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刘总一直显得很兴奋。他因为长期吃喝造成的啤犁一样的身子在人群中晃来晃 去。我看看他,内心十分感激,但又为让公司花了这许多钱而不安。 简小姐抱着她的狗一直走在队伍的最后。到了海边,她突然穿过人群快步走到 我身边说:“你用不着报复我。”我困惑地看着她,不明白她说的话。她接着对放 鲨鱼嗤之以鼻:“一条鲨鱼,值得这样吗?吃鱼翅的时候也不见你们哭哭啼啼。” 说完抱着狗儿转身想离开。 我追上去对她说:“如果把你的狗儿关在一只没办法动弹的笼子里,你又会不 会改变想法。生命是不能虐待的。” 她突然歇斯底里地说:“虐待?你懂得什么叫虐待?”她突然哭起来,“我没 名没分的,爱的人又是成了家的人。这才是虐待呢。” 在她的歇斯底里之下,我一下子变成了一个幸福的人。 刚刚看到简小姐流泪时我并不怎么相信。直到眼泪把她脸上的粉弄花了我才相 信了这是个事实。她的眼泪使我的内心燃起了一种莫名的兴奋。我一点也不感到沮 丧。我甚至感到很轻松,好像放下了一个包袱。简小姐的眼泪向我证明了做别人的 情妇是悲哀的这个事实。一定要成为太太,不是吗?一定要有名有分。 我这时特别希望表妹能出现在我的面前。她对别人的眼泪比我更感到兴奋。她 甚至会假惺惺地掏出她的洒了香水的手绢给对方擦眼泪。欢送鲨鱼的队伍渐渐散去。 他们看鲨鱼就像看足球比赛一样,一点儿也没有反思。也没有把自己想像成为一条 鲨鱼。这使我很反感,甚至感到了沮丧。放生鲨鱼是一件严肃的事情,大家都应该 从中反省些什么出来。 我在解散了的人群中左看右看,终于看到陈太太很茫然地走着。我喊她,她十 分高兴地向我走来,拉着我的手说:“太好了,这件事情很有意义。我赞成素食。” 她接着说,“但李太太和王太太都没有来,你看她们真是一点品位也没有。” “苏太太呢?”我问。于是我们俩东张西望找苏太太,但没见她的影子。陈太 太说:“那个李太太也是太过分了,怎么会当众揭别人的短,都是萍水相逢的人, 吃完这顿饭,下一次见也不知什么时候了,要是苏太太告诉苏经理,那他可不把她 恨死。”她边说边继续张望,突然拉了我一把说:“哎呀,你看,你家先生和简小 姐在一块呢。” 果然是明绚和简小姐。他们正好像在讨论一件很高兴的事情,简小姐吱吱地笑 着,她笑起来的声音很尖,有些像老鼠,她甚至笑得弯下身子,刚刚脸上的悲容已 经一扫而光。明绚在她身边兴高采烈地说着话,手还时不时碰到她的手。这一切我 都看在眼里。我想起刚才简小姐说的话:“我爱的人又已经成了家。”不知道是不 是指的明绚。于是我感觉到自己可能卷进了某种漩涡之中。这是我最讨厌的事情。 他们边走边说边笑,突然看到我和陈太太,明绚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就凝住了, 像见了鬼一样。我很不高兴地对他说:“鬼子进村了。”他没有明白我说的话,可 怜巴巴地看着我,像一个做错了事情的小孩。 简小姐则还是一脸的笑容。扭过头对明绚说:“你太太刚刚做了大善人,风头 都抢尽了。” 我平静地说:“风头抢尽的是鲨鱼。”她又发出老鼠一样的笑声:“对呀,鲨 鱼明星。” 陈太太在一边像看戏一样,然后问明绚:“见了我家先生没有。”简小姐马上 接口说:“你家先生在茶楼打麻将。我们出来放鲨鱼,他连屁股也不挪一下。”陈 太太的脸马上红了。说:“他就是这个样子,没心没肺的。”明绚小声地说:“快 走吧,要开饭了。” 简小姐牵着狗儿走在前面。走了两步,陈太太对我说:“真不好意思,我家先 生就是爱打麻将。”我安慰她:“别这样,放鲨鱼又不是考试,别弄得人人都神经 紧张。不感兴趣也是正常的。凭什么就要爱动物呢?全世界这么多动物,也爱不过 来。” 已经看到要吃饭的茶楼的尖尖的竹顶了。只见苏经理慌慌张张地跑过来,问明 绚:“见到我太太了吗?”明绚摇摇头,问我和陈太太:“你们见着了吗?”我们 都说没看见。苏经理哭丧着脸说:“糟糕了,怎么找也找不见她。”简小姐说: “打她的手机呀。”苏经理说:“她把手机也关掉了。”苏经理本来就长得矮,皮 肤很黑。现在一着急起来,脸更黑了,人也好像更矮了一样。 明绚连忙安慰他说:“别急,苏太太年轻,贪玩,可能躲到哪里跟你玩藏猫猫 呢。”一行人走到茶楼面前,只见刘总、李经理、李太太、王经理、王太太都站在 茶楼面前,李经理举着手像要打李太太一样。李经理是东北人,平时也不说东北话, 可现在却用东北话骂着:“你这个臭娘们,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了。”一会儿又用 广州话骂:“死八婆,看我回家不把你吊死。”李太太吓得哭起来,哭得那双翡翠 耳环一颤一颤的,一边哭一边说:“我不是有心的,我是说着玩的。”李经理更火 了,一巴掌就打过去,给刘总拉住了。刘总沉着脸说:“别闹了,平时也不好好管, 现在打什么打。赶快找人去。” 明绚和简小姐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问我,我不想说,简小姐就问王太太, 王太太一五一十地说了,简小姐听着脸色就变了,对着李太太就说:“你欺负人也 不看看是谁,苏经理刚娶的太太,你却在说三道四。夜总会又怎么样,都是靠自己 吃饭。不像那些人,穿金戴玉的,还不是靠男人。怎么都是靠男人,你说人家干什 么。”简小姐越说越气,就像李太太骂了她一样。李太太理亏,不敢回嘴,但眼里 却闪出怨恨的光。简小姐明明看见了,也不理。还一个劲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