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之初体验(3)
一户姓维达尔的西班牙人家来到了弗里蒙特旅店。维达尔先生有着一副法国军
官的派头,极其注意自己外貌的端整,他中等身材,深棕色头发,灰色的胡髭向两
边卷起。她的妻子丰润肥硕,母性十足,有着一双乌黑的大眼和一张小脸。他们由
一个内侄陪伴着,此人年约三十,身材高挑,一撇黑色的小胡髭修剪得像牙刷似的,
态度生硬而专横。我没有太留意那个与她的印第安侍女说着话的年轻女子。我一望
便知谁达尔一家很有钱,就给他们要了最好的房间。
“房间都是连着的,除了您这间。”我转过身对那位年轻人说,“您那间在走
廊的另一头,又大又安静。”
那位阿里加先生纡尊降贵地点点头,便算是对我的回答了。我把钥匙交给侍应
的时候,那个年轻女子摘掉了黑头巾。
“有给我们的信吗”她静静地问。
我霎时间着了迷,神魂颠倒。
“我来看看。”我结结巴巴地说着,转向信架,其实是为了掩饰窘态,因为我
明知根本没有信。
“很抱歉,没有信。”我答道,向那女子微笑着,看她走开了。
“我这是怎么了”我恼怒地自问,“那个姑娘,她没有什么与众不同。可能
算是美的吧,她有双漂亮的黑眼睛,可也没什么特别的。”可是没用。我的内心受
到了震动,却又不愿承认。实际上,这震动是如此强烈使得我理智的头脑一下子就
站出来反对我的心灵和我的性情。“所有西班牙人的皮肤都是湿乎乎的。”我喃喃
地重复着,想尽量地贬抑那个女子,重拾内心的平衡。“而且她的鼻子也有点弯。”
可我的批评根本就站不住脚。我一想起她雍容华贵的举止和那秋波一转的魔力,就
禁不住心旌神摇。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动了心。
次日,我得知维达尔一家从西班牙来,要去他们在墨西哥北部奇瓦瓦附近的庄
园。他们打算在芝加哥停留两三天,因为夫人心脏不好,受不得劳累。我另外发现
阿里加先生在向他的表妹献殷勤,或者他已经与她订了婚,便马上设法来讨他的欢
心。他打弹子技术一流,于是我找到了打动他的捷径,总是给他留着最好的弹子台,
帮他找个把好对手,还奉承他,夸他打弹子手法好。第二天,阿里加就向我敞开了
心扉。
“在这个穷乡僻壤人们做什么来找乐子呢有漂亮女人吗”
我只好假装与他抱有同感,以便更好地诱他透露实情,并且没费多大劲儿就达
到了目的。阿里加先生很爱吹嘘他的姓氏、他在墨西哥的地位以及他的艳史。
“啊我领着她跳舞,你没见过哪,那个姑娘……真是个天使”
他优雅地吻着他的指尖。
“她和您的表妹一样美吗”我大胆问道。
阿里加先生突然向我投来怀疑的一瞥,但我坦白无辜的神情显然让他放了心,
他继续说起来。“在墨西哥,”他告诉我,“我们从不谈论家族成员。当然,小姐
很美,但是她太年轻了,缺乏那种历练带来的魅力,那种爱抚……我懂的美国词不
多,难以说清楚我的想法。”
但是,我却懂了。“他不爱她。”我暗自思忖着,“实际上,他只爱他自己。”
很快我就有了个机会来为维达尔一家尽绵薄之力。每天下午这家人都会出去散
步,我总是留心,帮他们挑最好的马车和最好的车夫,还想方设法地为他们指出那
些有意思的路线,天知道选择少得可怜那女子的美貌总在我心中萦绕不去,但她
脸上的傲然与矜持,却比她乌黑的双眸、细致的轮廓和焕发的神采更让我着迷。她
的形容举止都动人之极,我简直找不出词来形容她的魅力。
她穿上晚礼服出现时,对我是个新发现:她成了我的偶像,高高在上,神圣无
比。
我料想她看出了她在我身上产生的影响,并且以此为乐。她完全不作表示,不
动声色,但她母亲一定注意到,她总是飞快地下楼跑到大厅来,并且找各种借口到
柜台来问这问那。
“这对我进修英语再好不过了。”她有一次这么说,她的母亲微笑地看着她,
说:“你的老师给你上课,可是为了你媚人的眼睛呢。啊年轻人”那位夫人叹
息了一声。
我终于和我的女神短短地交谈了几句。她跑来确定是否已经预订好了去埃尔帕
索的普尔门式一种豪华的特等火车车厢客车。我向她保证会亲自料理一切。
“我们的行李实在太多了,有二十六件呢。”她用不太准确的英语说,话里还
带着有趣的口音。
“您别担心,我会照料一切的。我只是遗憾不能为您做点事。”我说。
“您真是和善。”那位小姐说。“太和善了”她凝视着我的眼睛又说了一遍。
我因她的即将离去而惶惶不安,反而大起胆子,对她说:“我很难过您就要走
了,我永远也忘不了您,永远。”
“永远也就是说八天吧”她神色泰然地回答。
“您自己想吧。如果不能很快再见到您,我简直不愿意活了。”我像被一种不
可抗拒的力量推动着似的,脱口就说出了这番话。
“这是一个宣言呢”她不禁莞尔一笑,继续定定地望着我。
“不是独立宣言,而是……”我在用“热爱”还是“爱情”之间犹豫不决时,
她把纤指轻轻按在了唇上。“嘘嘘您太年轻了,起不得誓,另外我也不能听这
话。”她正色说道。但看到我垂头丧气的样子,她又加了一句:“您真的很可爱,
我会保留在芝加哥期间的这份美好回忆的。”
她向我伸出手。我握住了它,久久握着,对于这次长时间的接触感到既激动又
欢喜。她脸上的神情,她指间的温暖似乎突然像一枚纯洁的烙印留在了我心间。然
后她离开了,带走了因她的出现才有的万丈光辉,而我则开始挖空心思地找借口,
以期与她再说上一次话。“她明天就要走了。”这句话不停地向我脑海袭来,令我
焦躁不安,以至于根本无法思考。突然间,我想到了送花,并打算去买几束来。不,
这会引人注意,招来闲话的。几枝花就够了。但是几枝呢我一头扎进了无休止的
计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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