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陈掌柜在三星偏西的时候才进阿雄屋子。 陈掌柜进来的时候阿雄还躺在床上苦思瞑想。 陈掌柜自从建了蟋蟀房之后,家里的生意基本上都移交给管家王爵亭了。陈掌 柜除了在和县有百亩良田出租给佃户,他还从作古的老父那里继承了一个规模很大 的酱园店,和一个豆制品的作坊。陈掌柜由于少东家突如其来的讹诈而辗转反侧, 难以成眠,便要身边的饲佣去豆腐坊舀来一碗豆浆,陈掌柜喝下豆浆之后,才倏然 想起今晚答应阿雄跟她过夜的,便在这时候推开了阿雄的门,见阿雄尚未成眠,心 中顿生一股疚意。 陈掌柜没料到阿雄今晚的反应平淡。阿雄心事重重。陈掌柜在和阿雄完事之后, 决定就秦钟的事再谈谈,如果是阿雄害了秦钟,他替她担着还值得,如果确实不是 阿雄害的秦钟,那么他也就不能任那孽障胡作非为。 “今天,嗅,已过了半夜了,”陈掌柜说,“是昨天,昨天那逆子要挟我来了, 说是我要他害死了秦钟,我若不给钱让他去赌,他就上县衙自首去。” “有这回事?竟有这回事?”阿雄的神情激愤。“少东家岂能如此卑劣,秦钟 之死明明与你毫无干系,他怎么能捏造事实,陷害他亲爹?” “无论如何,你要跟我说出实情,”陈掌柜说,“是不是你用砒霜害死了秦钟?” “别再追问这事了,掌柜的,”在晃悠的灯光映照下,阿雄脸上呈现出一种哀 怨而又妩媚的动人之色,“都过去这么多天了,知县大人早就定案了。” 陈掌柜追问道: “阿雄,你必须跟我说出实情,我求你了。秦钟到底是怎么死的?” 阿雄毫无表情地说: “是他自己掉到井里的,没有人害他。” “真是如此吗?当时没有在秦钟尸体上发现被砒霜害死的痕迹?” “没有。” “有也看不出来,他在水里泡了那么长时间了,”陈掌柜说,“我听梅娘说… …” “她说什么?”阿雄立即警惕地瞪着眼,心里一阵发。陈 “梅娘说,知县大人如此定案是得亏了她,这是怎么回事?当初我认为是那傻 女子说的疯话,也就没当真。县衙定的案子怎么可能得亏了她?” “也许是县衙传过她,”阿雄急中生智,“她大概说了一些好话。” 陈掌柜沉吟片刻,说: “可能是的。” “知县对陈府上上下下的人都传询了,”阿雄补充道,“连大太太都没漏过。” “那傻女子真会讨巧卖乖呀!”陈掌柜叹道。 “掌柜的,”阿雄放下心来,转而问道,“有一点我不知当问不当问。” “有什么,你就问吧。” “掌柜的不是个风流好色之徒,怎么会娶上一个风尘女子为妾呢?我听说你是 在翠苑楼跟她相识的,我怎么也想象不出掌柜的会去那种地方啊!” 陈掌柜哑然失色。在陈掌柜奇怪的沉默中关于陈府的又一个秘密便形成了。顿 了好久之后,陈掌柜的回答明显带有敷衍搪塞的成分。 “那时候年轻,不懂事。” 陈掌柜很快转移了话题,一个老问题被他再次提了出来:你当初究竟为什么? 阿雄知道他问的是什么,关于她成为他的小妾而没有和秦钟结合的原因。阿雄 在和阵掌柜缱绻温柔之中曾产生过告诉他的愿望,终因事件过于荒诞过于闻所未闻 过于伤风败俗而没有勇气和盘托出。此刻,阿雄的回答肯定不是事情的全部和核心, 这一点陈掌柜是非常清楚的。 阿雄说: “我喜欢当小妾。” 陈掌柜问: “为什么?” 阿雄说: “因为老爷都喜欢小妾。” 陈掌柜傻傻地乐了。 一到天气转暖的时候,陈府的豆腐坊就要夜;司开磨,豆腐和干子、千张若要 白天磨制,就要到第二天才能出售,而暖和的天气会使搁了一夜的豆制品变坏变馊 ;夜间磨制,当天就可以出售,这样能保证豆制品的清新鲜洁。陈掌柜拥着阿雄入 睡的时候,豆腐坊的师傅已经从驴圈里拉出毛驴。套上眼罩,开始磨豆腐了。 陈氏豆腐坊和酱园出品的豆制品和酱腌菜并不仅仅在本地出售,每到冬天,就 有来自全国各地的货船停靠在蟋蟀河埠口上,拉运陈氏出品的豆制品和酱腌菜。陈 府祖传制造的豆制品和酱腌菜当时闻名遐迩,在后来的县志上却销声匿迹,其原因 至今无从考证。有人推测,大概是撰志者偏重于对陈天万本人的兴趣了。而陈天万 本人除了以他的蟋蟀房震彻县史外,几乎跟他老祖宗留下来的豆制品和酱腌菜无缘, 一切都似乎是老管家王爵亭在操持。 王爵亭在陈府成为举足轻重的人物也就理所当然了,但很少有人注意到王管家 在操持豆腐坊和酱园之外还会想些什么做些什么。 即使这一夜,在陈掌柜于三垦偏西时分匆匆去了阿雄屋里之后,有一人影在阿 雄屋外逡巡了一会儿,好象在窥探屋内谈话的内容,这人影会不会是王爵亭? 谁也无法肯定。陈府家丁仆佣期待阿雄深夜做爱时的叫唤声已期待了许久,而 这一夜显然令他们失望,于是便有性急者去阿雄门前窥探究竟,这种可能性也是存 在的。 不过那人影陈掌柜没有发觉,阿雄也没有发觉。陈掌柜即使发觉了也肯定会认 为是那孽障。 其实,有了三十两银子的少东家这一夜无论如何也不会呆在陈府的,即使一下 子输得尽光,他也不会轻易离开那里。何况那一夜少东家非但没输,反而赢了一些。 -------- 流行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