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一五年 我们下一次的谈话是在“奥德翁”进行的,就是那家令人敬仰的老字号咖啡馆, 列宁曾经在这里一边阅读《新苏黎世报》和其他报刊,一边秘密计划革命,直到他 在德意志帝国的护送下返回俄罗斯。我们则恰恰相反,不是在预卜未来,而是在回 顾过去。我的这两位先生坚持要先以香摈酒早餐作为我们谈话的开始。我被允许喝 橙汁。 在大理石的桌面上,当年曾经引起激烈争论的两本书像是物证似地摆在法式面 包卷和奶酪拼盘之间,当然,《西线无战事》要比《钢铁的暴风雨》印数更多,流 传更广。“没错,”雷马克说,“确实是畅销书。不过,我的这本书在三三年被公 开焚烧之后,整整十二年在德国的图书市场不得不暂停销售,几种译本也是如此, 而您的战争的颂歌则显然在任何时候都可以立即供货。” 容格尔沉默不语。直到我试图将弗兰德和香槟地区白垩质土地上的阵地战引人 谈话,并且把作战区域的部分地图放在这会儿已经收拾于净的早餐桌上时,当年在 索默河畔曾经立即就投入进攻和反攻的容格尔,才把一个很不容易摆脱的关键同提 出来进行讨论:“这种低劣的尖顶头盔,尊敬的雷马克,您当年已经不必戴了,在 我们前线阵地,它已经从一五年六月起被钢盔替换了。这是一批试验钢盔,一个姓 施魏尔德的炮兵上尉,在与几乎同时开始使用钢盔的法国人的竞赛中,经过多次设 计失败,终于研制成功。因为克虏伯没有能力生产合适的铬钢合金,所以其他几家 公司得到了这项定货,其中有塔勒钢铁厂。从一六年二月开始,这种钢盔在所有的 前线阵地开始投入使用。凡尔登和索默河地区的部队优先使用,东部前线等待的时 间最长。您一点儿也不知道,尊敬的雷马克,就是因为这种毫无用处的皮帽子,我 们不得不付出了多少血的代价,尤其是阵地战,由于皮革匮乏,许多都是用毛毡压 紧替代的。每一次瞄准的射击,就要减少一个人,每一个弹片都会把它击穿。” 接着,他面对着我说:“你们的那种如今民兵仍在使用的瑞士钢盔,尽管形状 稍有变化,也是按照我们的钢盔仿造的,甚至就连两边为了透气而钻通的立栓也都 一模一样。” 我反唇相讥:“幸亏我们的钢盔不必在那些您以如此丰富的词汇大加赞美的消 耗大量物资的战役中经受考验。”他对此倒听之任之,继续把更多的细节投向保持 沉默的雷马克,从防锈到军灰色的无光泽工艺,再从向外伸出的护颈部分,到马鬃 软垫的内村或者缝在一起的毛毡。接下来,他抱怨在阵地战中视线受到了影响,因 为额头前面突出的部分一直可以保护到鼻尖。“您是知道的,在执行突击行动时, 我尤其讨厌这种分量很重的钢盔。我更喜欢那顶用了很久的少尉军帽,里面的村里 还是丝绸的,我承认这么说是有些浪漫轻率。”他突然又想起了一些——他是这么 说的——有趣的事情:“顺便说一句,在我的书桌上放着一顶形状完全不同、非常 平坦的英国兵的头盔作为纪念品,当然上面是弹洞累累。” 在休息了较长时间后,两位先生已经喝过了不加奶的咖啡,喝起了李子酒,这 时雷马克说道:“M -16型钢盔,后来是M -17型,对于由几乎没有受过任何训练 的新兵组成的增援部队显得太大。总是要滑掉下来。在那些娃娃脸上,就刚好还能 看见一张恐惧不安的嘴和一个颤颤发抖的下巴。滑稽同时又可怜。步兵火器甚至就 连较小的榴霰弹也可以将钢盔击穿,这些我大概就不用对您讲了吧……” 他又要了一轮李子酒。容格尔也跟着一起喝。为我这个“小女孩”,他则要了 第二杯新压榨出来的橙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