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遇在钟声里的陌生人(1) 4 月9 日 走过罗马,一百步,到巴黎,不到门口,应该就这里…… 我来回走了两遍,看着表,7 点还差7 分。 我停在上次听见钟声的地方,在罗马婚纱和巴黎婚纱之间。如果,今天还能听 见,那一定不是幻觉了。(事实上我从没有怀疑上一次,相反,某种奇异的坚决引 我重新来到迎春花的街头。) 我掐下一朵花捏在手里,它的潮润正在告诉我:是真的。 “请问一下,您是姓袁吗?”旁边出现一个人。 说“不是”两个字之前我本能地判断着面前的人:长得像个戴了眼镜的休? 格 兰特,彬彬有礼,温和地笑着,虽是向我发问却好似要给予,薄薄的镜片后面一双 眼睛闪烁着某种我从未见过的质地。于是我同样温和地回答道:“对不起,我不是。” 他抱歉地退了一步。 公车进站,下来一批,散去一批。巴黎婚纱的橱窗里新娘疲惫依旧。路边很快 只剩下我和他:漫无目的等待钟声的我,不停看表等什么人的他。 我常常想有一天我若写下我的故事来,该怎样才能让我的孙子们相信是真的呢? 就在我跟那个人几乎同时拔脚离去的瞬间,铛——钟声响了,拖着回音。 铛——又一下。 “喂,你有没有听见?!”我问那个人,“——钟声?” (回忆他当时看着我的眼神……没办法形容,很意外,很肯定,很欣喜,很有 把握……说不清。)“对,”他说:“对!七点。”他又一看表,然后以一种不容 质疑的句式说道:“来吧,你跟我走。” 钟声铺开一条路,随着我们的脚步,不可思议地在原本封满灰色砖墙的缝隙盛 开,延伸,一直通到一处振颤着回音的院子。好多人正从院子继续向里走,我们跟 随人群进了大厅。大厅里一排排地已经坐满了几百个人,安安静静。男孩子安排我 在一个空位坐下,自己指指别处,走了。 风琴奏响一个和弦。台上,一群穿白色衣服的男女,手里捧着歌谱。他们个个 挂着一种安静的笑容,却又很肯定,就是当那个男孩说“跟我走”的时候那种没有 犹疑的表情,他们开始唱歌,一首接一首,中间夹着一些诗歌的诵读。我从来没有 听过那样的诗篇,却让我想起了我读过的里尔克:庭院里我将自己收集,/ 从垃圾 中,从碎玻璃里,/ 我用残缺的嘴向你断断续续地诉说,你,来自和谐的永在者。 /我将残缺的双手在无名的祈祷中举向你,于是我重新找到/凝望你的眼睛…… 我第一次体会到“歌声的翅膀”。原来歌声真的可以有翅膀…… 伸过来一双手,托着一本非常精致的写着英文和中文的硬皮书。男孩微笑地, 薄薄的镜片后面眼睛温和而肯定。 我翻开,扉页上秀气的一行钢笔字: 你的话是我脚前的灯,是我路上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