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休止的麻烦 林然做梦也没有想到,麻烦并没有至此结束,反倒是更加的棘手了。骆宇走 后,一连几天,林然都感到头痛、恶心。开始时,她并没有在意,以为是最近太 过紧张造成的。但是,这天午餐时,一位女同事的一句玩笑话,让她警示起来。 “嗨,林然,你不会又要当妈妈了吧,这可有点不合法。”同事打笑道。 “去你的,我都多大了。” “多大,年轻着呢,离不能孕育的日子还早着呢。再说,你老公的条件,让 你再生十个也是不成问题的。” “去你的,好歹也为人师表,不怕被学生听到,笑你不正经吗?” 林然嘴里虽然说笑着,但同事的话还是让她心里一惊,她细想一下,每月必 来的好朋友似乎推迟许久了。一下课,林然急忙心事重重地赶往医院。 “你怀孕了。”大夫看了看化验单,机械地回答。 “什么?”林然有点震惊。 “你怀孕了。”大夫不耐烦地重复。 “你确定?”林然明知故问。 “什么话,我是个有十多年医龄的太夫了,连这么简单的问题还能看错吗?” 林然没听完大夫话,就离开了。生过乐乐后,她没有再怀过孕,她没法冷静 地接受这个事实。走出门诊楼,林然的脚像踩了棉花一样,晕乎乎的,于是她强 撑着身体走到了门诊楼前花园的凉亭里,坐了下来。闻着略带消毒水味的清新草 香,林然的心渐渐平静了些。 “你说能怎么办,你能让它名正言顺的降生吗?”身后,传来了一个女人略 带悲凉的声音。林然直觉地扭转头,望望那个声音的出处。那是个比她要年轻许 多的女人,她微微隆起的腹部向人们宣告她即将成为一个母亲。但女人身边女人 略带惊慌的神情又给了人们一个很不体面的事实,他们并不是夫妻。 “别这样,我也不想,可是不是没有办法吗?”男人解释。 “算了,早该想到有这一天的。”女人的声音愈加悲哀了,神情之中也显出 了一种绝望,她起身,向门诊部的方向走去,男人低着头无声地跟在了后面。林 然明白,他们是要给那个尚未成熟的生命一个无法拒绝的结局。 林然用手摸了摸平坦的小腹,不禁打了个寒战,她突然间意识到一个十分清 晰的事实,在不久之后,她也会像那个女人,带着点悲凉地走进那扇门。因为这 个生命是不应该属于她的,尤其是现在,她不能让它阻止她回到正途,因为佟昊 已经回去了。 在那个电话没来之前,佟昊一直都在陪着唯一,唯一说,要让他们用于结婚 的每一样东西都印上他们俩个人的痕迹。佟昊勉强装出饶有兴趣地样子,在一旁 跟随着。 “这个怎么样,放在更衣室里应该很适合。”唯一又看上了一面略带古朴的 镜子。 “好,你看上的都好。”佟昊应承着。 “你怎么了,不高兴吗?”唯一看到佟昊脸上隐约的不耐烦。 “没有的事。”佟昊在镜子里看到了自己僵直的笑容,他有点气恼,想尽快 找个什么理由好让自己脱离这种令自己都厌恶的虚伪。这时,救命的电话来了。 是医院打来的。 “不能陪你逛了,我得去趟医院。”放下电话,佟昊说道。 “是不是上次体验出了什么事情。” “应该不会,只是说让去拿一下结果,一起去吗?” “算了,我还想再逛逛,反正也没有什么事情,你自己去就可以了。” 走进医院,佟昊看到那个时刻萦绕在他心头的影子向门诊部走,步伐很慢, 像是在等待着什么决定。佟昊不由自主地跟了上去,跟着那个影子走进妇产科。 不一会儿,又看着那个影子带着一脸的眼泪和一脸的疼痛走出来。佟昊躲避在暗 处,看着影子走远,然后走进同一扇门。 “什么,你说她怀孕了是吗?”佟昊吃惊地问着大夫。 “是,那么说你也不知道他不想要孩子了,是吗?”大夫反问道。 “什么,她不想要这个孩子了吗?” “是,她说你们已经有了一个女儿了,不想再要这个孩子了,她已经订下了 做流产手术的日期,怎么你不知道吗?” “哦,是,我们之间有点误会。” 佟昊带着无尽地失落回到家,一进门,他就将自己抛到床上,他不知道自己 的心情究竟该怎样。孩子,一个幼小的生命在他心爱的女人体内孕育着,他渴望 做父亲,尤其是做这个孩子的父亲,可是,现实又是怎样地呢,那个生命很快就 会消失,甚至来不及在大地上踏下一个足迹。 “你怎么回来了,医生怎么说?”唯一进屋的时候,见佟昊在,有些纳闷。 “噢,我忘记了去拿了,路上处理了点事,就把去医院的事情忘记了。”佟 昊勉强笑了笑,他不能在唯一面前泄露心思,他起身,抓过车钥匙,“我这就去 拿儿。” “算了,不在这一时,明天再去也晚不了。” “不,我去去就回。” 在这同一个下午,佟昊经历了一喜一悲。喜,也许是短暂的,甚至是不明朗 的,但悲,却是长久的,清晰的。佟昊手中拿着化验单,坐在医院花园里一个阴 暗的角落,痴痴地望着前方。这张化验单无疑对他是一种惩罚,弱精症,那是怎 样的该死的病。也许他再也不会有孩子了,可是现在呢,他明明是有孩子的,他 敢肯定那个孩子一定是他的。老天爷是最会开玩笑的。他要怎么做,放弃孩子还 是放弃唯一。他无法抉择,哪种抉择都是一种痛苦。 接下来的几天,林然都在等待中度过,令人几乎无法忍受的等待。每个夜晚, 她都会在黑暗中轻抚着小腹,感受着生命的悸动,然后在清晨带着满脸的泪水, 看着镜子中自己坚定的决心一点点的消退。她需要动力,一个使她不再动摇的动 力。 动力来了。 这天早上,骆家的律师早早来到了别墅,他带来了外公的遗嘱。遗嘱的内容 大大出乎林然的意料之外,她与骆宇得到了爷爷百分之三十的股份。在律师宣读 过后,林然的决心又重新恢复到了坚毅的原点,不管为了什么,她都必须舍弃腹 中的孩子。 预定的手术日期很快到来了,林然早早地来了医院,一来,她害怕碰到熟人, 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一来,也是为了避免自己的决心再次动摇。 天还没亮的时候,佟昊就守在了医院的门口,见到林然,他的心被狠狠地刺 痛了一下。她到底还是来了。 “真巧。”林然极不自然地打着招呼。 “你不想告诉我些什么吗?”佟昊单刀直入。 “告诉你什么?” “这个孩子是我的,不是吗?” “我想我们无缘成为他的父母。” “或许吧,但至少你得让我知道,曾经有那么一个生命存在过。”佟昊的声 音里透着悲凉。 “有什么意义呢,结果还是一样的。” “也许我们可以找到一个解决的变法。” “这又何必呢,我们不该再伤害其他人了。”林然决然地走进了医院,佟昊 抬抬手,想去制止,但很快,又放下了手,对于她,他没有权利,即使是那个孩 子,他也没有权利的。 林然躺在手术台上,一边的护士正在准备器械,寂静之中的叮当声格外的清 脆。林然的泪顺着眼角流到手术台上,那些器械很快就会带走她腹中的生命。 “准备好了吗?我们开始吧。”大夫低头问着林然。 林然艰难地点了点头。 冰冷的手术器械伸向了林然的双腿,当它们碰触到她腿内侧的肌肤时,她不 禁从内心深处打了个寒战。猛然间,她想起了被母亲扼杀的那个孩子,那凄惨的 哭声很快在手术室里萦绕着,像是在痛诉,又像是在斥责。 不,她没权扼杀她的孩子,她不能夺走无辜的生命,她不能成为第二个母亲。 就在此时,她甚至还能感到它的心跳。 “不,你们不能夺走我的孩子。”想到这儿,林然猝然起身,紧紧地护住了 肚子,歇斯底里地喊道。 医生愕然地望了望林然,然后带着嘲笑,说道,“有病。” 林然没有为医生的无情愤慨,因为真正无情地是她自己。而医生,那不过是 她的职业而已。她大概已经习惯了去中止那个被称为胚胎的东西的发育。 林然决定冒一次险,她要留下孩子,与此同时,她几乎可以预知所有人知道 真相后的态度,但是她还是要留下他,她不想步母亲的后尘,她可以放任自己的 可恶,却不能容忍自己的残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