见我没言语,就私自把润恩的来电设置为《当爱 已成往事》。 那意思就是提醒我,往事不要再提。 小心眼吧。 我有时半夜醒来,发现电话不在,卫生间的灯亮着,就知道白小溦在里面翻看 我的通讯记录。 我翻个身继续睡。她重返的时候总是听得见我痛快酣畅的鼾声。 有时在小溦的包里摸钥匙或者停车卡,偶尔能翻出一张电话明细账单。所有可 疑的超过三分钟的电话都被圆珠笔划上记号。 我很想笑。白小溦孜孜不倦的追查我,累不累啊?到底想证明什么?证明我除 了她还有其他女人还是证明我和润恩藕断丝连? 无论哪一样被证明成立存在,其实都是证明我不爱她。 那么想证明我不爱她不忠诚于她是为了什么? 心理阴暗。 简直是有病,真想建议她去看看心理医生或精神科医生。 如果可以,用这样的不告而别。 小溦更加放肆的监视我,查看我的短信和电话。其实她的敌人不是润恩或其他 女人,而是她自己,她有心魔而不自知。 我觉得她特可怜。比我还可怜。 我默默的看着她做这一切,已经失去了解释的安慰的耐心。 我们的爱是一场角逐拔河,她孜孜不倦,奋力拼搏,渴望胜利,企图以此来证 明什么。 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 树欲静而风不止。 在这日复一日的凌迟中,我灰了心,不再抵抗。 与其说顺其自然不如说是逆来顺受更贴切。 《鬼迷心窍》被换成《当爱已成往事》以后,还是第一次响起。 令我意外的是,号码是润恩的,但是声音却是马蓝的。 果然是律师,说话永远慢条斯理,逻辑清晰。 马蓝是我最讨厌的那种人,开口必定是,这件事分三个部分,第一部分里面再 分五小条,每条里面有二十小款。 喏,没冤枉她,这不又来了。 请问是曾映天本人接电话么。 是。 我打电话给你主要有三件事。 第一,正式通知你,我将以仓润恩代理律师身份向法庭起诉你的未婚妻白小溦 和你的母亲夏洁。 起诉她们?干嘛?什么事? 谋杀。她们合谋蓄意陷害润恩的清白,以致润恩含冤受屈而死。 什么?! 第二,润恩托我带句话给你,她说当初拒绝你因为她这一生就只是这样了,而 你还有更多的机会去爱和被爱。 第三,润恩昨天晚上从你那回来,和我说是和小溦吵了一架。又说和小溦的情 谊深厚,瑕不掩瑜。平静下来回想多年的感情,不想计较,不想记性太好。又说做 人不开心,生无可眷,活到一百岁也没意思。最后还说,时间到了。 我的脑袋轰的一声,系统瘫痪,全部乱了套。 马蓝仍然在继续说她的。 我查过她的上网记录,当晚,她百度过“自杀方法”几个字,在上吊,服毒, 跳楼,投河,剖腹,割腕,咬舌,自焚,卧轨都排除外,然后按照其中一个最舒服 的方式照做,在放满热水的浴缸里,喝了很多很多的酒,醉掉,直至深度睡眠。划 破了手腕。 呵,她还欠银行放贷。那间房子银行拿去拍也拍不了几个钱吧,浴室血染成河, 画面诡异凄艳。 对了房子坐北朝南,风水不错,前面有喷泉,背后是半坡。可惜出过人命,冤 魂不散,吉屋抛售,不知曽少爷你有无兴趣? 马蓝居然还冒出这么一句。 呵,转告你的未婚妻和你母亲,等着收传票吧,咱们法庭见。 然后不屑一顾的哼了一声,挂掉电话。 我的头被犹如被钝斧重重狠狠砍了一下。嗡的一声。眼前一黑。 马蓝这个女人,哪句是真的哪句是假的,无法辨识。我和她又不熟,就是开玩 笑也不应该这样没轻没重吧。 但我心里怎么这么慌啊。跟赛马一样,乱糟糟的。 我的第六感告诉我,真的,都是真的,润恩出事了。 这个直觉令我打了一个冷颤。 我的灵魂和身体好像分了家。 我坐立难安,摸了半天,才反应起来,我戒烟已有四个月了。从小溦嚷着要孩 子那天开始,我的烟由每天两包减到一包,减到十根,减到五根,减到两根,减到 一根,减到只是闻闻不真吸,到最后闻都不闻,刚开始那么难受,竟也熬了过来。 小溦说过,没有什么是戒不掉的,除非不想戒。 而此刻,我需要一根烟来安魂定魄。 所有的香烟都被小溦藏到床头柜最下面的抽屉里。 我哗啦一下整个抽屉拽了出来,香烟,避孕套,两部小灵通,一部CDMA的烂电 话,还有一些现金和几张VIP 卡都在。 我哆嗦了半天,才从整条烟里抠出一盒。 撕去箔纸,弹了弹,挤出一根。叼在嘴上却发现没有火,往抽屉里摸了摸,没 摸到打火机。倒摸出一张请柬。 呵,是我和小溦的婚礼请柬,打开来一看,竟然是润恩的那份。 我瘫坐在地板上。 倦极了。 那一秒开始,我开始起荨麻疹。经年不退。挠挠身上都是一块块一条条的。没 得过这病的人根本无法想象有多恐怖。 此后的长年累月,看遍中西医,吃药一把把的,开瑞坦吃了几吨,仍不见好转, 奇痒难耐,痒不欲生。那个西替利再也戒不掉,不吃马上就痒。 去医院做测试,我竟然对五十多种过敏原都呈阳性反应。 此后听见润恩的名字我就有反应。疹子就不请自来,挥之不去。在我皮肤上驻 扎,根深蒂固,疤痕累累。最难过的不是疼,而是痒。 那种痒,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太惨了,生不如死。 想当初骂一句先心痛,到如今打一场也是空。 我把身体努力向后靠仰,闭上眼,把手覆在脸上。 世界一下进入漆黑。 人无百日好,花无千日红,想起往日交情,好笑我真懵懂。 黑暗中我满脸冰凉。悲欢离合万变不离其中。 人不伤心不落泪。刀不切到自己手上是不知道痛是怎么回事的。 我疼得弯下身。不得不换了一个姿势。 我上半身叠伏在大腿上。头顶着膝盖。 最近所有不开心不愉快的事情一下都涌上来,拥挤在狭小逼仄的记忆通道口, 让我呛咳不及。 冷静下来,所有的事情都窜起来,前因后果,不难想明白。 事情的来龙去脉竟是这样。凡是能往润恩脸上抹黑的事情,我妈都愿意参与。 凡是敌对孤立润恩的事情,都能得到我妈的大力支持和嘉许。 小溦就是这样和我妈建立联盟的。 白小溦在国际交友网站注册了用户名和密码,上传了润恩的生活照,通过审核, 建立页面。然后就开始了以假乱真的网络情缘。 一副姜太公钓鱼的做派,愿者上钩,来者不拒。 那个老外不过是若干小鱼中的一条。是条一根筋的傻鱼。 约老外来相会,没想到老外真的就来了。将计就计,我妈给报社通的风爆的料, 事情风生水起一波三折,直到路人皆知。 谜底一旦揭开,顿觉上当受骗。 所有事情都是白小溦做的,在我妈的配合和默许下。我妈是出人又出力,不留 余力。 我妈对润恩是心里有疙瘩和心结。天知道她为什么那么讨厌润恩,黑眼白眼青 眼就是见不得润恩这个人。知道儿子不争气,像润恩的跟屁虫,眼里全然没有她这 个老妈的位置。 当初本想拉着苏姿去杀杀润恩的士气,叫润恩离我远点,人财两失,被润恩连 颜面带现金都给扫了去,成为心头的一根刺。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而小溦,则是惴惴不安,总担心我对润恩念念不忘威胁到她的首席地位。说到 底,她不过是不放心我。 男人最大的功能和用途就是用来挑拨离间破坏污损两个女人看似完好的友情来 的。 我到了小溦的整容医院门口,才给她电话,约她出来聊聊。语气估计听起来不 太友善,虽然我尽力克制。 等她的几分钟里,比奥克兰的几年还难熬。 点了几次火,才点着烟。 小溦穿着粉嫩的褂子,是制服还是什么,我分不清。拉开车门,朝我甜美的笑。 这样单纯可爱的笑脸之下,藏着怎样的一颗心。如何做出那样恶毒的事呢。 见我没笑,踢了我一脚。 我启动车子,到了一个可以停车不被抄牌的巷子。挂到一挡。 再点起一根烟,我不知如何开口。但是,必须得问清楚。事关人命。我想最好 小溦全部否认。说不关她事,她不知情。是马蓝弄错了,冤枉了她和我妈。 但,一想到润恩死了。她就不声不响的死了。没经过我的同意也没有和我打招 呼,随随便便的就死了。 她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想到这,我就心如刀绞。 谁愿意永远生活在阴影里度日如年。有些局面,不是我想要的,它来了,我只 能打起精神佯装无事人一般面对。我想聆听我的心,它仿佛有话要对我说,但酝酿 了半晌,终究是一个字也没讲。 有事但请直说。你看你的脸拉得那么长。好像我欠你钱似的。对峙了一会,还 是小溦先开口了。 是你做的吧。我轻轻的,望着小溦。纸里包不住火的。我使用的是陈述的语气。 什么。 报纸上照片那件事。我无力的说。 墙倒众人推。你又来了,每次和润恩有关的事情,你都要像个跳骚一样蹦出来, 横插一脚。 往润恩身上泼脏水,你有什么好处?损人不利己的事情做了干嘛? 曾映天,如果是想教育我,我不想听。 你就只有这样的水准么?告诉我,为什么。 为什么?就为了我也想被你那样用力的爱着。 对不起。 我不要听对不起,我要听你爱我。 我虚弱极了。小溦,你知道么,润恩死了。 去你妈的。 是真的。 真个毛,去你妈的。 我只是通知你事实真相,相信不相信在你。 曾映天,你没安好心,靠你大爷的,你不要逗我玩了。 我没逗你。 润恩那样铁打一样的人,不会的。杀了我我也不相信。 我接到马蓝的通知时,和你一样的反应,无法相信。其实是不愿相信。 小溦狐疑着看了看我,像被点穴一样,呆滞不动。 你了解我的,我怎么舍得拿润恩来开这样的玩笑。可是,是真的。说这句话的 时候,我艰难的咽了下唾沫。 要和其他人去确认润恩已死这件事,对我来说,格外残忍。 小溦像朵颓败的花,像被针扎了一个眼的气球,眼见着,迅速的,萎靡下去。 脸色惨白。侧边看得清,她不知是惊还是恐,肩膀簌簌的抖。过了好半天,微弱的 问我,我杀人了是么?我害死了润恩,是吧。怎么可能呢。不应该是这样的呀。 我一颗血肉模糊的心就要自喉咙呕出。 过了一会,她不由分说的推开车门,踉跄着,顺着盲道,漫无目的,失魂落魄 的,一直往前走。 我极缓慢的车速,跟在她后面。 不管有心无心,结果都一样。我相信小溦不是一开始就蓄意致润恩于死地的。 她们之间没有深仇大恨。小溦这丫头不是坏得那么绝的人。我还是了解她的。 她是无心的。 呵呵。我好想笑。 无心又怎样,大错已酿成。间接的杀人也是杀人。 我也好过不到哪里去,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我和小溦都是凶手。 我和小溦以凶手的名义,联系成一体,我们亲密了许多,我和她两个单数,变 成我们。 润恩用死来完成对我们终生的报复。我们再也抬不起头来。我们这辈子都毁了。 我们以这样的方式,失去了润恩。 包括那个两毛三。两毛三一定后悔死了吧,以为自己下手太重,他那一皮带。 抽的润恩彻底绝望了。对我们全部都绝望透顶了。才那么不发一言甚至不跟任何人 告别的,去死。 润恩够绝的了。让所有活着的人,都觉得对不起她。本来,明明是没怎么亏欠 她,没亏欠她什么,可是她这一死,把我们统统都变成垃圾。我们就是一堆散发着 熏天臭气的垃圾。 对不起这三个字太轻了。 润恩啊。我们都对不起你啊。你恨死我们了吧。你走了,我们还恬不知耻的苟 活着,你看不起我们吧。你一定笑话我们吧。我们对不起你啊润恩。我们就没做过 对得起你的任何一件事。我们错了啊,润恩,对不起,实在是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啊。 关姐说,一段男女关系当中,先说对不起的,是赢家。对不起我说了无数次, 可我赢了么,赢到些什么?又或者,我赢过么? 我永远都是一败涂地。输的惨不忍睹。 满意了吧,润恩。你满意你的安排吧。 你看你走得多么的从容。 立下遗嘱。全部财产和书籍都捐献给LP的公益基金会。 地震后,第一时间去政府申请在金碧广场筹款,把所得筹款委托红十字会送到 灾区。呼吁民众出资出力,组织LP同学无偿献血。为灾区同胞送去大量的水,食物, 衣物。要不是马蓝死命拦着,她那小身板弱体格,就差没冲到汶川第一线了。 关注春蕾计划。拍卖限量版Chanel呢绒格纹外套,买时单价5000美金,拍卖到 7500美金,全部捐赠给春蕾。可惜今时今日的美金和人民币的比率,跌的那个惨。 呵呵,纳闷竟然还真有人买二手衣。 义务做交通协管员。 大规模的提倡环保,周日组织游客一起在翠湖边捡垃圾。 买了礼物去探望被火烧伤的儿童。 到聋哑小学组织文艺汇演还刻录成碟。 你上星期还特意去看望那个被你领养的盲童。 你把旧衣服裤子袜子洗干净,整理打包寄到青海一个贫困小学。 你拟好了离婚协议并签好字。以后那个两毛三再次相亲时候,可以说中年丧妻 也可以说感情失和,交代情史,也算清白,他有的选。你看你多么细心周全。都为 别人考虑到了。 你还了我妈的那笔钱,和我彻底划清界限,各不相欠。哦不,始终都是我欠你 多一些,然而现在,我心里疼,疼的不行,我欠你的太多了。从第一眼开始,就种 下孽缘,给你带去无穷无尽的麻烦和是非,我这一生人,永远都还不清了。更叫我 疼的是,他妈的就算我再良心发现,浪子回头,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也,没机会 还了。 你和小溦吵完架回去见马蓝之前,你居然还去忠爱路牌坊下的献血车里义务献 血400CC 。医生说你体重不达标,不够45公斤,不给你献,你跑去对面的肯德基, 吃掉三个汉堡包,喝光五大杯冰可乐,十二个甜筒,还有六对鸡翅。体重刚够。医 生只答应给你捐献300CC ,你非要献 400CC。你看你,临走之前还那么逞强。 你还签署了器官移植捐赠同意书。眼角膜已经被预定。 不必再看了。一眼都不看了。你对这个世界一定厌倦透了吧。 你为别人做了那么多的事,没人说你一个好,你说你图个啥呢。 你死了,谁记得你会比我更长久更深刻?有谁记得你像我记得的那么多那么好? 这本来就是个金钱至上感情稀薄的社会。大家都一样。LP怎么了,LP能改变多 少? 回到现实,LP照样被打回原形,你们那一套乌托邦在真实社会上是行不通使不 开的。 你们那一套是在特定环境里,特定的音乐特定的灯光下才能完成的。催眠术。 在生活里,注定要碰钉子的。 你看,你做了那么多,为不相干的人。谁念着你的好来的?还不是背后嚼你舌 头说你是非说的津津有味唾沫乱溅。 当然啦,你会说你不在乎,这不是你追求的,那么我问你,既然你不在乎,为 什么你会选择去死呢。 你完全可以继续不在乎下去。 你没种。 润恩,你是个傻妞,笨蛋,猪头,二百五。 一转身,人走茶凉。 入土为安。咱们中国人讲究这个。 下葬那天,有点阴天,但是好在没下雨。 我在另外一个山头半坡上,远远的看着,不敢过去,怕挨打,那伙人和我不是 一路人,且也没人愿意帮我说话,当然我也没资料要求别人谅解我。 人都去了,天大的恩怨,都化作一捧灰。 润恩,我来送送你。 墓碑上刻着—— 这世界我曾来过,Thanks to all 。 那是润恩的墓志铭。 照片是黑白的。她海不扬波的看着这个世界,这个被她所遗弃和厌倦的世界。 眼神清淡,目光清澈,嘴角微翘,笑容温和,似有还无,少了倔强和尖锐。 所有的猜测或真相,都与她无关了。 她的爱恨支离破碎,是一城废弃的伤墟。 她可曾来到此地,碧蓝沙漠,世界尽头。 There is a place so dark,you cann't see the end。 在另外一个世界那里,愿她能筑出欢城。 我不能多看她,一眼都是痛。每看一眼,肝胆俱摧。 长手长脚的润恩,穿S 码上衣L 款长裤而不得不学会自己改裤腰锁裤脚,加固 纽扣,针脚均匀,说不上心灵手巧,但是热爱生活,衣柜里赤橙黄绿青蓝紫,鞋架 上满满当当。身上只得黑白灰素色衣衫,不肯穿便宜鞋子,坚持女人要穿好鞋,还 振振有词的说,好的鞋子可以带女人到好的地方去。 横竖都是她有理。 曾在她家的沙发上打盹,看四面书墙,喝她冰过的POKKA 咖啡和吃她的零食小 动物饼干。一起走路回她的家。和她对唱明天你是否依然爱我。 都是幸福啊。我想起那么多属于我们的片段,有潮湿的暖流从心底猛冲到眼底, 呛得我想咳却咳不出,然后,有温热的液体自眼角滑落。 这样的一个女人,委身于那么小的一个盒子,睡姿舒展么。不过也没关系,单 人床她也有本事心甘情愿的睡了那么多年。她会自己找乐子。尤其善于苦中作乐。 那是她最了不起的地方。 只是,我觉得那么的,孤单。 恍若当年,我只身回到奥克兰,中途转机。 下了飞机领到过站牌,到候机大厅有一段路,应该是向右走可是我向左拐了, 我走的那个通道是白色的,特别长,怎么看都看不到头,一楼候机大厅天花板又特 别高,简直是无依无靠的感觉。长长的过道每隔一段距离就会有个壁钟,不晓得是 代表哪一国的时间。乱哄哄的嘈杂人群中,没有我熟悉的昆明话。而这一别,再想 见润恩就难上加难了。 我当时想,世界末日的感觉也不过如此。 那时候我尚不懂得,生离和死别,生,离,死,别,都是一样的,一样不受我 们控制的。 人意比起天意,何其卑弱何其渺小。 我晓得自己是不受欢迎的那一个。那个送葬的队伍,没有我的容身之处。 我和小溦都是他们最厌恶的人。在他们的眼里,我们是导火线,助燃气,临门 一脚,是阴谋策划者。 是摧毁了美好事物的破坏者。 是不配站在润恩墓前的。 远远看着润恩也很好。 反正这些年来,我也都是这样过来的,远远的看着,守着,接受她给我的冷淡, 抢白,嘲笑,讥讽,也舍不得彻底死心。 从来没近过,一直都那么远,我没有更近过她的身和心。 想到从前会因为该不该给她打个电话而紧张的手指发抖。 无始有终。 站在更高处的斜对面,看见一群人穿着LP的队服,他们是同学关系。还有一个 英气的军官,肩章在日光下闪闪生辉。他朝润恩,庄重的敬了一个军礼。就维持着 那个姿势,一动不动,仿佛要站到天荒地老。 他应该是润恩的那位了吧。那个她管他叫老公的男人了吧。那个小溦嘴里的两 毛三。那个第一次见面就说要养润恩的家伙。 他说要给她的天堂,其实是一片荒凉。 润恩啊,真洒脱,当来就来,当走就走,全然无挂无碍。聚在一起时情深意重。 离开时也绝不拖泥带水。 了不起啊润恩,你走了,留下我们这些人,苟且偷生。 你真的够狠,够残忍。每次你都敢下决定,下的决定都那么孤注一掷。辜负了 多少人的死心塌地。成全了多少人的三心二意。 你真是个做大事的女人啊。 可惜在你的人生里,我连小事都排不上。 死于你如马蓝所说,也许是一种解脱。你不耐烦和我们这群懒人为伍了。 你三天睡两晚,每天基本四个小时,你长期缺觉,这次,你终于无惊无扰的好 好的饱饱的睡个够了。 我想起在奥克兰的时候。 因为想念。连着几日。都是凌晨三点才睡。六点不到又突然醒来。 好像睡得越晚。就会醒的越早。手里陡然多了大把的时间。 半夜醒过来的时候望着枕边空空,不知道将来会在哪里。 苏姿回来以后就搬了出去。 偶尔听朋友说起,她和谁和谁。听见这些觉得犯困。 也有人说她生了个男孩,眉眼很似我。 按住去看一看的冲动念头。 我好不容易才让自己骨子里确认,苏姿和我没关系了,完了。啥事都没有了。 她住别墅还是睡大街都不关我事。 我不是薄情,我是个无情无义的人。多么狼心狗肺的事情我都做得出。 可是当闲下来的时候,用电脑做完作业听完所有的歌看完所有的电影,还是忍 不住上线,看见MSN 上那个灰色的头像,备注RING,我的心就会一紧一紧的。 一程一程,一波一波触到心里的到底是什么。 津野已经和润恩聊成一片,如胶似漆了。津野的谄媚和聪慧得到了这个铁石心 肠女人的信任和好感。 她对同性总的来说比对异性要温柔很多。 逼得我不得不一而再再而三利用津野的MSN 账号和润恩聊天。 我说想看看她在干嘛,但我没有摄像头,发送请求,她也不介意。 任我参观。 那时候她或许觉得我安全。 她对陌生人都很客气。唯独对我总是凶巴巴的。常年不见好脸色。 润恩啊,为什么我们总是跟爱的人吵架,和陌生人说心里话呢。 日出前天空微微发白,白的发蓝的天色。和清淡光线下含苞待放的白色花骨朵, 是清晨一睁眼就能看见的画面。 透过小窗口,我看见润恩回家换鞋,趿拉着拖鞋,坐在地板上玩拼图。 电视机常年开着,画面斑斓,但她看都不看一眼。 倦了就给植物浇浇水。擦拭叶子上的灰尘。 仔细的打扫房间。跪下来擦地板。把窗户擦得洁净。 安静的看书。做笔记。长时间地在浴室里洗澡。边熏香边写东西。 有时她歪在沙发里看一本不知名的书,边看边啃苹果,看着看着会自己大笑, 笑的乐不可支前仰后合。 有时她看着看着就迷糊过去了。书掉下来。没有声响。 有时看见她在举哑铃,了不起二十个吧,就累的挤眉弄眼龇牙咧嘴。有时她手 舞足蹈,穿着大嘴猴的短裤背心当睡衣,跟小S 学健身操。 有时做事听歌的时候会停下来。发一小会儿的呆。她这么多年都是自我疗伤。 冷静而孤独地快速成长。 有时不高兴,朝我的窗口喊,津野,我讨厌日本人,啪嗒一声扯掉视频驱动线。 一片黑暗。 情绪反复,喜怒无常。 以用来珍惜和想念的事情应该还有很多。 时间对我们的迫害来势汹汹,如此不留余地。 那么挥挥手。润恩,我们说再会。 当初我的不懂事,我的一些隐忍举动带来的后果,今日看来都是错。仍有许多 欠缺与不周全之处。 我也深深的反省了自己。 不管怎样,润恩,那都是当初的我所能做到的最好了。 如果你真的恨我,那就恨吧。对不起你的那个人,一直是我。 -------- 流行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