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节:在劫难逃(38) 坐了六小时的车,我便觉得我骨头上的口子在原来的基础上越裂越长,下车 的时候,我疼得栽倒在泥淖中,差点儿败过气去了。我在泥淖中挣扎的时候,有 很多人在一旁围观。过了好大一会儿,一个中年人过来扶起了我,我强忍着剧痛, 左手拄着拐杖,右手搂着他的脖子,我感觉到我快要把他的脖子勒断了。把我扶 到一辆面包车上时,他倒下去的动作比我还要快。他擦着汗,喘着气,躺了好半 天,才坐起来,说要送我上医院。我摇摇头。他问我为什么不去医院,我说我还 有要紧的事。他问我上哪儿,我说我去交通队。他不说话,看样子他已经明白八 九分了。 一路上,他把车开得很慢,我想,同是司机,有的撞了人就跑了,有的却要 救被别人撞倒的人,大千世界,谁能说" 人同此心" 呢?到了交通队,我发现门 口路面上躺着长长的一排人,白衣白帽,围着一口高高垫起的棺材。车没法过去, 司机说,今天看来不行了,等明天吧。他把我送到交通宾馆里,我给了他一些位, 他上街买了一套衣服,我洗了手和脸,脱下被泥水弄脏的衣服,换上新的。司机 又叫来服务员,安排好了我的吃饭问题,才离开。 第二天一早,他又开着车,将我送到交通队门口,穿白衣服的人群和垫得很 到的棺材仍然在,据旁观者说,这些人是从山东来的,他们家族中的一个十九岁 的少女被这儿的车撞死了,可司机给交通队送了礼,交通队只给判了一万多元的 人命价,他们不服,便闹开了。现在交通队的人都躲起来了。司机说,队长不一 定在,但既然来了,就进去碰碰运气吧。司机扶着我,走过了一段马路,这一段 还可以,可到上台阶的时候,上了没几台,豆大的汗珠就劈面而下,我的右臂勒 得司机气都上不来了,他想要把脖子从我的臂弯中挣脱,但越是疼,我的手臂就 缩得越紧。司机让我松一松他再去找个人来,松开手臂后,我几乎是整个人都瘫 在台阶上,司机正要去喊人的时候,一个人风尘仆仆来到我的面前,她是白银。 见到白银,司机很是恼火,说她怎么忍心将这样的人推到车上来这儿送死呢? 真没见过这样的女人。我的脸一下子红了,本想分辨几句,但看见白银安之若素、 从容自在的样子,我不好再往下说了。白银很谦虚地说:谢谢你照顾了他。这时, 我的心动了一下,一种异常陌生而又出奇甜蜜的东西这我的心中吹拂,我对生活 突然有了不同于以往的感受,我觉得生活向我伸出了一只手,我已经抓住了一根 手指头。 他们把我送到交通队,队长确实在办公室,他正在和一个人讨论白衣人群与 棺材的问题,我把交通队的介绍信给他,他马上开了一封介绍信,署名上也是姓 宋。我当时很是纳闷:是不是天下的交警队长都姓宋?宋队长开了介绍信,很客 气地说,这事情他们帮我查一下不是不可以,但有一个条件——我必须租一辆车, 把他们交通队的人拉上,才能去查。他怕我发问,马上解释说:现在我们的人和 车都很忙,我们不可能专门抽出一辆车来供你使用。说完,他就走了。 从交通队出来,司机说眼下最主要的事情并不是抓肇事司机,而是治病养伤。 否则这样下去,无异于找死。白银就说让我在这儿住院,我知道口袋里的钱不够, 但不便明说,只是闷声不响。司机又把我送到交通宾馆,未等我问明他的身份, 就跑出去了。我喊白银赶紧出去问一下,赶不上就记住车号。白银喘着气来时, 说她只记住了车号。我说记住车号就够了,到交通队去查一查他的单位,不就知 道他是谁了。这点经验是我在车祸之后学来的。 二十一 下午,我给了白银200 元钱,让她去找司机的单位。晚上,她回来了。她说 直接给人家200 元钱显得太俗,于是买了一个很大的变形金刚,结果敲开门时, 却走出一个老太太,等了半天,司机也不来。老太太也不热情,她就起身告辞, 临走时留下一个便条,大概是说王忠兄(司机的姓名} ,真不巧,今天找你,你 不在,买了一个变形金刚,却交给了老太太。更为遗憾的是你帮了我们那么大忙, 却直到现在才知道你的姓名。不过也没什么,就算我们先挂个号,以后咱们会成 为朋友的。她还给王忠留下了我们的地址,让他有空来找我们。我说你干得真不 错,比我强多了。白银抿嘴笑了,像个孩子似的,满足而天真。她这个样子使我 忍不住想做点什么,但眼下这个样子,什么也做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