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二三年 这些钞票今天看上去真是漂亮。我的几个曾孙喜欢用它们玩买房子和卖房子的 游戏,我从墙倒之前的那个时代保留下来几张上面有麦穗和圆规的大面额钞票,但 是对孩子们来说,因为没有点缀这么多个零,所以被认为并不那么有价值,仅仅当 成是零钱。 那些通货膨胀时期的钱,我是在母亲去世之后,在她的家务记事本里找到的, 我现在经常一边思考一边翻看这个本子,因为里面的价格和食谱唤醒了我心中许多 伤心而又诱人的回忆。是啊,妈妈一定很不容易。我们四个姑娘给她添了很多忧虑, 尽管不是故意的。我是老大。那条做家务的围裙,我在家务记事本里看到,二十年 代末,它的价格是三千五百马克,肯定是给我买的,因为那时每天晚上我都要帮着 妈妈为那几个三房客端饭上菜,她总是调动一切想象力为他们做饭。那条八千马克 的少女连衣裙是我妹妹希尔德穿的,虽然她可能已经想不起上面红绿相间的图案。 希尔德早在五十年代就去了西边,她小的时候就相当固执,她反正早就宣布已经从 内心深处与过去的一切脱离了关系。 是啊,这些价格真是令人震惊。我们就是伴随着它长大的。在开姆尼茨,当然 也在其他的地方,我们唱过一首数数字躲猫猫的歌谣,我的曾孙们今天仍然觉得它 相当可爱:一,二,四,五百万。 我的妈妈煮豆菜。 一磅要花一千万。 没有油花你躲起来! 每周三次菜豆或者扁豆。豆类便于储存,因此总是越来越贵,人们也像我妈妈 一样及时购买。牛肉罐头也是这样,在厨房的柜子里总是堆放囤积着好几十个。妈 妈为我们的三位三房客做野菜卷和发面团,里面塞上罐头牛肉,由于价格飞涨,所 以他们必须按天付钱。幸亏有一个三房客还有一小口袋银元,我们这些孩子都叫他 埃迪叔叔,第一次世界大战以前,他曾经在几条豪华客轮上当过服务员。因为埃迪 叔叔在父亲早逝之后和妈妈走得很近,所以我在家务记事本里也找到了一些关于美 元的提示,最初一个美元可以买七千五百马克的东西,后来可以买两千万甚至更多。 最后,当埃迪叔叔的小口袋里还剩下很少几枚银元发出叮当响声的时候,一个美元 竟然等于好几兆马克,简直不可思议!埃迪叔叔负责搞鲜牛奶、鱼肝油、妈妈的心 脏病药。有时,如果我们听话,他就奖赏给我们几块巧克力。 但是,小职员和低级公务员的经济情况非常糟糕,那些依靠社会福利的人就更 不用提了。守寡的妈妈只靠她应该享有的那份父亲的公务员退休金,根本不可能维 持我们全家的生活。到处都是乞丐和乞求施舍的残疾人。住在底层的海因策先生在 战后不久得到了一笔数目可观的遗产,他显然是得到了很好的建议,用他的财产买 了四十多公顷耕地和牧场,让那些租他的地的农民用实物来支付租金。据说他的家 里挂着整板整板的肥猪肉。当钞票上剩下的全是零的时候,到处都发行代用货币, 在我们萨克森甚至发行用煤来折算的代用货币,这时,他用猪肉换成整匹整匹的布 料——混纺毛料和华达呢,因此。当后来发行地产抵押马克时,他很快就做起了生 意。是啊,他可是发啦! 不过,海因策先生大概并不像人们骂的那样,是一个发战争横财的家伙。那是 其他的人。当时已经是共产党员的埃迪叔叔,后来在工人和农民的国家也很有成就, 就在这儿,卡尔·马克思市,后来又改为开姆尼茨,他可以叫出所有那些“戴着大 礼帽的鲨鱼”的名字,他总是习惯这样称呼资本家。对他和妈妈来说,没有活到用 西德钱的这一天,这当然更好。这样他们也省去为欧元来到的时候将会发生什么事 而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