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节:在劫难逃(19) 说到这儿,我似乎觉得离题太远了,于是带着歉意对她说:对不起,我有点 跑题了。但她却听得异常认真,竟然也有一些神往之意。她说:这样的谈话无所 谓跑不跑题的,我反而觉得非常有意思,你说下去吧。 我接着说,我对牟氏兄弟的生活很是羡慕,我觉得他们身上有一股令我着迷 的流浪者气质,这种气质表现在他们身上,,就是酷爱自由,把一切都不当回事, 什么荣辱尊卑都扯他妈蛋!于是便动了同他们一起生活的念头。我请了假,在牟 氏兄弟家生活了一个月,基本上是喝酒吃肉干体力活的内容。我的心情很是舒畅, 忧郁的症状基本上就没发作过。我很想把工作调到那个村子里去跟他们一起生活, 但最终在一件事情上出了问题,那就是我最终要娶妻成家,但我不愿,也不可能 娶一个干体力活的女人为妻,这件事最终就以我和村民们恋恋不舍的告别而结束。 说到这儿,我又担心她会笑话我,,但我观察她时,她的眼神中露出老大的 不忍,几乎要流出泪来,我不知道,在我看来如此平常的想法和经历,她竟如此 动情,我的心有一种难以言传的感动。 我接着讲:那天晚上,我骑着车子经过了安远沟,安远沟的村民分布在马路 的两旁,我很快就经过了它。我是由西而东的方向骑车的,中国地形西高东低的 特点,在这条路上得到了充分的体现,因而我走的是下坡,不用费力就疾行如飞, 是无比轻松的。不一会儿便离身后的村庄很远了,愉快的深夜旅行使我几乎忘记 了死亡的忧虑,但突然间我不得不紧急刹车,由于惯性太大,我差点儿就朝前栽 过去了。紧急捏闸的原因,是我突然发现路中间坐着一个人,在半明半暗的夜色 中,这个人的脸好象在笑,但很模糊,好象不是在笑。我本想和他聊一阵,可突 然想到南边是个殡仪馆,便赶紧飞身跨上自行车,没命的跑起来。我不知道我是 怎样跑回宿舍的,我也不知道马路中心的那东西是不是人,我只是越来越觉得那 人的表情很象哪个死于肝癌的病人了。 第二天,我病了。我觉得自己彻底没救了,因为我的肝部开始疼痛了。我踌 躇再三,决定去住院,我想到了" 肝癌晚期" 的诊断结果,也想到了医生可能对 我的亲人说的那句" 这段时间他想吃什么就让他吃什么吧" ,想到了医生对我隐 瞒病情时的复杂表情,想到了" 料理后事" 四个字,想到了结婚、想到了儿女以 及所有被生活剥夺一空的人间幸福,于是心动如潮泪落如雨……我收拾了一下房 间,便去住院了。但诊断结果令人啼笑皆非同时喜不自禁,诊断书上是这样写的 :神经官能症引起的身心高度紧张疲惫,其他均正常。 说到这里,她笑了,我也笑了。 她说:对肝癌的焦虑就这样结束了吗。 我说是的,但让我彻底从" 肝癌" 的影子摆脱出来的,是个小男孩的死,他 得的是血癌,我给他输了200CC 血。 她接着问:那你给我讲一下这件事的经过如何? 我说:孩子的父亲姓许,是个农民。有一次,我从外面吃饭回来,刚要进病 房时——我虽然没得肝癌,但大夫也曾建议我住院治疗,看到楼道里有一个人, 靠暖气蹲着,在吃一块干饼子,饼子黑而且粗糙,看上去好象有好几天了。这个 人戴着一顶发白的蓝帽子,衣服破旧而且脏,上面沾满了尘泥。看到这情景,我 的脚步竟无法迈动,在他旁边站了好长时间。我的注视的眼神使他很是惶恐,他 觉得好象是挡住了我的路,于是站起来赶紧将饼子塞到衣兜里,两只手一会儿垂 着,一会儿又背着,不知该怎样放,两只脚还不停的抹着他掉在地上的饼子的碎 渣。我觉得再这样下去,是很不人道的,我无法忍受他那种内疚的眼神和慌乱不 堪的双手,于是马上离开了他,在走过他时,瞅着四周无人我把剩下的十几个包 子和一瓶未开启的饮料塞到他手中,他很感意外,迟疑了一下最终接住了。我感 到他的手明显的颤抖了一下。强调他手颤抖的细节,并非为了卖弄我的悲天悯人 的心肠,而是为了说明当一个大男人颤抖的双手仍然接住了一个陌生人的施舍时, 已经可怜到了何种地步!我当时心中的滋味是难以用语言来表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