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克莉丝的回忆录是这样开始的。 我十二岁以前的生活和其他富裕家庭孩子的童年没有什么不同。当我刚刚进入 十二岁那年,生理和精神上的烦恼第一次向我袭来,悲惨的生活残酷无情地展现在 我的面前。有些事情使我丧失了对人生的希望和信心。 那个不幸的日子所发生的一切深深镌刻在我的心上,在我的记忆里,甚至连那 些细枝末节都如同发生在昨天一般。我还记得,当我穿过门厅走向前廊时听到的嘀 嗒响着的钟声。我连跳带蹦地跃下台阶向着花园跑去,路面上的碎石硌着我的小脚, 碰撞着我的黑色皮鞋,但我还是不停地跑着。在我疯狂地跑着的时候,听到了刺啦 一声,发现我的裙子被扯裂了,但我不顾这些继续向前冲。这时,我觉得自己的腿 像针刺般的疼痛,心脏几乎要跳到了嘴里。我头发上的丝带滑脱了,一直垂落到腰 间。我仍然奋不顾身地向前猛跑。 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突然将我绊倒,崴了我的脚脖子,我咬牙忍住了叫喊。这时 候虽然还想继续向前跑,但是跑不动了。我坐在地面上,揉搓着那立刻红肿起来的 脚踝骨。 我非常气恼,甚至想抽自己几个耳光,我跑不动了。小亭子还那么远。我想站 起来却做不到,我下意识地挪动了下腿,从来没有觉得像这样痛过,我忍不住大吼 了一声,忽然,眼前一片漆黑…… 我失去了知觉。 醒来时,站在我床前的是医生,还有我哥哥爱德华,以及表兄亨利和曾经做过 我保姆的内利。奇怪的是既没有我妈妈也没有维莉小姐。从他们的表情上可以明显 看出,他们都在为我的脚伤感到吃惊。我哥哥趴着亲了我的左脸又亲我的右脸。 “亲爱的,你怎么啦? ”他问。“你脚怎么成了这样子了? ” “我在花园里跑着突然摔倒了。” “你要去什么地方? ” 我不能跟他讲实话,撒谎说:“我想去池塘。” 那天上午,我时不时地想到,在亭子那里一定会发生什么事,自从我看了那张 纸条以后,便坚信有两个情人要在那里约会。虽然那时我对什么是情人还不太清楚, 但我急于想弄清楚他们是谁。 我惟一可以肯定的是,他们将在上午十一点钟到花园亭子里相会,毫无疑问那 将是一男一女。遗憾的是我晕了过去,没能看到是谁去了那里,是谁在那里等待。 我怀疑是维莉小姐,但是内利向我证明那天上午维莉和她一起进城了,于是我又想 到了康斯坦斯姨妈,然而我不理解为什么她要隐瞒自己的爱慕者呢?!惟一的可能是 我母亲和爱德华,他们随时都要到亭子里去。亭子已经关闭几年了,那里放着很多 书籍。 内利又问我,“你觉得怎么样? ” “好些了。” “你把我们吓坏了,克莉丝! ” 我没有吱声。 “你总是像一匹小野马似的到处乱跑,有一天你会把脖子撞断的。”内利埋怨 不休。我很喜欢内利,但当时她使我厌烦。我的计划落空了,想归罪于别人。 “你想再喝点汤吗? ”内利关切地问。 “你让我自己待一会儿好吗! ”我气呼呼地说。 “你怎么能这样对我说话呀?!” “你觉得卧病不起有意思吗?!”我嚷道。 “你明天就能下床啦! ”内利试图安慰我。 内利开始织毛衣,一针一针地数着针数。室内一片寂静,这又使我回到了先前 想过的问题。一个念头在我的脑海里闪过,“为什么我以前没有想到呢? 幽会可能 是夜里十一点,不是上午十一点。 所以,他们幽会的时间可能就在临近的几个小时之内,我不能前去,不可能知 道那纸条上写的是谁。“ 这时,母亲和维莉小姐听说我出了事就着急地赶来。母亲心痛地紧紧抱住我, 关切地问:“你怎么摔成了这个样子? 我的孩子! ” 内利见到母亲眼里含着泪水,想使她减少悲痛,忙说:“夫人! 没有关系,小 孩子摔跤是因为她活泼健壮,只不过是跳得不稳,也没什么大事儿。” “很对不起,”维莉小姐说,“我如果不去城里就……” “你需要去买东西,”母亲慰藉着她。 我几乎没听见她们在说什么,心里只有一件事在打着鼓:今天晚上是谁要去亭 子里? 我知道维莉小姐去美容了,她的指甲刚刚修过,我对自己说:“一定是她。” 康斯坦斯姨妈一直到那天下午才回来,她来看我的时候不像别人那么难受。 “怎么回事? 我的宝贝! ”她边问边亲着我,并说她刚画完了一张画。她显得 很高兴。 医生那天晚上又来了,问道:“你觉得怎么样? ” “好多啦! ”我答。 “让我看一看你的脚。” 医生一层层打开绷带。母亲和姨妈站在我床边。当打开绷带露出脚踝时,我看 到了她们的面部表情。她们那副惊骇难过的神色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我的脚肿 得老高,一片青紫,小腿也鼓胀了,所幸筋骨并未受损,头部只鼓起一个小包。医 生走了以后,她们都去吃晚饭。晚饭后,我哥哥和表哥前来看我。 “别再淘气了,小家伙! ”我哥哥甜甜地说。 “爱德华,你要走吗? ” “我需要去伦敦,但是我要等医生走了再离开你,”我哥哥说,“亨利和我一 起去,我们星期六和爸爸一起回来。”他吻我,亨利也吻了我。 不多会儿,母亲和内利走了进来。 母亲热情地打着招呼:“晚上好! 亲爱的! ” “谢谢妈妈,晚上好! ”哥哥说。 “内利在这儿守着你,”母亲接着说,她没有坐下来,似乎有要紧的事急着去 办,或许是因为太累,她进城闲逛的时间总是太长。 “明天我会把你摔伤的事告诉外公外婆。” 母亲向别人讲述着她父母的事,她父母住在格拉斯哥,做酒的生意。 我父亲的庄园离伦敦有二十二公里,虽然我们住在伦敦,但每到夏天我们都要 到父亲的庄园去住。我父母和我祖父母都是苏格兰人,可我和爱德华都出生在伦敦。 当母亲正在讲述她父母的情况时,我发现康斯坦斯姨妈看了下手表,显出一副 急于要走的样子。 “莫非她今天晚上要到亭子那里去吗? ”我兴奋地问自己。 母亲和姨妈很快都走了,维莉小姐也向我道了晚安。 我又单独和内利在一起了。 “你要不要我给你读点什么听? ”她提议。 “不用了,现在我想睡觉。” “那好吧! ” 她从椅子上拿起毛衣开始编织起来。我闭上了眼睛,针线的嘁嚓声使我心烦, 火躁的脾气促使我想出去到亭子那里看看,但是我动弹不了。一种神秘感使我保持 着清醒。 熬过了长夜迎来了黎明,我睁开眼睛看见了维莉小姐和姨妈,从她俩的面部表 情上看来,不是维莉小姐就是姨妈已经去幽会过了,但她俩又似乎表现得像往常一 样。我没能发现纸条上的秘密,几年以后我才弄清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