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 我依旧没敢回头,我害怕看到我那朝思暮想的坚毅的脸庞,我害怕看到他嘴角 淡漠的笑容,我害怕看到他眼里温柔的光芒,我害怕自己看到后情难自禁,不顾一 切地疯狂沦陷。 到海口已经是深夜,我飞也似地赶往他的住处,心里兴奋又紧张。当我站在他 家门口的时候,心几乎要蹦了出来,我能够想像到他愕然惊喜的样子,我会用力冲 进他的怀里,再也不放开。我要他说爱我,要他吻我。我深吸口气,笃笃地敲响了 门,可里面一点动静都没有,又敲了几次,依旧如此。狂热的心一下子坠入谷底, 美好的想像全部冷却了。我颓然地靠在门上,因为情绪的巨大波动令我疲惫不堪, 整个人没有一点力气。我滑坐在地,抱着双膝,无助地想:我要等他,也许他很快 就会出现在眼前,也许很快……很快…… “姑娘?姑娘?” 我迷茫地睁开眼,一个陌生和蔼的老太太正关切地望着我。我甩甩头,清醒了 很多。看看外面,天已经亮了。这才发觉自己竟然在这里睡了一整晚,那何希南呢? 老太太上下打量着我,说:“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找我的朋友。”我指指门说。 “你说的是那个姓何的男人吧?” 我一怔:“对,就是他,我就是专门来找他的。可是他好像不在,我就等了他 一晚。” “唉呀,他已经搬走了,不在这儿住了。” “什么?搬走了?” “是呀。他是我的房客,一个月前,他就搬走了。” 我着急地抓住她的手,说:“您知道他搬到哪儿去了么?” 她皱眉想了想,说:“我记得他好像说他要回……回……” “是不是南京?”我追问。 她点点头,“对,是南京,他说他要回南京去。” 我颓丧地靠在墙上,一下子所有的期待都烟消云散。他没能等到我,他走了, 回南京了。老太太说:“你可以试试去南京找他嘛。”说着她打开门,里面空荡荡 的,一股熟悉的味道扑面而来,我禁不住流下泪来,物是人非,来去匆匆。转眼之 间,这个充满回忆的房间竟变得这般空旷。意外的是,阳台里的那几盆植物还在, 可惜已经枯萎了,曾经挺拔的肢体无力地垂着,干巴巴地皱在一起,根部依旧扎在 没有养分的泥土里。望着它们,我的心一阵阵地绞痛。 “你是他女朋友么?”老太太问道。 我抹掉泪水,点点头。 她叹口气,说:“他是个不错的小伙子,待人热情善良。姑娘,去南京吧。不 是说有情人终成眷属吗?别放弃,快去吧。” 她的这一番话,好像一点星火,瞬间把我冷却失落的心点燃,令我充满勇气和 信心。我会找到他的,不管是海口还是南京,我都一定会再见到他,一定会的。而 他也一定在南京的某个地方等着我,我们也许会在熙攘的街头相遇,在咖啡馆、酒 吧、公园、车站、饭店……任何一处可能相遇的地方相遇。 离开前,我上前拥抱着那个老太太,真诚道谢。订完机票,发觉还有近四五个 小时的时间需要打发。在候机大厅转了一圈,买了本杂志翻看,赫然一副假日海滩 的彩色图片突现眼前,我禁不住想起海边那座神秘小屋,还有那个充满幻想的蓝色 房间。看看时间还早,我直接搭车前往那里,也许这次过后,将不再来。 今天风很大,天阴沉着,压得低低的,让人换不过气。这样的天气,假日海滩 上的人更少了。我快步走着,任凭海风将头发吹得乱七八糟。紫青色的海水层层涌 向岸边,海浪不断地涌过来,掳走岸边的沙砾,就好像生活里的一些事一些人,来 了又去,聚了又散。 很快,那间房屋出现在我的面前。在阴沉的天空下,它显得有几分落寞孤寂。 我熟门熟路地登上岩石,大门紧闭着,我再一次来到那扇矮窗前,窗帘被夹在两侧, 光线落在地板上,影影绰绰的。猛然,我惊愕得几乎无法置信,诧异得无法呼吸, 身体因为这突然如雷的惊诧而剧烈颤抖。天!我居然看到了我自己,那不是别人, 是我,真的是我。那眼睛鼻子眉毛,那神态嘴角笑容,那个我亭亭玉立、巧笑倩兮 地坐在一幅画卷里,里面有淡淡的夕阳余晖,自由的海鸥,雪白的浪花和灼灼闪亮 的贝壳。淡淡的余晖在我的面孔上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竟是那么祥和那么美。当 我的视线落在地板上的那只烟灰缸的时候,我震惊得几乎跌倒在地,那是……那是 那个冬天我在联谊商场里买给钟瑞的,我清楚地记得上面有两条美丽的小鱼,当时 我就在想,一个是我,一个是他。 烟灰缸以及四周扔满的肮脏烟头,地上散乱地放着几支长短不一的画笔和瘪了 的颜料瓶,那些涂抹过了的纸张也乱七八糟地散落一地,还有很多东倒西歪的空酒 瓶,一片狼藉。我的脑袋里像是涂满了白色的油漆,刺眼得令人昏厥。我知道,那 个曾经让我朝思暮想苦苦思念的男人在这里,在这个仿若孤悬世外的海边无声地存 在着。 是他! 是他! 一定是他! 这突如其来的事实猛烈地撞击着我,我紧紧地抓着窗棂,指尖紧抠着,不敢继 续想了,不敢再看了,不敢回忆了。我张着嘴大口大口地呼吸,只觉得四肢无力, 而脑袋里一片空白,仿佛在缥缈的梦中。那一刻,我所有的思想完全停止了转动, 心底的柔情瞬间奔腾而出。他风俊的身姿,模糊不清的笑容,深邃的眼神,抽烟时 自若的神态,这些都是那么清楚,那么真实。突然我惊觉地发现,其实他一直在我 心里,一直在,即便是我经历了这么多风雨,他依旧在我心里最深最深的那个地方 无声地默默地存在着,无论是谁,都无法将这个位置取代。心里关于他的那个伤口, 剧烈地疼痛起来,迸出刺目的血来,纽绞着撕扯着的疼。那些关于钟瑞的点点滴滴 如洪水般地朝我涌来,我眼睁睁地看着它们是怎样将我覆盖,将我席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