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上回说到董祀看到曹操却假装不认得,带着曾左一干人等煞有介事地继续追赶, 自然毫无收获。当晚,他们在一座破庙里休息,众人合衣而卧,董祀并没有睡着。 半夜,他趁曾左和其他人熟睡时,悄悄起身,蹑手蹑脚地出了破庙,轻轻地牵 马出去。离开了一段距离后,便跳上马疾驰而去。 正在他策马奔驰时,忽听一声呼哨,马被绊马索绊倒了,董祀重重地摔了出去, 一群人举着火把高兴地从暗地里吆喝着冲了出来,上前拿住了他,董祀挣扎着大叫 :“你们是什么人,如此大胆?我是汉军将军!” 一个土匪上前:“老子杀的就是汉军。看清楚了,老子是黄巾军!”火把照明 处,董祀看见了周围每个人头上都缠着一块黄布。董祀长叹一口气,心中暗暗叫苦。 董祀被这伙人带回了山寨,正要被“处理”掉时,他突然认出其中有个头目是 自己的族弟董林,董林也认出了他,急忙松绑。他乡遇故知,自然分外亲切,兄弟 俩坐下一起喝起酒,董林劝说董祀跟着他们混口饭吃。原来他们也并非真正的黄巾 军,不过是打着人家名号的土匪,董祀虽然有些书呆子气,但也抵御不了香喷喷的 猪爪的诱惑,狼吞虎咽地啃了起来。 死里逃生的刁秀儿那天晚上逃走之后,不知该往哪儿去。想着自己还是个流犯, 走到哪儿都不安全,就向西边去。她骑马行在塞外古道上,又累又饿,人困马乏, 几近昏迷。突然,马失前蹄,将她摔了出去。刁秀儿坚持着站起来,来到马跟前— —马已经口吐白沫,奄奄一息了,秀儿哭倒在马身上。过了一会儿,她知道哭也无 用,只好站起来,准备离开。可是刚一挪步,便一头栽倒在地上…… 黄昏,年轻商人范恪带着一个骆驼商队行进在返回中原的路上,突然,一个伙 计叫道:“范老板,路边上有个死人和一匹死马。” 范恪显然见惯不怪了:“不管死人,看看马臭了没有?没臭咱们还可以改善一 下伙食。”说着,范恪从骆驼上跳下来。几个伙计已经拿着刀子来到死马跟前: “老板,马是刚死,肯定能吃。” 范恪来到“死人”身边,想看看这个死尸身上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他将死尸翻 了过来。伸手往怀里掏。他刚把手伸进死尸怀里,就赶紧地抽出了手:“哟,还是 个女的?”范恪把死尸蒙在脸上的头发往一边投了拨,惊的倒吸了一口气——他没 想到眼前竟然是如此美丽的一个女子。 他把手往刁秀儿的鼻子底下试了试,脸上显露出惊异的神色。 他冲几个正在割马肉的伙计说:“哎,哥儿几个先等会儿杀马,赶紧搭帐篷, 咱们住下了。快,赵舀子,你先烧开水!” 伙计们这下都知道“捡”了个美女,兴奋异常,很快支起了帐篷,点起了一堆 篝火,大家七手八脚地把马杀了,在篝火上烤着马肉。 范恪扶着刁秀儿,将一碗米汤往秀儿的嘴里喂,秀儿喝了米汤,渐渐地醒了过 来,几个伙计围在一边看着。 “哎哎,醒了哎!”那个名叫赵舀子的伙计兴奋地搓着手:“真是老天有眼, 天上掉下一个嫦娥妹妹来,嘿嘿……” 秀儿醒了过来,睁眼看见面前的一伙陌生男人,个个色迷迷地盯着她,吓得就 要起来,可是身上没劲儿,挣扎了一下没动得了。 范恪笑了笑:“姑娘,你可醒过来了,要不是我们经过这里,你肯定没命了。 你不要怕,我是中原的商人,我叫范恪,他们是我的伙计,看打扮小姐也是中 原人吧?怎么会一个人在这里呢?“ 刁秀儿惊恐地看着眼前的人,范恪安慰她:“小姐,你不要怕。 怕也没用,这大漠无边,不是我们救你,你就没命了,你想跑也跑不出去。“ 秀儿让自己镇静下来,答道:“我叫貂婢,是中原人。我父亲也是做生意的, 我们在路上遇到了强盗,父亲掩护我逃脱了,他们现在还不知下落……” “看来还是同行?好,你先吃点东西,等精神好点儿了咱们再说话。赵舀子, 快拿块烤马肉来。”范恪吩咐道。赵舀子赶紧用刀在烤肉上割了一块递了过来。 范恪把肉递给秀儿:“来,小姐,你一定饿了吧?” 秀儿早就闻到肉香,肚子叫得正欢,见范恪递肉过来,她一把抓过肉,顾不得 许多,便往嘴里塞,边吃边说:“谢谢你,我可是几天都没吃上东西了……” “不用谢,这是你的马……” 这边范恪和秀儿你一言我一语地交谈着,那边赵舀子把几个伙计往帐篷里面招 呼,几个人走进了帐篷。范恪看在眼里,下意识地摸了摸插在腰里的短刀。 一会儿,几个伙计把范恪叫进了帐篷。范恪问道:“哥儿几个叫我有什么事儿?” 赵舀子放低了声音:“老板,我们几个刚才商议了,我们这一趟跟着你范老板 出来,可是有多半年都没沾到过女人了,这一回是天上掉下来的好事儿,你范老板 可不能吃独的。” 范恪一笑道:“哥儿几个刚才往一起扎堆儿,我就知道有戏,我是明人不做暗 事,这个女人我是这么想的,给哥儿几个说说。你们也知道,我快三十的人了,还 没有个家眷,就是因为干的是这走南闯北的生意,今天天上掉下个漂亮女人,我也 不能不心动——” 赵舀子以为有戏,抢道:“老板先上,我们没意见,是不是?”几个伙计赶紧 附和。 范恪摆了一下手:“诸位听我把话说完呀。我是想收这个女人做个家眷,我不 能老过这种光棍日子啊。”几个伙计听了,颇为不快。范恪继续说道:“哥儿几个 的脸先别耷拉啊!我还没说完呢。要是这个女人答应了,哥儿几个就成全了我,总 算我给你们几个当了回东家。当然,我也不能亏待了弟兄们,每个人除了工钱,外 加五十两,够意思吧?当然,如果这个女人给脸不要脸,再按哥儿几个的意思办, 怎么样?算给我个面子。” 几个伙计面面相觑,似有不甘。 范恰的脸也拉了下来:“我这么做,在江湖上走到哪儿,都说的过去,也是积 德的事儿。要是哥儿几个不给面子——你们知道,没有两下子,我范恪也不能在江 湖上行走。我就陪哥儿几个练练!”声音虽不大,口气却很硬,范老板眼睛轮流盯 着几个人,最后落在赵舀子脸上。 赵舀子首先软下来了:“既然老板把话说到这份上了,我们几个再憨,也不能 这么四六不通。是不是?弟兄们?”几个伙计显然谁也不想出头和老板闹翻,只好 应和。 范恪脸色转柔:“好!哥儿几个到我帐篷里先拿两瓶酒喝着,如果那女人进了 我的帐篷,哥儿几个就担戴了。”说着,范恪冲几个伙计一揖,然后用手扶了一下 腰里的刀,出了帐篷。几个伙计心有不甘地小声骂着。 刁秀儿还在帐篷外面吃着烤肉,并不知道里面发生的一幕。吃了点东西,她的 精神显然好多了。范恪走过来,将一碗水递给刁秀儿秀儿的神情也缓和了,从范恪 手里接过水,她看了一下范恪的脸色,敏感地问:“范老板,有什么事儿吗?” 范恪直截了当地说:“我也不瞒你,是有点儿麻烦事。” “什么麻烦事儿?” “我实说了吧。看见小姐长得如此的绝色,我的几个伙计都多半年没碰女人了, 个个都是色中饿鬼,要求我把你交给他们……” 听了这话,秀儿吓得一口肉噎在了喉咙里,半天出不来,憋得脸通红,范恪用 手捶了一下刁秀儿的背,秀儿才缓过劲儿来。范恪接着说:“小姐先不要着急。想 我范某人虽然不是饱读诗书,可是也不能做这种趁人之危的禽兽之事。” 秀儿听了略略地平静了一些,看了范恪一眼:“多谢范老板。” “可是他们人多,我只有一个人,我怕的是一旦他们色胆包天,真要是动起手 来,我双拳难敌四手,恐怕打不过他们……” 秀儿也紧张了起来。 范恪趁势说道:“总得想个万全之策。再说,小姐是一女子,跟着我们总有不 便,而且还要打消这些人的邪念,真是难为死了在下。” “那可怎么办啊?” “小姐,我范某虽然年已而立,家中颇有些积蓄,可是常年奔波,至今还没有 妻室。今日一见小姐,也是仰慕不已。如蒙小姐不弃,愿意和在下结为秦晋之好, 此事便可万全。一来是小姐可以终生有靠,二来可以防止小姐有所不测,三来是在 下有了帮手,我们回中原以后,可以开一门面,不再过这种风里来、雨里往的苦日 子,岂不一举数得?请小姐三思。”范恪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还怕秀儿不同意,又 补充道:“本来婚姻之事,不好当面开口,可是事急至此,并非我趁人之危,所以 顾不得斯文脸面,请小姐见谅。” 秀儿不知怎样回答他的话,急得眼泪涟涟,哀怨地说道:“谁知道竟然是如此。 清形,还不如刚才你们不要救小女子的好。“ 范恪劝她道:“小姐此言差矣,蚁蝼尚惜性命,何况小姐如此的花容月貌,花 样年华,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只是在下确实配不上小 姐,有些亏待了小姐,这不是情况所迫吗?在下的话请小姐三思,不然,纵然我是 老板,也管不了他们许多人如狼似虎。再说,我也不想和他们闹翻,毕竟我还要靠 他们把货物运回中原。” 面对着范恪的连诱带逼,秀儿已经无可奈何,只有哭着说道:“事到如今,只 有听从公子的安排了,只是小女子有一事相求……” 范恪兴奋了:“小姐有活尽管讲。” “公子能够在危难中搭救小女子,恩同再造,以身相许,也是天意。小女子也 顾不得脸面,愿意终身侍奉公子,可是小女子希望公子能够善待小女子,即使是为 婢为妾,也不要抛弃贱妾。” 范恪喜出望外,急忙答道:“这个不须小姐嘱咐,小姐天姿国色,在下恨不得 做牛做马来侍奉小姐,怎么会抛弃小姐呢?在下此言,惟天可表,如有食言,不得 好死!” 秀儿柔声制止:“公子不用发此毒誓,但有此心,就是小女子的造化了,小女 子就是粉身碎骨,也要追随公子!” 范恪兴奋地拉住了刁秀儿的小手:“小姐,高兴死在下了!”秀儿脸红着抽回 了手,娇唤道:“公子,还不曾行礼,请不要……”范恪笑了:“对对,咱们总得 先拜一拜天地,嘿嘿。”说着,两人双双走进了范恪的帐篷…… 按照蔡邕的指点,带着他们所赠的吕家信物,曹操来到了一处依山傍水的独立 院落,一道篱笆,几间草舍,林木环绕,花草繁茂。 寻觅着走来的曹操着见如此清幽干净的宅院,就知道吕伯奢必非凡夫俗子了, 不由发出叹息:“花木扶疏,草堂清静,乱世遗贤兮,非此何栖?” 曹操上前敲门,吕家院内,吕家大公子、文姬的未婚夫吕中扬正在为一丛怒放 的菊花浇水,听见敲门声,中扬上前开门。曹操在门口施礼:“在下沛国人曹操, 乃蔡议郎伯哈大人的好友,是蔡大人嘱我前往吕大人府上拜访。” 中扬面有疑难之色,上下打量着一身征尘、手持利剑的曹操,有些迟疑,曹操 赶紧从怀里掏出了玉佩:“现在到处兵荒马乱,在下也形如乞丐。蔡大人怕吕大人 不能轻易相信在下,特意将这块玉佩交于在下作为凭据,以证明在下不是坏人。” 吕中扬接过玉佩,惊喜异常,观看再三,泪如雨下。他赶紧把曹操让进屋内, 叫女佣范妈烧水做饭,给曹操接风洗尘。洗了澡,曹操换了一身吕中扬的衣服,虽 然略显小了一些,但总算神清气爽。这时,中扬的弟弟们从山上采野菜也都回来了, 兄弟五个都陪着曹操坐在桌边。 范妈端上了一个托盘,里面只有几个黑面饼,几样野菜羹。中扬道:“不知曹 大人今日到来,仓促之间,只有委屈曹大人了。” 曹操一拱手:“以后不要再客气,就叫我曹大叔,蒙世侄们如此盛情接待,真 是感激不尽。” 中扬还是过意不去:“家里一时拿不出接待之物,实在是愧对大叔。” 曹操笑道:“说过不要客气,我突然造访,有一口饭吃,已经是十分地幸运了。 你们要再不动手,我可要先下手了,在下实在是饿了。“ 吕家几个兄弟也是挖了一天的野菜,饥肠轭轭,大家笑着下手抓饼子。曹操更 是狼吞虎咽,见大家都在看他,也有些不好意思。 吃完饭,吕家兄弟安顿曹操休息,屋虽不大,陈设简单,倒也干净舒适。晚上, 曹操赤脚吸着鞋出来倒洗脚水。倒完水后,看见几个兄弟的屋里还有灯光,似乎还 有说话声。他刚要回身进屋,略一转念,就放下盆来到他们的窗下。 屋里五个兄弟正在议论。其中一个说:“大哥,听曹叔说的情况,他可是在逃 的罪犯啊,我们收留他可是有罪的啊!镇南王家收留了犯罪的族人,可是被满门抄 斩了,我们是不是……” 又一个声音说:“二哥说的不对。我们又没见海捕的公文,怎么知道他就是在 逃的罪犯呢?再说,他拿了大哥的王佩回来,就说明是文姬姐家的朋友。我们怎么 能听风就是雨,出卖朋友呢?” “三哥说的对,怎样处理,还是等父亲回来再说。”有人接茬。 曹操不便再听,赶紧回了屋。 大哥吕中扬止住了大家的议论:“咱们不管曹叔是什么人,只要是蔡伯父的朋 友,也是我们的朋友,我们不能见利忘义,出卖朋友。父亲回来之前,我们要招待 好客人,才不违父亲平时的教诲。可是现在家里太穷了,连像样的吃的东西都没有, 曹大叔今天吃饭时饿成那样,我真是于心不忍。” “要不,咱们把家里的那口猎杀了吧。”老三提议。 “不成,还不是你想吃猪肉了?出的什么馊主意!我们家中只有这一口猪了。 母亲还要卖了它给父亲买药呢。“ 最后,还是大哥吕中扬决定做主把猪杀了,给曹操吃。 回到屋里的曹操将剑枕在头下,在床上躺了下来,可是想了一下又觉得不塌实, 又起身穿鞋打开门出来,正好听见兄弟几个为杀猪发生了争执。 “我说不能杀。” “我说就要杀,怕什么?爹爹回来就说是我的意见。”。不要再吵了,三弟, 你去找刀吧。“中扬说罢,和老四到屋后了。 曹操闻言大惊,冲回屋里关上门,抄剑在手,略做思忖:这帮孺子,竟然要加 害于我?你们不仁,休怪我不义了!如此想着,提剑出门。刚好看见从厨房拿刀出 来准备杀猪的老三,扬手便是一剑,将老三砍倒在地。老三一点反应都没有,就扑 倒在地。 曹操转身拉开了大门准备逃跑,可是想了想又停住了脚步:“不成,不能留下 活口。一不做、二不休!”说着,转身回到了几兄弟住的屋里,老二和老五还躺在 床上。曹操手起刀落二人刚叫了一声,便被杀死。 见还少人,曹操便持剑在手,出了门,听到屋后有动静,便冲了过来,屋后中 扬和老四刚绑好猪,听到前面有喊叫声,正站起来准备前去查看。黑暗中,二人还 没反应过来,就被飞来之剑取了性命。 曹操又转身冲进了范妈的屋子,把范妈也杀了。曹操喘了一口气,拔出剑来, 在范妈的身上擦擦了血:“范妈,对不起了,你记住,你是受了几个小混蛋的连累。” 曹操想了一下,回到了老大中扬的尸体旁,从中扬的脖子上把那块文姬交给自 己的王佩拽下来。不料中扬还没有死,当曹操从他的脖子上往下拽王佩的时候,他 睁开了眼睛:“曹叔,你什么要杀我曹操吃了一惊,但随即厉声答道:”你们这些 小畜牲!我要是不杀你们,我就要脑袋搬家了,你们要杀了我报官讨赏,你以为我 不知道、‘中扬按住伤口,吃力地说:“曹叔,你误会了,我们吕家的人怎回么会 做这种事情呢?你还是不了解我们……我们兄弟几个是着曹叔大饿了,要杀猪给你 吃……” 月亮从云彩里慢慢踱了出来,一片银色把周围照得透亮。曹操站起来,他听见 了猪的哼叫,一扭头——他看见了刚刚被中扬绑起准备要杀的猪。 他明白了,呆呆地站立着,半天,才狠狠地捶了一下头:“我真该死,我怎么 ……” 中扬道:“曹叔,你误会了,我不怪你,只怪我没有给你说明白,请你——” 中扬口里吐出了一口血:“求你救救我,为吕家留一根血脉……‘’曹操急了, 冲着中扬喊:”中扬,你挺住!我去为你找药!“他转身跑到前院。 吕中扬并不相信曹操,他沾着自己身上的血,在旁边地上写下了几个字——杀 人者曹操。然后自己吃力地挪过身体坐在了上面。 月色很好,院里的尸体刺激了曹操,使他在冲动中平静了下来。他站在院子里, 默想了一下,又提剑返回到中扬身边。 夜色中,曹操和中扬的眼光相撞了。中扬心里明白了:“曹叔,你还是不想放 过我吗?”曹操哑声说道:“中扬,你不要怪曹叔。我吃不准你到时候会不会说我 是有意杀人,现在活着的只有你一个人,到时候我浑身是嘴也说不清楚。” “曹叔,你现在住手,还不是罪人,是过失,我们肯定会原谅你,这是我吕氏 家风,不会食言。你没有负我们吕家和蔡家。可你要是这时候再杀掉我,你就是我 们吕家的仇人,你不但负了我们吕家,也负了介绍你来的好朋友蔡氏一门。你要三 思而行啊!” 曹操叹了口气:“中扬兄弟,你说的不错。我是认真想过了。可是,我没有把 握,说服不了自己。我和你不是一样的人,我不想冒这个险,如果我留你一个活口, 可能以后会给我留下心腹大患,我有可能因人命官司而断送了一世前程。中扬兄弟, 我曹某人活在世上,是有远大抱负的,我天生是要干大事的人,我要匡复汉室,安 定天下,我不能被人命官司缠在身上,我请你原谅。” 中扬并不变色:“你是在向要被你无辜杀害的朋友请求原谅吗?” “你不了解我,我曹孟德是宁愿我负天下人,而不要天下人负我!”夜色中, 曹操的脸变得十分狰狞。 中扬十分平静:“我知道我是必死无疑了。可是你记住,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你早晚有后悔的时候的。” 曹苦笑了一下:“中扬兄弟,真是没办法,你就成全了孟德吧。” “好,只要你的手不抖,你就下手吧!” 曹操一咬牙,将剑刺进了中扬的肚子。 顷刻间,大火吞噬了吕家的院落。院前,曹操跪着低头伏卧在那里。半天,他 抬起头,嘴唇已咬破,一下巴的血。他疯狂地大叫:“我不是故意的,我不能出错, 我不能冒险。宁让我负天下人,不能让天下人负我!不能让天下人负我——”房屋 倒塌的轰鸣,盖住了他的吼声。 第二天,仍旧艳阳高照。吕伯奢牵着一头毛驴,上面坐着他的妻子,从山路上 走来。未到家门口,看见院落已经成为一片焦土,夫妇二人大惊失色。吕夫人一下 子从驴上摔了下来。二人跌跌撞撞地在院子里寻查,见到院子里的尸体,吕夫人一 下子昏死了过去。怕奢顾不得夫人,在院子里到处查看着尸体。看到五个兄弟都已 惨死,连善良的范妈也未逃脱厄运,吕伯奢痛苦地号叫:“天邪——天邪——” 吕夫人经受不了这种打击,含恨离世。吕伯奢抱着夫人的尸体大恸:“夫人, 你不能再丢下我啊——天邪——”伯奢口中呛出了一口鲜血。 面对一天之间痛失所有亲人的人间惨剧,伯奢痛得不能思考,惟一的念头就是 让亲人早些人土为安。他放好妻子,踉踉跄跄地来到长子中扬的跟前,把他从倚在 墙边的姿势上放平下来。压在中扬的身下的血字赫然露出。 伯奢大惊:“曹操——?” 和曹操分手之后的蔡氏一家在回家途中的一所驿站停留。文姬在缝制一个香包, 突然被针扎了手,疼得叫出了声。母亲看在眼里,心疼地嗔怪道:“说让你不要太 用心吧,你还不听。吕公子知道了你缝得这样辛苦,还不知道要怎样心疼呢。” 文姬羞红了脸:“妈,就你活多,也不心疼女儿。” 妈妈抚摸着女儿的头:“妈教你做女红,你不喜欢,你爹教你琴棋书画,你倒 蛮上心的。只可惜你是个女儿身,要是个须眉男子,还不知道是个怎样的才子呢。” “那我就做个才女吧。” 蔡邕在一旁默不作声,一脸愁容。蔡夫人叹了口气:“你爹爹担心家里的情况 呢,怕宫里的人放不过咱们。” 蔡邕听到了母女俩的谈话,开口道:“你们早点睡吧,明天就要到家了。不要 想得太多,是福不是祸,是祸也躲不过。琰儿,生逢乱世,人如怒海漂萍,身家性 命并不在自己的掌握之中,生死全赖天命,这是人生最大的不幸。可是既然无可逃 遁,就要勇敢地面对它。 特别是一个文弱女子,更要洁身自好,不能随波逐流。爹爹在朝时,蒙先帝恩 宠,着臣修撰汉史,可是既道流放,辍业已久。为父所著文章,也随我们漂泊日久, 多有散失,真是令人痛心。“ 文姬听爹爹的话里似有所托,坐正了身子:“爹,你对孩儿有什么要求,尽管 说出来,孩儿一定照办。” 蔡邕满意地点点头:“琰儿 你已经十六岁了。如果吕家得到了我们的消息, 为父想尽快将你出嫁,以完成父母的心愿。趁今日夜深人静,我们全家还平安无事, 我有几个要求,你要好好记住。”蔡邕认真地说:“一是上要孝敬公婆、下要相夫 教子,做一个本分的好女人。” 文姬听了含羞低头。蔡邕接着说:“二要不忘学问,继续读书。 为父没有儿子,这点学问就要全部由你来继承了,你抓紧背诵为父的文章,要 做到烂熟于心,自然会有功于社稷,有利于身家。这第三,是我们做学问的人最重 要的,那就是不管乱世治世,要尊重自己文人的良心和骨气。当今乱世,群雄争霸, 人自为王,可是我们为臣子者,忠于汉室,是我们的本分。不管什么时候,都不能 和乱臣贼子沆瀣一气,为虎作伥。你记住了吗?“ 文姬长踞,正色敛容:“爹爹教诲,孩儿谨记。人生在世,当有骨气,贫贱不 移其志,富贵不淫其气。独处慎独,伙居持正。做一个堂堂正正的乱世遗贤!” 文姬这一番掷地有声的话语,使得蔡邕夫妇二人相视惊喜。文姬又调皮地一笑 :“有爹爹天天的耳提面命,女儿不会给蔡家丢脸的。” 在雎阳城内的一个小店内,一伙人在赌钱。其中一人体魄过人,但一身落魄相, 衣衫褴楼,面有菜色,此人就是日后成为曹操大将的典韦。一轮骰子过后,典韦又 输了,满脸懊恼。 庄家是个侏儒,站在桌子上叫起来了:“典韦,看你四肢发达,头脑像猪。你 又输了,你可是欠我十三两啦!你先给钱吧,不能再玩了。” 典韦向侏儒求情:“向大哥,再饶我一局,完了一总算账,怎么样?” “不行不行,不能因为你一个人坏了规矩。再说,再来一把,你用什么下注? 总不能大家都下,你空着?“侏儒坚持。 典韦无语。 侏儒转了一下眼珠:“要不,你把那把匕首压上也成。” 典韦脸色一变:“你不要打我匕首的主意,欠债我自然还你钱就是了。你不信 我?我老舅就在镇上,我去借钱来,看你还有何话说。” 侏儒跳下桌子,双手一拦:“哎,你不给钱,怎么能走呢?你一走,我上哪里 再去找你?” 典韦大眼一瞪:“怎么?你说我典韦会赖你的账?” 侏儒到底有些忌惮这个大个子,声音小了一些:“我倒是没这个意思,可是这 兵荒马乱的年月,谁做事儿不得提防着点啊?” 典韦脸色变了,噌地一声从怀里拔出了一把匕首。在微弱的油灯下,匕首仍然 寒光四射。众人吓得叫了起来,侏儒一下钻到了桌子下面。典韦冲众人冷笑了一下, 用匕首在自己左前臂轻轻地一划,血顿时流了出来:“我要是不还赌债,就这样。” 次侏儒惊叫着:“这是怎么说的?典韦兄弟,我信得过你。赶紧包一下,看这 血流的!” 典韦却在旁边佛龛前的香炉里抓了一把香灰往胳膊上一按,转身出了小店。 典韦来到老舅的宅前,敲打宅门,半天,典韦的老舅才开了门,一看是他,颇 不欢迎:“是典韦啊?你敲门不能小点声?这深更半夜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出了什 么事儿呢,你又来干什么啊?” 典韦陪着笑脸:“老舅,我是和人合伙出外做生意,可是又赔了,所以……,, 老舅打断了他的话:”屁话,谎都不会撤,你会做生意?是不是又赌输了?“ “‘嘿嘿,是输了,不多,下次不会再……”典韦又是陪笑又是作揖。 老舅一脸的气恼:“越是家里乱,你就越是来添乱!” 典韦听见了屋里有女人的哭声:“老舅,家里出了什么事儿?” 老舅拉着典韦进院,关上大门:“咳,你表妹秀秀去玉泉寺上香,没想到让雎 阳的恶霸李永给看见了,把你表妹抢回家里,就把她给……咳,作孽啊,秀秀才十 五啊。我和你舅妈去找他们评理,可是被他们打出来了,上官府里告他们,可是谁 知道他们是串通一气的。老舅怕丢人,让你舅妈和你表妹忍忍吧,可是,你表妹她 ……” 老舅说着哭出了声:“今傍晚她、她寻了短见了!”老舅抱头痛哭,典韦听了 怔在那里。 第二天早上,身着吕中扬衣服的曹操正在街上走着,突然一辆骡车疾驰而来, 要不是曹操有些身手,几乎被它撞到。骡车根本没理会,径直停在了一个大宅院前, 上面跳下来一个人,头也没回,进了大院。 曹操向边上的小贩一打听才知道,骡车上的就是本地有名的恶霸财主——李永。 曹操叹气摇头之际,典韦一脸怒气径奔李永的大门而去,后面还跟了几个起哄 的泼皮。快到李家大门儿时,众泼皮都远远地躲开了。 典韦将李家大院的大门擂得天响,家丁刚将大门开了一道缝,典韦发出一声喊, 就打了进去。一时间李家大院乱了,典韦赤手空拳和家丁打了起来,一会儿功夫, 家丁就被打倒了一片。 李永从屋里踱了出来:“都住手,来人是谁?报上姓名。这里可是李家大院, 别闹误会了。”典韦冲李永打量了一下:“你就是李永?” “正是在下。” “好,”典韦指着他说:“今天也让你死个明白。我,刘秀秀的表哥典韦是也, 特地来讨命的。” 李永打量了一下典韦,看出来是个不好对付的主儿,并不想吃眼前亏:“哟, 是大舅子哥。这是怎么说的?我正想上门送聘礼呢,你怎么就亲自来了呢?来,先 进屋喝几盅……” “呸!你这个禽兽!谁是你大舅子?我表妹秀秀已经不忍你的作贱自杀了。你 的死期也到了。你要是个汉子,就利索点,省得爷爷我动手。” 李永知道躲不过了,仗着有点功夫,一声冷笑:“人既死了,你这个大舅子我 是认不上了。既然你是来玩命的,大爷我今天就只好陪你玩玩了。”说着,便向典 韦扑了过来。 自然是一场恶斗。可李永平日养尊处优,到哪儿都是仗着家丁人多势众,才能 横行霸道。这样一对一的打法,他哪里是典韦的对手。他被打得实在是受不住了, 边抵抗着边冲家丁们喊:“都是死人啊?快抄家伙!关大门!杀了这个王八蛋!” 典韦听了,更下狠手打倒了李永,趁着大门还没关,打出了大门,几十个家丁 手持器械从院里跟了出来,打到了街上。典韦从怀中抽出了一把匕首,一人苦斗众 家丁。可是毕竟兵刃大小,家丁们都拿着长枪短棒的,人又多,典韦的形势越来越 危险。 曹操正在小摊上吃东西,看见如此‘情形,持剑在手,跳进人群,帮助典韦和 众家丁打了起来。见有人出手相助,典韦情绪大振,更杀得性起,只见他手中的匕 首寒光飞舞,众家丁碰上就死,触上就伤,曹操从未见过这么神奇的兵器,十分吃 惊。 经过一番鏖战,二人终于冲出了重围,摆脱了众家丁的追杀。 二人一口气跑到郊外,见追杀者已经不见了踪影,便停下来。典韦冲曹操抱拳 :“壮士出手相救,大恩不言谢,敢问壮士姓名?” “在下曹操,字孟德。” 典韦惊喜:“你难道就是在洛阳城门悬五色棒、专打横行霸道不法之徒的曹孟 德吗?” 曹操笑答:“正是在下。当时年轻,匹夫之勇,不足挂齿。” 典韦纳头便拜:“大英雄在上,受小人典韦一拜。” 曹操赶紧扶起典韦:“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君子所为,不当重礼。不知典壮 士为何事和人争斗?” 典韦切齿道:“李永这厮,强暴我表妹。可怜我表妹才十五岁,就悬梁自尽。 舅父为人懦弱,官府卖放恶霸,只有典某出头为表妹申冤。“ 曹操闻言扼腕叹息:“荒年乱世,酷吏恶霸,让百姓怎生活命? 典壮士不畏恶势力,为民张目,是真英雄啊。典壮士,曹某有一言,不知当不 当讲?“ “愿听曹大人的教诲。” 曹操道:“现在国家有难,皇上蒙尘,被董卓挟持,世道乱成一团,加上灾荒 不断,百姓早已是民不聊生。易子而食者,已经触目皆是了。当今的天下,乱世英 雄起四方,为国靖难,为主分忧,各欲成就一番事业。曹某此行也是为了回到故里, 拉起一支队伍,起兵靖难,讨伐董逆,像典壮士这样的英雄,应该轰轰烈烈,博一 个封妻荫子。不知壮士愿不愿和曹某一起起事?” 典韦大喜:“大人所言,正中小人的下怀,我早就想有所报效,可是无门可投, 今日得识大人,是小人的福气。哈哈。” 曹操亦十分欢喜:“典壮士果然明白。那咱们赶紧上路吧?” “不瞒大人,在下还有一点小事儿需要处理。” “是不是家中还有妻小?”曹操问道。 典韦摇头:“我光棍一条,哪有什么妻小,只是小人赌博,欠下人家十三两银 子,人不死,债不消,我不能一走了之,得先去还了人家的银子。还有,还要安顿 一下老舅和安葬死去的表妹。” 曹操叹息道:“典壮士真乃义士也,曹某人得识壮士,实乃三生有幸。典壮士, 如蒙不弃,曹某人愿和壮士结为金兰,不知壮士意下如何?” 典韦大喜过望,拉住曹操:“曹大人看得起小人,竟然愿和小人结为兄弟?典 某真是荣幸……好极了,我这里有刀。”说着,就拔出了怀里的匕首,又欲住手上 割去。 曹操急忙拉住:“你这是干什么?” “歃血为盟嘛!”典韦憨笑。 曹操笑对:“那是诸侯封疆分土的大典上才用的,咱们只要心诚,一把黄土, 一柱草香,就可以了。” 两人就此结拜,约好典韦处理完家事,就去找曹操。临别时,典韦从怀里掏出 了匕首,递与曹操:“大哥,不要看这把匕首不甚起眼,可是来历非凡,是我祖上 传下来的宝贝。当年魏公子曾造下了三把有名的匕首:一个叫做清刚,一个叫做扬 文,一个就是这一把——叫做龙鳞。” 曹操惊喜地接过来看:“我知道,其中最有名的就是扬文,也叫徐夫人匕首, 荆柯曾用它刺杀秦王。没想到今天竟然能见到它的姊妹,真是开眼了。我听说过此 兵刃见血封喉,削铁如泥,是真的吗?” “当然不假。这是一把真正的宝贝。放在小弟的手中,实在是辱没了它。今天 我就把它当做见面礼,送给哥哥,望哥哥一路保重,早成大业!” 曹操手捧宝刃,热泪盈眶:“操何德何能,让兄弟如此厚爱?兄弟的这一番思 情,哥哥我牢记在心。望兄弟早日到来,咱们共同成就事业。” 二人的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