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马里安诺·鲁比奥是个喜欢同时品尝一打馅饼的人,当然,这些馅饼的馅都是 用纯金做的。他是秘鲁驻美国的总领事,但他大部分时间是在纽约度过的。他还是 许多南美国家大企业利益的国际代表。他是哥伦比亚主要的毒品垄断集团大头目英 齐奥·塔利班的个人密友。 鲁比奥在个人生活和事业上都一帆风顺。他四十五岁,仍然单身,是个体面的 追逐女人老手。他总是手头只保持一位情妇,在换更年轻的美人时,仍会把原先的 情妇慷慨地妥善安排好。他长相英俊,谈吐风趣幽默,又是跳舞高手。他在住宅里 有一个很大的酒窖,一个手艺高超的三星级厨师。 但是像许多命运宠儿一样,鲁比奥相信只要努力,命运会更好。他喜欢开动脑 子,与对手一争高低。他需要冒险带来的刺激,以调节丰富他在异国他乡的生活。 他参与了向别国非法出口技术,在毒品大王最高层之间建立了联络渠道,他作为经 手人,向美国一些科学家支付钱财让他们移居南美国家。他甚至与提蒙那布塔拉也 有交道,布塔拉习性反复无常,为人与英齐奥·塔利班一样奸诈危险。 像所有甘冒大风险的赌徒一样,鲁比奥对自己手中控有爱司大牌十分自豪。他 拥有外交豁免权,不受那些法律条款的威胁。但他也明白还有其他一些危险存在, 在这些危险领域里他十分谨慎小心。 他收入极为可观,花钱也慷慨无度。有钱能使鬼推磨,只要肯花钱,在世上什 么东西都能买到,包括女人的爱情。他喜欢资助以前的情妇,她们仍然是很有价值 的朋友。他是个很大方的主人,聪明地知道珍惜手下人的忠诚。 此时,在他那很幸运地被作为秘鲁领事馆一部分的纽约公寓里,鲁比奥在打扮 穿着,准备去赴与尼科尔·阿普里尔的约会,两人共进晚餐。那约会对他来说与往 常的没什么不同,一半是为了生意,一半是为了愉悦。他最初是在尼科尔一个重要 客户举行的晚宴上遇上她的。一看见她,鲁比奥就被她那与众有所不同的美貌吸引 住了。尼科尔那线条分明、神情坚毅的脸上配着充满智慧的一双眼睛和嘴巴,她那 娇小却又丰满妖烧的身段,还有那作为黑手党大头目唐·雷蒙多·阿普里尔女儿的 光环,这一切都令他心动不已。 鲁比奥也令她着迷,但没到令她昏头昏脑的程度,鲁比奥因此对她更为钦佩。 他欣赏浪漫但又不失理智的女人。他得用实际行动,而不是空洞的言辞去赢得她的 尊重。他当即付诸行动,请她代理他的一位客户,办理一件极有油水的业务。他听 说了她经办大量义务案件,为废除死刑呐喊,甚至为一些已被定罪的杀人犯辩护, 以使他们免于处死。对他来说,她正是那种理想的现代女性——漂亮、职业层次很 高、在交往中又善解人意。如能去除掉对性的某种保守观念,她倒是可以作为一年 左右时间里十分理想的伙伴。 所有这一切都是在唐遇害之前。 而现在,他求爱的主要目的是要打听尼科尔和她那两个哥哥是否愿意把他们的 银行出售给布塔拉和塔利班。要是他们愿意,那就没必要去杀死阿斯特·维奥拉了。 英齐奥·塔利班等待了很久。在杀了雷蒙多·阿普里尔九个多月后,他还没对 唐那些银行的继承人采取行动。已经花了大量的钱财,他给了提蒙那·布塔拉几百 万美元去贿赂联邦调查局和纽约警方的人,去收买斯图尔佐兄弟俩为之效力。然而, 他并没进一步展开计划。 塔利班并不是人们想象中那种手握大权的毒枭的粗俗形象。他出身于一个受人 尊敬的富裕之家,甚至代表他的祖国阿根廷打过马球。他现在居住在哥斯达黎加, 持有哥斯达黎加的外交护照,在国外享有豁免权。他与哥伦比亚的毒品集团、土耳 其的毒品种植者和意大利的毒品提炼者都保持着关系。他用贿赂手段打通了上上下 下各级官员,使得毒品贩运畅通无阻。他策划了把大量毒品偷运进美国。他还诱使 美国一些核能科学家去拉丁美洲一些国家,并提供金钱让他们开展研究工作。从任 何角度来看,他都是个办事谨慎又极为能干的实干家,并且积累起了巨大的财富。 但他是个现行制度的反叛者。他疯狂地捍卫毒品出售。毒品是人类精神的救星, 是穷困潦倒和精神紊乱者的避难所。毒品还是失恋者的希望所在,是我们这个精神 匾乏时代那些内心空虚迷茫之徒的心灵寄托所在。不管怎么说,要是你不再相信上 帝、社会、自身的价值,那你还指望怎样?杀了自己?毒品使人们活在一个梦幻和 希望的王国里。所需要的只是那么一点节制。无论如何,毒品像烈酒和香烟,像贫 穷和绝望杀死过那么多人吗?没有。在道义上,塔利班自认为是清白的。 英齐奥·塔利班在全世界有个绰号,人称“接种员”。在南美拥有巨大财产— —无论是油田、汽车生产厂或公司的外国实业家和投资者都得派遣一些高级主管人 员到当地工作。有许多这种人员来自美国。它们的最大问题是派遣人员在国外被绑 架,因而往往得花费数百万美元赎回肉票。 英齐奥·塔利班手下有一家公司,专门保护那些高级主管人员不被绑架,他自 己每年都要访问美国,与那些公司商谈合同事宜。他这样做不仅仅是为了赚钱,也 因为他需要这些公司的一些工业和科学资源。总之,他起到了类似接种服务的作用。 这对他来说十分重要。 但是他还有一个更为凶险的念头。他认为国际性打击非法毒品制造贩运是对他 展开的圣战,他决心要捍卫自己的王国。因此,他心里燃起一些看似荒诞的野心。 他渴望拥有核攻击能力,作为灾难临头时的抗衡手段。当然,不到最后紧急关头他 是不会甩出这一杀手铜的,但这肯定是件讨价还价的有效武器。这种狂妄的念头在 一般人看来似乎荒唐可笑,但纽约的联邦调查局负责人库尔特·西尔克却不这样认 为。 在他的职业生涯中,库尔特·西尔克曾经被派送到联邦调查局的一所反恐怖学 校学习。他被挑选参加那为期六个月的课程是因为局长十分赞赏他的工作成绩。在 学习期间,他接触到了最为机密的一些备忘录和案例设想(当然,他并不知道还有 更为保密的这等资料),都是研究一些小国恐怖分子使用核武器的可能性的。那些 资料详细列举了哪些国家拥有核武器。公众知道的有俄国、法国和英国,可能还有 印度和巴基斯坦。一般认为以色列也拥有核能力。库尔特惊讶地读到一些设想,详 细叙述了一旦阿拉伯集团发难,使以色列的生存受到威胁时,以色列会不惜动用核 武器的可能性。 对于美国来说,这一问题有两种解决办法。第一是如果以色列受到攻击,美国 将在以色列被迫动用核武器之前就站在以色列一边。或者在危急关头,如果以色列 败局已无可挽回,美国将被迫扫除掉以色列的核能力。 英国和法国不会形成什么问题,它们从来不会冒发动核战争的风险。印度没有 野心,巴基斯坦瞬间就会被解除核能力。中国不能贸然行事,因为它在短期内还不 具备必需的工业辅助能力。 最直接的危险来自一些像伊拉克、伊朗和利比亚之类的小国,这些国家的领导 人大都是胆大妄为之徒,至少实例设想是这么分析的。解决方案几乎是众口一词: 对这些国家实施核轰炸,夷为平地。 最为迫在眉睫的危险是那些暗中受到某个外国强权在金钱上和其他方面支持的 恐怖组织把一枚核武器偷运进美国,并在某个大城市里引爆。可能是华盛顿特区, 或是纽约。这是难以避免的。针对性的解决方案是成立特别行动队,使用反情报力 量进行侦讯,然后对这些恐怖分子和幕后支持者采取极端的打击行动。这会需要通 过一些与美国公民权利相左的特别法律。实例设想也承认,只有在有人最终成功地 把美国某个大都市的一大部分炸上天之后,才有可能通过这种法律。到那时,这种 法律才可能顺利通过。可是在这之前,正如一份实例设想以轻松口吻指出的,“这 得看抽签的运气了。” 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份实例设想描述了犯罪性使用核装置。显然,有关人士并未 对此予以足够的重视,理由是,所需动用的技术能力、材料购置和涉及人员之广必 然会走漏风声的。对此解决方案是最高法院将无须经过司法程序就对任何该等犯罪 的幕后指挥者判处死刑。可这只是突发奇想,库尔特·西尔克想道。只是空谈而已。 这个国家得等待发生事件后才会醒悟。 可现在,数年之后,西尔克意识到这种事正在发生之中。英齐奥·塔利班想要 拥有一枚他自己的小型核炸弹。他诱使美国科学家去南美一些国家,为他们建起了 实验室,提供资金让他们搞科研。正是这个塔利班想把手伸进唐·阿普里尔的银行, 以便设立一个数十亿美元的战争钱库,用以购买设备和材料——这就是西尔克经调 查后得出的结论。现在他得怎么办? 他会在下次去华盛顿联邦调查局总部时与局长商讨这一问题。但他并没信心联 邦调查局能够解决这一问题。一个像英齐奥·塔利班的人从不会举手缴械的。 英齐奥·塔利班来到美国与提蒙那·布塔拉会晤,着手收购唐·阿普里尔的那 些银行。同时,西西里的科利思帮派头目迈克尔·格雷兹拉也来到了纽约,准备与 塔利班和布塔拉一起研究制定在世界各地非法贩卖毒品的详细计划。他们来到的方 式截然不同。 塔利班是乘私人飞机到纽约的,同机到达的有五十个左右随从和保镖。手下人 身着统一服装:白色外衣、蓝色衬衫、粉红色领带,头上戴着黄色巴拿马软边帽, 那模样像是一些南美伦巴舞团的成员,塔利班和他那批手下人都持有哥斯达黎加护 照,塔利班当然还享有哥斯达黎加外交豁免权。 塔利班和随从住进了一家小型私人旅馆,那家旅馆是总领事先生以秘鲁领事馆 的名义拥有的。塔利班不像是个偷偷摸摸的毒品贩子那样来去时鬼鬼祟祟。他毕竟 是“接种人”,是美国一些大公司的代表,这足以保证他在美国的旅程十分愉快。 他出席百老汇演出开幕式,观看林肯艺术中心的芭蕾舞和大都市歌剧院的演出,聆 听南美著名艺术家演出的音乐会。他甚至以南美农场工人联合会主席的身份参加访 谈会,利用这一讲坛捍卫对非法毒品的使用。其中一次在公共广播公司电台与查利 ·罗斯的访谈还引起了舆论哗然。塔利班认为,美国在全世界打击使用可卡因、海 洛因和大麻是种可耻的殖民主义行为。一些南美国家的工人依靠种植毒品原料植物 养家糊口。谁会指责一个做梦都受到贫穷困扰的人寄希望于使用毒品获得几小时的 快慰?这真是不近人情的做法。香烟和烈酒呢?它们的危害更大。 说到这里,那五十个膝盖上放着巴拿马帽子的随从在演播室里拼命鼓掌。当查 利·罗斯问起毒品所造成的危害时,塔利班显得格外真诚。他的组织正在投入巨资 研究改进毒品,使毒品不具有危害性;总之,它们完全可以成为处方药品。研究项 目由德高望重的医生,而不是美国医学协会的走卒主持进行,那些走卒不可理喻地 一概反对麻醉品,对美国药品管理委员会唯命是从。不,麻醉品可能是人类下一个 最大的幸福所在。那五十顶黄色巴拿马帽子抛上了半空中。 而西西里科利思帮派头目迈克尔·格雷兹拉以一种全然不同的方式来到纽约。 他悄然溜进纽约,随身只有两个保镖。他骨瘦如柴,脑袋长得有点怪异,嘴边留有 一长条刀疤。他走路时用一根手杖,年轻时在巴勒莫曾被枪打断腿。他以凶残奸诈 著称,据说曾策划了对西西里两位最著名的反黑手党法官的谋杀。 格雷兹拉作为布塔拉的客人住进了他的家。他并不担心自己的安全,因为布塔 拉的全部毒品交易都得仰仗他。 他们会晤的议题是规划制定控制阿普里尔那些银行的策略。这对于洗净从毒品 黑市上流人腰包的数十亿美元,及攫取纽约金融世界的权力都至关重要。对于英齐 奥·塔利班来说,这不但是洗净毒品利润的问题,还是为他核武器库中提供资金。 还会使他的接种人地位更为稳固。 他们在秘鲁领馆会面。领馆警备严密,还享有外交豁免权。总领事马里安诺· 鲁比奥是个好客的主人。他坐享他们收益的分成,出面维护他们在美国的权益,因 此满心欢喜。 四人在一张椭圆形小桌边坐定,形成了一幅颇为有趣的景象。 格雷兹拉穿着黑色闪亮的外衣,里面是白衬衫,薄薄的一条黑领带,像个办丧 事的人,他实际上还在为六个月前去世的母亲戴孝。他说话声音很轻,语调低沉, 带有很重的口音,但说的话在座的人都听得很清楚。他外貌看上去十分腼腆,彬彬 有礼,难以想象是个双手沾有数百名西西里执法官鲜血的刽子手。 提蒙那·布塔拉是四人中唯一以英语为母语的人,他说起话来声音洪亮,像是 在吼,仿佛其他人都是聋子。他的衣饰也仿佛在叫喊:他穿着灰色外衣,暗黄色衬 衫,闪亮的蓝色丝领带。上衣裁剪得很得体,要不是钮扣未扣上露出了蓝色的背带, 他那圆滚滚的大肚子原来是看不出的。 英齐奥·塔利班看上去是那种典型的南美人。他穿着一件白色松垮的丝衬衫, 脖子上围着一条深红色的手帕,手中规规矩矩地拿着一顶黄色的巴拿马帽子。他说 英语时带有略为跳跃的口音,嗓音像夜莺般甜美。今天他那轮廓分明的印第安人脸 孔紧板着;他是个对这世界不甚满意的人。 马里安诺·鲁比奥是唯一看来心情很好的人。他那和蔼的模样感染了其他人。 他说一口很标准的英国英语,他穿的衣饰风格是他自己所说的“便服”,那是绿色 丝绸睡衣和深森林绿的浴袍。他穿着软底褐色拖鞋,鞋边滚着白色的羊毛绒。不管 怎样,这儿是他的官邸,他可以衣着随便些。 塔利班先开口,他极为客气地直接对布塔拉说道,“提蒙那,我的朋友,”他 说道,“我花了这么多钱搬掉了唐这个障碍,可我们还没把他的银行搞到手。我们 等了几乎一年了。” 总领事开口说话,他的语气柔和,显然要平息塔利班心中的不满。“亲爱的英 齐奥,”他说道。“我出面想买下那些银行,布塔拉也出面尝试过。可我们遇到了 一个未料到的障碍。就是唐的侄子阿斯特·维奥拉。他现在掌管那些银行,并拒绝 出售。” “是吗?”英齐奥说道。“那他为什么还活着?” 布塔拉哈哈大笑,笑声在屋里回荡。“因为他并不容易对付,”他说道。“我 派了四个人监视他的住处,却最终不知去向了。现在我还不知道他的确切踪迹。他 行动时随身总带着一大批保镖。” “没有人是无法干掉的。”塔利班说道。他那欢快的嗓音吐出这些词语仿佛是 首抒情诗配上一首流行歌曲。 格雷兹拉开口说话了。“我们知道阿斯特曾在前些年里回到了西西里去。他是 个运气很好的人,同样也是个很有本事的人。我们在西西里曾设法干掉他,还以为 他已经死了。如果我们再次动手,一定要确保万无一失。他是个极其危险的人物。” 塔利班对布塔拉说道,“你说你有个联邦调查局的人听你使唤?顾不得那么多 了,让他上。” “他还干不了这事。”布塔拉说道。“联邦调查局的人要比纽约警方更正统些。 他们不会直接干这种动刀动枪的事的。” “好吧,”塔利班说道。“那我们就绑架唐的一个子女,用他与阿斯特讨价还 价。马里安诺,你认识唐的女儿。”他向鲁比奥挤挤眼。“你设法把她引出来。” 鲁比奥对这建议并不认可。他吸了口他在早餐后常吸的那种细雪茄烟,随后拉 开嗓门毫不客气地说道,“不行。”他略为停顿又说,“我喜欢这姑娘,不会对她 动手的。我反对你们动她的任何主意。” 其他几位惊奇地望着他。这位总领事在实际权势上远比他们逊色。他注意到了 他们的反应,马上换上了笑脸,态度又变得和蔼起来。 “我知道自己有这毛病,我喜欢女人。不过请相信我,这次我有充足和正确的 政治理由。英齐奥,我知道绑架是你的拿手好戏,但在美国往往行不通,特别是绑 架一个女人。要是你试试她那两个哥哥中的哪一个,并与阿斯特迅速达成交易,或 许还有一点希望。” “瓦莱里瓦斯不行,”布塔拉说道。“他是军队里的情报官,有中央情报局的 朋友。我们可不希望漏子捅得这么大。” “那就是马科托尼奥了,”总领事说道。“我可以设法同阿斯特谈。” “把收购银行的价格出得更高些,”格雷兹拉轻声说道。“尽量避免使用暴力。 相信我,这种事我经历过多次了。以往总是用枪而不是钱解决,结果总是花费了更 多的钱才了事。” 他们略感惊异地望着他。格雷兹拉是素来以暴力手段著称的。 “迈克尔,”总领事说道,“这事关系到数十亿美元。阿斯特还是不愿出售。” 格雷兹拉耸耸肩。“要是只能动武,那也只能如此。但得谨慎小心。要是你能 在与他谈判期间让他在公开场合露面,我们就能干掉他。” 布塔拉脸上露出了宽畅的笑容。“我喜欢听这话。马里安诺,”他对鲁比奥说 道,“不要老是被女人缠住,那是要误事的。” 马里安诺·鲁比奥终于说服尼科尔和她的哥哥坐下来与他牵线的财团商谈银行 的出售事宜。当然,阿斯特·维奥拉也得到场,尽管尼科尔不敢保证阿斯特一定会 来。 在会晤前,阿斯特告诉尼科尔和她的两个哥哥应该说些什么,以及不折不扣地 怎样表现。他们明白了他的策略:让那财团认为他是他们希望收购银行的唯一障碍。 会晤在秘鲁领馆的会议室里进行。会晤期间不安排酒宴招待,只是准备了一些 自助餐点心,鲁比奥亲自为来宾斟酒,因为各人公务上的安排原因,会晤在晚上十 点开始。 鲁比奥为来客一一介绍,主持着双方的会晤。他递给尼科尔一个文件夹。“这 是建议的详情。简单地说,我们出的价钱比市场价高出百分之五十。虽然由我们完 全掌管银行,但阿普里尔家的股份将会在随后二十年里每年坐收我们赢利的百分之 十份额。你们会轻轻松松拿到很多钱,而不必为经营上的巨大压力而操心。” 众人不发一言,尼科尔简略地翻阅着文件。最后,她抬起头,说道,“这建议 确实很有吸引力,但告诉我,你们为什么肯出这么高的价格?” 鲁比奥满心欢喜地对她微笑。“行业间协调的需要,”他说道,“现在所有的 行业都需要互相协调,就像计算机行业和航空业,图书业和出版业,音乐和药品, 体育和电视业,等等。所有行业都离不开互相协调。有了阿普里尔家族的银行,我 们能够在国际金融业上更好地协调。我们能控制城市建筑业,政府的选择。我们的 财团是全球性的,需要你们的银行,因此出价也就高些。” 尼科尔对财团的其他成员说道,“你们这些先生都是财团的平等合伙人?” 塔利班对尼科尔那黝黑的美貌和利落的言语十分欣赏,在回答时更是语气柔顺 谦和。“在这交易上,我们在法律地位上都是同等的。我还要向你保证,对于能与 阿普里尔家族共事,我感到莫大的荣幸。我十分敬仰你们的父亲。” 瓦莱里瓦斯脸无表情,冷冷地对塔利班直接说道,“不要误解我,我是愿意把 银行卖了的。但我更愿意干净彻底地卖了,不保留什么百分比股份。就我个人而言, 我希望自己与这事没任何关系。” “但你是愿意卖银行的?”塔利班问道。 “那当然,”瓦莱里瓦斯说道。“我希望能从此不再沾手此事。” 布塔拉想要说话,但鲁比奥打住了他。 “马科托尼奥,”他说道,“你认为这价钱怎样?你感兴趣吗?” 马科托尼奥主意已定似地说道,“我和瓦尔一样。最好能干净了断,不拖个什 么百分比的。这样,我们大家能从此分手,互祝好运。” “那好,我们可以那样成交,”鲁比奥说道。 尼科尔冷冷地说道,“那样的话,你们还得提高价钱,这你们做得到吗?” 塔利班说道,“没问题的,”他冲着尼科尔迷人地微笑着。 格雷兹拉一脸关注的神情,他语气十分客气地问道,“那我们亲爱的朋友阿斯 特·维奥拉怎样看?他同意吗?” 阿斯特仿佛困惑地笑了笑。“各位知道,我近来开始喜欢上了银行业务。再说, 唐·阿普里尔曾经要我答应不出售这些银行的。我很遗憾与我们家里其他几位成员 的看法不同,但我得说不。我拥有多数表决权。” “但唐的子女也有份的,”总领事说道。“他们可以上法庭起诉的。” 阿斯特哈哈大笑起来。 尼科尔坚定地说道,“我们不会那样干的。” 瓦莱里瓦斯苦笑着,马科托尼奥露出觉得这一主意十分荒谬可笑的神情。 布塔拉喃喃说道,“真是见鬼了。”他开始站起身要离去。 阿斯特用宽慰的语气说道,“请各位耐心些。也可能我会厌倦过银行家的生活。 过几个月我们再碰头谈谈吧。” “那当然,”鲁比奥说道。“但可能我们等不了这么久,这价钱会有变的。那 时你可能得不到这么高的价。”。 双方离去时没有互相握手道别。 阿普里尔家人和阿斯特离开后,迈克尔·格雷兹拉向同伙说道,“他是在争取 时间。他不会出售银行的。” 塔利班叹了口气:“真是个讨人喜欢的人。否则倒是可以交朋友的。可能我应 该请他上我在哥斯达黎加的庄园去作客,让他看看该怎样享受人生。” 其他人哈哈大笑起来。布塔拉粗俗地说道,“他不会跟你去度蜜月的,英齐奥。 我得在这里收拾他。” “希望能比以前更走运些,”塔利班说道。 “我低估了他,“布塔拉说道。“我当时怎么知道?一个喜欢在别人婚礼上唱 歌的家伙?我干的唐这件活怎样?没一点儿麻烦。” 总领事那漂亮的脸上露出了佩服的笑容,他说道,“干得真棒极了,提蒙那。 我们完全信任你。可这次也得尽快干。” 阿普里尔一家和阿斯特离开后去了一家意大利餐馆吃夜宵。那家餐馆有包房, 老板是唐的一个老朋友。 “我想你们都扮得好极了,”阿斯特对他们说道。“听起来你们都是反对我似 的。” “我们是反对你的,”瓦尔说道。 “为什么要这么演戏?”尼科尔说道。“我真的很不喜欢这样。” “这些家伙都与你们父亲的死有关,”阿斯特说道。“我不愿让他们认为能够 通过伤害你们任何一位而达到目的。” “你能肯定自己能对付他们?“马科托尼奥说道。 “不,不,”阿斯特辩解道。“但我可以藏起来,好好过日子。我可以上达科 他州,他们找不到我的。”他脸上笑容很自然,很真诚,其他人肯定会信以为真, 但他骗不了阿普里尔的子女。“现在,”他说道,“说说他们是否直接与你们有过 接触。” “迪·贝尔德托警长多次打电话给我过,”瓦莱里瓦斯说道。 阿斯特感到很意外。“他打电话给你会有什么事?” 瓦莱里瓦斯微笑着说道,“我在战地情报部门工作时,我们在熟人间常常打些 称之为‘你知道些啥’的电话。有的朋友想透些消息给你,或在一些事上帮上一把。 他们的真正目的是想了解你手头的某个调查侦讯工作进展情况。就这样,迪·贝尔 德托给我打电话,表面上是出于礼貌,告诉我他手头一些案情的最新进展。然后他 又会顺带问起你阿斯特的一些情况。他对你很感兴趣。” “这真是太抬举我了,”阿斯特微笑着说道。“他一定在哪儿听过我唱歌。” “没门,”马科托尼奥冷冷说道。“迪·贝尔德托也给我打过电话。他说他有 个拍警察系列片的主意。警察片在电视上很受欢迎的,我就让他谈谈看法。可他送 给我的材料都是些狗屁不通的东西。他用意并不在电视片上。他是要跟踪我们。” “好呀,”阿斯特说道。 “阿斯特,你希望他们把矛头对准你,而不是我们?”尼科尔说道。“那样做 不是太危险了吗?那个叫格雷兹拉的家伙给我一种不祥的感觉。” “噢,我知道这个人,”阿斯特说道。“他是个很理智的人。你那位总领事是 个货真价实的外交官,他把握得住塔利班。目前我唯一担心的是布塔拉。这个家伙 顽固不化,真会惹麻烦的。”他说这一切时仿佛就是在谈论日常琐事一般。 “可这能维持多久?”尼科尔问道。 “再等几个月吧,”阿斯特对她说道。“我答应到那时我们一切都会意见一致 的。” 瓦莱里瓦斯不信任地瞥了他一眼。“阿斯特,你总是个乐天派。要是你是我手 下的一名情报官员,我会把你打发去步兵部队清醒清醒的。” 这顿夜宵吃得并不愉快。尼科尔不断地打量着阿斯特,仿佛要从他身上掏出些 什么秘密来似的。瓦莱里瓦斯显然对阿斯特并不抱有信心,马科托尼奥则较为冷淡。 最后,阿斯特举起酒杯,欢快地说道,“你们都是些悲观的家伙,但我并不在意。 会有好戏上演的。这杯酒敬你们的父亲。” “敬伟大的唐·阿普里尔,”尼科尔苦着脸说道。 阿斯特微笑着对她说道,“对,敬伟大的唐。” 阿斯特总是在傍晚时分骑会儿马。这使他感到松弛,晚饭胃口会更好些。要是 他正在追求哪个女人,他总是让她与他并肩骑行。要是那个女人不会骑马,他就教 她如何骑。可要是她不喜欢马,那他就会停止追求她。 他在乡间庄园里修建了一条特别的骑马道,那条马道穿过一片树林。他喜欢林 中鸟儿的欢叫声,一些小动物的窸窣跑动声和小鹿的偶尔鸣叫声。他最感惬意的是 穿戴整套骑马服。那明亮的红色上装,褐色的骑马靴子,手中挥舞着实际从不使用 的鞭子,那顶黑色的麂皮狩猎帽子。他对着镜子自个儿微笑,仿佛感到自己真是个 拥有大片领地的英国贵族。 他来到马厩,马厩里有六匹他精心饲养的种马。他高兴地看到驯马师阿尔多· 蒙扎已经备好了其中一匹。他骑上马,慢慢遛步跑上树林里的马道。他逐渐加速, 跑过一片林地。这时夕阳西沉,阳光斜着照射透过交织在一起的树叶,映衬得金红 色斑驳陆离的整片树丛像个大华盖一般,洒落在马前身后的只有缕缕金光。马蹄扬 起了地上腐败树叶的土腥味,前方有堆散发着芳香的麦秸肥堆,他纵马经过,来到 马道的岔口,从那儿可以从另一条路折回家。地上的阳光消失了。 他勒住缰绳。突然,前方闪出两个人影。他们都穿着庄园工人的宽松衣服,但 脸上戴着面具,手中拿着闪闪发亮的金属器具。阿斯特夹腿纵马,低垂着头紧贴在 马的一侧。树林里闪过炫目的亮光,子弹炸裂声震耳欲聋。那两个人近在咫尺,阿 斯特感到子弹打到了自己的侧边和背部。马受惊后狂奔,阿斯特拼命抓住缰绳,坚 持着伏在马背上,马驮着他顺着马道向前跑着,前方又有两个人。他们没戴面具, 手中也没武器。他失去了知觉,从马背上摔下来被那两个人接住。 事件发生后不到一个小时,库尔特·西尔克收到了救起阿斯特·维奥拉的监视 小组的报告。令他真正吃惊的是,阿斯特竟然在他那身花哨的红色骑马服里穿着防 弹衣,严严实实地护住了自己的身体。而且还不是普通的凯夫拉尔牌防弹衣①,而 是自己特制的。想想看,一个像阿斯特这样的人怎么会穿戴这种防护严密的盔甲? 一个面制品进口商,一个俱乐部演唱者,一个古怪的骑马爱好者。当然,子弹的冲 击力震昏了他,可是子弹未能穿透盔甲。阿斯特已经出院回家了。 ①凯夫拉尔牌防弹衣:采用质地牢固重量轻的合成纤维材料制作的防弹衣,这 种合成纤维常用以替代汽车轮胎等产品中的钢丝。 西尔克起草了一份备忘录,要求调查阿斯特从孩提时代起的详细经历。这个人 可能是一切问题的症结所在。但有一点他能肯定:他知道是谁想谋害阿斯特·维奥 拉。 阿斯特在瓦莱里瓦斯家里与堂兄姐再次见了面。他告诉了他们自己受到袭击的 事,怎样被子弹击中。“我要求你们给予帮助,”他说道。“你们拒绝了,这我能 理解,可现在我认为是你们重新考虑一下的时候了。这也是对你们大家的威胁。我 想,把银行卖了可以求得平安。那会是个双赢的结局。每个人都得到想要的东西。 或是我们选择一个一方赢一方输的结局。我们坚持不卖银行,击退并摧毁我们的对 手,不管他们是谁。当然,还会有双输的结局,这是我们要格外小心,尽力避免的。 那就是我们击败了对手,取得了胜利,但是政府却来收拾我们。” “那还不容易,”瓦莱里瓦斯说道。“把银行卖了,双方都赢了事。” 马科托尼奥说道,“我们不是西西里人;我们不愿为了复仇抛弃一切。” “我们把银行卖了,就等于把我们的未来给卖了,”尼科尔冷静地说道。“马 克,总有一天你会想拥有自己的电视网。瓦尔,要是能有巨额的政治捐款,有朝一 日你会当上大使或国防部长的。阿斯特,你能和滚石乐队一起唱歌的。”她对他微 笑着说,“当然,这有点看远了,”她突然变换了语调。“那只是些玩笑话。难道 杀死我们父亲对我们也是无动于衷的事?我们对他们的谋杀行为还要加以奖励?我 认为我们应该助阿斯特一臂之力才对。” “你知道你在说些什么吗?”瓦莱里瓦斯问道。 “当然知道,”尼科尔平静地答道。 阿斯特平心静气地对他们说道,“你们的父亲教导我说,不要让别人把他的意 志强加于你,否则活着就没意义了。瓦尔,战争也是那回事,对吧?” “战争是种双方失败的选择,”尼科尔尖锐地说道。 瓦莱里瓦斯显得情绪有些激动。“不管自由主义者怎么说,战争总是种一方赢 一方败的结局。赢得战争的一方是王,败者只能落荒而去。” “你们的父亲有过不平凡的经历。现在,那段经历得由我们大家一起来认真看 待。因此,我现在再次请求你们给予我帮助。请记住,我受命于你们的父亲,我的 职责是保护这个家族,这得靠保持有我们这些银行。” 瓦莱里瓦斯说道,“一个月里,我能给你提供些情报。” 阿斯特说道,“马克?” 马科托尼奥说道,“我立即着手进行那个项目。我说,二个月吧,不,三个月。” 阿斯特望着尼科尔。“尼科尔,你完成了那篇对你父亲在联邦调查局档案的分 析报告了吗?” “没,还没有。”她仿佛有点烦。“我们是否要让西尔克帮点忙?” 阿斯特微笑着。“西尔克也是嫌疑人之一,”他说道。“当我们收集到了所有 情报后,再决定怎么干。” 一个月后,瓦莱里瓦斯送来了一些情报——一些意料之外,令人皱眉的情报。 他通过一些中央情报局的熟人了解到了英齐奥·塔利班的背景。他在西西里、土耳 其、印度、巴基斯坦、哥伦比亚和一些拉丁美洲国家里都有关系。他甚至与西西里 的科利恩帮派也有联系,并且还占据上风。 根据瓦莱里瓦斯的情报,塔利班还向南美某些核研究实验室提供资金,所以千 方百计想在美国合法拥有巨额资金,用以购买设备和原料。他做着美梦,希望有朝 一日能掌握一种威力无穷的武器,在穷途末日之际能要挟政府当局。很自然的推理 是提蒙那·布塔拉是塔利班的幕前人物。这对阿斯特来说真是好消息。这场游戏还 有另一个玩家,一个在前排得与之较量的对手。 “塔利班的计划可行吗?”阿斯特问道。 “他自然认为是可行的,”瓦莱里瓦斯说道。“在他设立实验室的那些国家里, 他有政府官员的庇护。” “多谢了,瓦尔,”阿斯特说道,他亲热地拍着堂兄的肩头。 “没关系,”瓦莱里瓦斯说道。“不过也就是到此为止了。” 马科托尼奥花了六个星期时间研究库尔特·西尔克的档案材料。他给了阿斯特 一大叠西尔克的材料,阿斯特保留了二十四个小时后还给了马科托尼奥。 只是尼科尔让他有点烦。她借给了他一份联邦调查局的唐·阿普里尔档案,但 是有整整一大段是完全空白的。当他问起她时,她答道,“我收到时就是那样的。” 阿斯特仔细研究了档案,被删剪掉的部分似乎是他只有二岁时的一段内容。 “也就算了,”他对尼科尔说道。“这部分也太久远了,不会有什么要紧东西的。” 此时的阿斯特不再是个等闲之辈。他掌握了足够的情报可以向对手宣战了。 尼科尔曾被马里安诺·鲁比奥和他的殷勤求爱弄得晕头转向。她在年轻时因阿 斯特服从父亲的安排而遭到阿斯特背弃后,并未真正从阴影中恢复过来。她也曾和 一些权势煊赫的男人有过短暂而又谨慎的恋情,但她仍然认为男人总会朝三暮四, 对女人不忠。 但鲁比奥似乎是个例外。当她的时间安排影响到两人的约会时,他从不对她发 火。他理解她对事业看得很重,从不表露出许多男人的那种荒唐、侮辱性的情感, 即认为自己的妒忌是出于真情。 鲁比奥赠送礼物时出手极为大方也赢得了她的些许好感。更重要的是她感到他 这个人很有趣,还喜欢听他谈论文学和戏剧。但他最大的优点是他是个热情的恋人, 床上行家,除此之外,还不会占用她过多的时间。 一天晚上,鲁比奥带尼科尔去一家豪华餐馆和他的一些朋友一起用餐。这些朋 友中有一个是世界著名的南美小提琴手,他那诙谐口才和精妙的鬼故事令尼科尔十 分着迷;一位著名的歌剧演唱家,他在每道菜端上来时都要亮起歌喉唱出一段欢乐 的咏叹调,然后刀叉并进,仿佛随后要上电椅似的;另有一位是持保守观点的专栏 作者,是《纽约时报》世界事务的大腕级评论家,他很为自己同时遭受自由主义者 和保守主义者猛力抨击而感到自豪。 晚饭后,鲁比奥带尼科尔回到秘鲁领馆的宽敞公寓。他热切地与她做爱,不但 肉体上激烈,还耳边悄悄话说个不停。事后,他还把她从床上赤条条抱下床,和她 跳着舞,嘴里用西班牙语背诵着诗歌。尼科尔度过了十分愉快的时光。特别是在他 俩平静下来,他为两人倒好香槟酒,真诚地说着,“我真心爱你。”他那硕大的鼻 子和额头闪烁着,显得十分真诚。男人多么无耻。尼科尔对于自己背叛了他内心感 到十分安宁和满足。她的父亲会以她为荣的。她真正地在按黑手党的方式办事。 作为纽约市联邦调查局的头,库尔特·西尔克手头有着远比唐·雷蒙多·阿普 里尔被杀案更为重要的案件。其中有对六家大公司非法出口禁运机械,包括电脑技 术而进行的广泛调查。另一件是大烟草公司在国会调查委员会前作伪证案。第三件 是中层科学家移居南美国家如巴西、秘鲁和哥伦比亚的事。局长要听取这些案件的 调查进展情况。 在飞往华盛顿的飞机上,博克斯顿说道,“我们已经把烟草公司案结了,禁运 案也结了——内部文件,线人全都可以省力了。唯一还没完的是那些科学家。我猜 想这件事办完后你也可当上副局长了。他们无法否认你的功劳。” “那得看局长的,”西尔克说道。他知道为什么那些科学家会去南美,但他并 不想向博克斯顿说明。 在胡佛大厦里,博克斯顿被挡在了局长办公室外。 唐·阿普里尔遇害有十一个月了。西尔克写出了全部报告。阿普里尔的案子不 了了之,但他却在一些更为重要的案子上有了新进展。在此时刻,真有那么一点他 会被提升为局里几个主要副局长之一的希望。他以出色的业绩赢得了好评,他在工 作上是花了时间的。 局长高高的个子,举止温文尔雅,祖先是乘坐“五月花”渡船来到美国的。他 本来就极为富有,涉足政治只是为尽公民职责而已。在上任之初,他就定下极为严 格的规矩。“不搞花招,”他用浓重的美国鼻音幽默地说道。“一切照章办事。不 钻人权法案的空子。联邦调查局的工作人员必须始终温文尔雅,为人公正,在个人 私生活上无懈可击。”只要有任何一点丑闻——殴打妻子、酗酒、与当地警方人员 关系过于密切、任何第三等级的反常举止——即使你叔叔是参议员,你也得滚蛋。 十年来,这些已是局里的规矩了。同样,要是你引起了新闻界的太多注意,就得上 阿拉斯加去看护爱斯基摩人。 局长请西尔克在他那宽大的写字桌对面一张极为不舒服的椅子里入座。 “西尔克,”他说道,“我要你来有几个原因。第一,我在你个人档案里放入 了一封特别推荐信,表彰你在纽约铲除黑手党工作中的成就。因为你的辛勤工作, 我们把他们全部收入了网中。我祝贺你。”他向前探身伸手与西尔克握握手。“我 们没有公开此事是因为局里工作人员的成就就是局里的成就。再说,那样做也会危 及到你个人的安全。” “只有一些疯子会有些麻烦,”西尔克说道。“犯罪组织都很清楚,他们不敢 对联邦调查局的人动粗。” “你是在暗示局里有个人间争功夺利的事,”局长说道。 “不,不,”西尔克说道。“只不过我们应该加以注意罢了。” 局长放过了这一话题。凡事都有个度。有好品行的人总是得事事谨慎小心。 “让你一直伸长了脖子盼望是件不公平的事,”局长说道。“我已决定不任命你为 我在这儿华盛顿的副手之一,目前不这么做。理由是,你干外勤极其出色,而这方 面还有大量工作要做。黑手党,恕我不知应该怎样更准确地称呼他们,还在活动。 其次,你有个线人,但拒绝把他的名字正式告诉哪怕是局里最高层的监视人员。当 然,在私下你告诉了我们,他的保密代号为‘阿弗莱克斯’。从非正式角度来说, 你也没错。再说,你和纽约某个主要警员的关系太密切了。” 局长和西尔克在这次会晤议程上还有其他一些事要谈。“我们那个代号为‘拒 绝作证’的行动进行得怎样了?”局长问道。“我们千万得小心,行动的所有方面 都必须在法律上无懈可击。” “那当然,”西尔克说道,他一脸正直的模样。局长其实心里也很清楚,得见 机行事。“我们还有一些障碍。雷蒙多·阿普里尔一直拒绝与我们合作。当然,现 在这一障碍不复存在了。” “阿普里尔先生的被杀倒是方便了我们,”局长讥讽地说道。“我不必再问你 是否事先知道,那样会使你感到不高兴的。大概是你那位朋友布塔拉干的吧?” “我们可不知道,”西尔克说道。“意大利人从不事先来找当局的。我们总是 在事后去收尸而已。现在我按照我们谈过的找过阿斯特·维奥拉了。他签了保密文 件,但拒绝合作。他不愿与布塔拉有业务往来,也不愿出售银行。”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局长问道。“你知道这至关重要。如果我们能够根据 涉嫌诈骗及腐败组织法律对银行起诉,就能够把银行收归政府所有。那上百亿的资 产将被用作反犯罪经费。这对于局里来说真是天大的胜利。那样的话,我们可以结 束你与布塔拉的联系了。那时他没什么价值了。库尔特,我们的处境真是十分微妙。 只有我本人和我的几个副手知道你与布塔拉之间的合作,知道你从他那儿收取钱财, 以及他认为你是他的同伙。你可能会有生命之忧的。” “他不敢伤害联邦调查局的人的,”西尔克说道。“他是很疯狂,但还没疯狂 到这份上。” “好吧。在这一行动中布塔拉得舍去,”局长说道。“你的计划呢?” “这个叫阿斯特·维奥拉的并不是人们所说的平庸无能之徒,”西尔克说道。 “我查了他的过去。同时,我会要阿普里尔的子女一起反对他。但我担心的是,我 们是否能够因为他们现在的所作所为而让涉嫌诈骗及腐败组织法律的效力追溯到十 年以前的事?” “那是我们司法部长的事了,”局长说道。“我们只要把一只脚插进门缝,剩 下的事自然会由成百上千的律师去做。但我们得搞到些在法庭上站得住脚的东西。” “还有我那个开曼群岛上让布塔拉付人款项的秘密账户,”西尔克说道。“我 想你应该提些钱出来,让他以为我在用那些钱。” “我会安排的,”局长说道。“我得说,你那个提蒙拿·布塔拉倒是不小气。” “他真的相信我在为他忙活,”西尔克微笑着说道。 “你要当心,”局长说道。“不要留下什么把柄,让他们逼你就范,真的充当 他们爪牙,成为犯罪的帮凶。” “这我明白,”西尔克说道。他心中想,说是容易,可做起来有多难。 “不要冒不必要的险,”局长说道。“记住,南美和西西里的贩毒歹徒都与布 塔拉有染。他们都是些亡命之徒。” “我是否应该每日以口头或书面形式向你报告?”西尔克问道。 “都不要,”局长说道。“我对你的人品绝对相信。我也不想非得对某个国会 委员会撒谎。要想成为我的副手之一,你得把这些事情办得清清楚楚。”他期待似 地等候着。 西尔克从来不敢在局长面前思索自己的真正想法,仿佛面前这个人能够读到他 的想法似的。但此时他仍然忍不住冒出了反叛念头。局长这狗日养的认为自己是谁, 是美国的公民自由协会?他在备忘录中强调说黑手党不是意大利人,穆斯林人不是 恐怖分子,黑人不是犯罪阶层。那么,他究竟认为是谁在大街上干下犯罪勾当的? 但是西尔克平静地说道,“先生,要是你让我辞职,我工作加班加点,足以让 我提前退休了。” “不,”局长说道。“回答我的问题。你能够把这些关系理得清清楚楚吧?” “我已经把所有线人的名字都告诉了局里,”西尔克说道。“至于说见机行事, 那是个理解上的问题。说到与地方警方人员关系密切问题,那是为了局里而在搞人 际关系。” “你的业绩是对工作的最好说明,”局长说道。“让我们再试一年,继续干吧。” 他沉默许久,叹了口气。然后,他用似乎不耐烦的口吻问道,“根据你的判断,我 们是否已经有足够的证据,能证明烟草公司主管人员作伪证了呢?” “那是很容易的事,”西尔克说道,他有些奇怪局长怎么会问这个。他有全部 的档案材料。 “那也可能只是他们个人的见解,”局长说道。“民意调查显示,有一半的美 国人同意他们的说法。” “这与案情无关,”西尔克说道。“接受民意调查的人在国会作证时并没作伪 证。我们有录音带和内部文件,能证实烟草公司的主管人员是在明知情况下撒谎。 他们有预谋行为。” “你说得对,”局长叹着气说道。“但是司法部长与他们谈妥了,不提起刑事 诉讼,不判刑。他们付几百亿美元的罚款。调查就到此为止。这事已不属我们管了。” “好的,先生,”西尔克说道。“空出来的人手总是有其他事情干的。” “那倒不错,”局长说,“我还有好消息告诉你。那件非法出口技术的事,那 件非常严重的案件。” “那没什么办法,”西尔克说道,“那些公司为了赚钱故意违反了联邦法律, 破坏了美国的安全。那些公司的头犯有预谋罪。” “我们确实搜查到了那些涉嫌货物,”局长说道,“但你也知道,预谋是个通 用词,适用于任何人。那又是件你得结案,省出人力的案件。” 西尔克满心疑虑地说道,“先生,你是说在那件事上也达成了交易?” 局长往后靠在椅背上,皱着眉,西尔克的话中显然有刺,但局长默认了。“西 尔克,你是局里最好的外勤人员,但你缺乏政治头脑。听我说,永远不要忘记这句 话:你无法把六个亿万富翁送进监狱。在民主国家里办不到。” “就这样了?”西尔克问道。 “将会有很严厉的经济制裁,”局长说道。“现在谈其他事吧。有一件非常机 密的事。我们将用联邦政府的一个犯人换回我们一个在哥伦比亚被扣作人质的线人, 那个线人在我们反毒品战中极有价值。这是件你熟悉的案子。”他指的是四年前一 个毒品贩子扣押了一名妇女、四名儿童共五个人质。他杀害了这些人质,还打死了 一名联邦调查局的特工。这名毒贩被判无期徒刑并不得保释。“我记得你当时坚决 要求判处死刑,”局长说道。“现在我们要把他放了,我知道你会不愉快的。但记 住,所有这些都是机密,但可能报刊会嗅出味来,最终闹得满城风雨。你和你的部 门都不要发表任何评论。你明白吗?” 西尔克说道,“我们不能让杀死我们特工的人这样逃脱惩罚。” “联邦调查局的官员有这种态度是不可接受的,”局长说道。 西尔克强忍着不发火。“那么一来,我们的所有特工人员都会有生命受到威胁 的感觉的,”西尔克说道。“大街上随时会发生危及我们人员生命的事。那位特工 是在试图解救人质时被杀的。那是冷血谋杀。把那个刽子手放了是对那位特工人员 生命的亵渎。” “在局里是不允许存在为同事复仇的心态的,”局长说道。“否则的话,我们 与他们还有什么区别。现在你讲讲那些科学家移居的案子,有什么进展吗?” 在这一时刻,西尔克意识到自己再也无法信任局长了。“没什么新情况,”他 撒谎说道。他已决定从此不再成为政府机构政治妥协的一部分。他要独来独往,自 行其是。 “那好,现在我们空出了很多人手,抓紧办这案子,”局长说道。“在你办完 了提蒙那·布塔拉的事后,我会让你上这儿来,做我的副手的。” “谢谢你,”西尔克说道。“但我决定了,在我办完布塔拉的事后,我就退休 了。” 局长深深叹了口气。“你再考虑一下吧。我知道所有这些案子的做法使你很难 受。但要记住,我们这个局不单是要负责保护社会免遭犯法分子的侵害,而且我们 只能采取那些从长远观点来看对社会整体有利的行动。” “这话我在学校里就记住了,”西尔克说道,“结果比方式更重要。” 局长耸耸肩。“有时就是这样。不管怎么说,重新考虑一下你说的退休事情。 我在你的档案里放进了一封推荐信。不管是走还是留,你都会从美国总统那儿得到 一枚勋章的。” “谢谢你,先生,”西尔克说道。局长与他握手,陪他来到门边。但他还提了 最后一个问题。 “那个阿普里尔的案子怎样了?已经有好几个月了,但看来没什么进展。” “那归纽约警方管,不是我们的事,”西尔克说道。“当然,我也调查过。到 目前为止没发现究竟是什么动机。没线索。我认为破这案没什么指望。” 那天晚上,西尔克和比尔·博克斯顿一起吃晚饭。 “好消息,”西尔克对他说道。“烟草公司案和技术案都了结了。司法部长决 定采用经济制裁办法,不作为刑事犯罪来处理。这下可空出不少人手来了。” “不是吹牛,”博克斯顿说道。“我总以为局长是个讲原则的人。是个照章办 事的人。他会辞职吗?” “有照章办事人,也有在小事上马虎的照章办事人,”西尔克说道。 “还有什么事吗?”博克斯顿问道。 “我把布塔拉的事了结后,让我当局长的副手,局长保证的。但那时我就退休。” “啊,”博克斯顿说道,“那你帮我说一句,让我干那差事。” “没指望。局长知道你开口就是那句口头禅,”他哈哈大笑。 “狗屁,”博克斯顿说道,又装出一脸失望的模样。“还是那句‘狗日的’?” 第二天晚上西尔克从火车站步行回家。乔吉特和瓦尼莎去了佛罗里达州乔吉特 母亲家过一个星期,他又不愿意乘出租车。他走到家门口车道时很奇怪没听到狗叫 声。他喊了两声,也没听到它们的回应。它们一定在附近闲逛,也可能去了附近树 林。 他很想家,特别是在吃饭时。他最近一直在美国各地奔波,在许多城市里单独 或与几个同事一起吃饭,随时都要提防着有危险出现。他在楼下厨房为自己做了一 份简单的饭菜,那是他妻子教他的——一份蔬菜,一份青豆色拉和一小块牛排。没 有咖啡,只喝一小杯白兰地酒。然后他上楼淋浴,给妻子打电话,在睡前再读点书。 他喜欢读书,在侦探小说里,每当读到联邦调查局的特工被描绘得像是重量级无赖 时,他总会十分生气。那批作家知道些什么? 他打开卧室房门时,一股血腥味扑鼻而来,他的脑子嗡地一声乱作一团;生活 中潜伏着的各种恐惧感一齐袭上心头。 那两条德国种牧羊犬躺在他的床上。它们那黄褐与白色相间的皮毛上血迹斑斑。 它们的前后腿分别被捆绑着。它们的口鼻部缠罩着网纱套。它们的心被掏了出来, 搁在身体一侧。 他费了很大力气回过神来。他本能地打电话给妻子,确信她没出事。他在电话 里什么也没对她说。然后他又打电话给联邦调查局的值班员,让他调派一支特别的 刑侦队和一支清除队来。清除队会清除掉所有的床单、门垫、地毯。他没通知当地 警方。 六小时后,联邦调查局的人走了,他坐下来给局长写了份报告。他为自己斟了 通常那种杯子一满杯的白兰地酒,静下心来细细思索着。 有那么一阵他想把这事瞒过乔吉特,编造说那两条狗自己跑掉了。可这失踪的 地毯和床单无法自圆其说。再说,这对她也不公平。她有权作出抉择。更重要的是, 要是他撒了谎,她一辈子不会原谅他的。他得向她讲实话。 第二天,西尔克首先飞到了华盛顿与局长会面,然后飞往佛罗里达州,他的妻 子和女儿在那儿与他的岳父母一起度假。与他们一起吃了午饭后,他和乔吉特单独 沿着海边沙滩慢慢散步。他们望着阳光下闪闪发亮的蓝色海水,他告诉她家里那两 条狗被人杀死了,那是一种古老的西西里黑手党的威胁警告。 “根据报上说的,你已经把这个国家里的黑手党都一网打尽了,”乔吉特沉思 着说道。 “这话是不错,”西尔克说道。“但还有那么几个贩毒的组织,我很清楚那是 谁干的。” “可怜的狗,”乔吉特说道。“人们怎么能这么残忍?你与局长谈过这事吗?” 西尔克对她这么关心那两条狗不由得有点烦躁。“局长给了我三种选择,”他 说道。“我辞去局里的工作,搬家迁居他地。我拒绝了这一办法。第二个选择是我 搬家并派局里的人加以保护,直到破案。第三种选择是仍然呆在老家就像什么事也 没发生一般,局里派全天候警卫保卫我们。一个女特工和你同住,你和瓦尼莎外出 时会有两个保镖随行。家里的四周都设置警戒岗位,并配备最先进的报警设备。你 怎么看?六个月后这案就会破的。” “你认为这是种恫吓?”乔吉特说道。 “是的。他们不敢伤害联邦调查局的特工或是家属的。那样做无疑是在自杀。” 乔吉特凝视着海湾那平静的蔚蓝色海水。她的手紧紧地握着他的手。 “我要呆在老家,”她说道。“否则我会惦念着你的,我知道你不会放弃这一 案子的。可你怎么能肯定在六个月里就能破案?” “这我有把握,”西尔克说道。 乔吉特摇摇头。“我不喜欢你说得这么肯定。不要做任何可怕的事。我要你答 应我一件事。这案子破了后,你就从局里退休。重新开始律师的业务,或去教书。 我不能一辈子都这样生活。”她极为认真地说道。 西尔克头脑里印象最深的那句话是她会惦念着他的话。正像他自己经常惦念家 里一样,他心里在想一个像她那样的女人怎么会爱上像他那样的男人。但他也知道, 总有一天她会提出这一要求的。他叹了口气,说道,“我答应。” 他俩继续沿着海滩向前走,随后坐在一小片绿树荫下,避开太阳照晒。海湾吹 来一阵凉风,拂起他妻子的头发,使她更显得非常年轻和欢乐。西尔克知道自己永 远不会对她食言的。他甚至对她有这份狡黠,在冒着生命危险和他生活在一起时在 最恰当时刻让他作出这一承诺而感到颇为自豪。不管怎样,谁会希望被一个智力平 庸的女人所爱?同时,西尔克作为特工也知道,要是妻子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一定 会大吃一惊的,会感到是件十分羞辱的事。她的狡黠很可能是清白无辜的。他又是 什么人来对此作出评判?她就从未对他评判过,从未怀疑过他自己那并不那么清白 无辜的狡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