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文姬新婚的寝帐里,一派祥和,新做的装饰透着喜气,退去了盛装的文姬换上 了一身艳丽的晚装,小红忙着为文姬梳妆打扮。 过了一会儿,小红说:“哎,我可提醒你,新郎官在外面可是溜达了快两个时 辰了,让人家进来吧,怪可怜的。” “不行,他人不错,我还不知道他学问怎么样,我得考考他。你拿我的琴过来。” “这么晚了还弹琴啊?”小红直咧嘴。“不是弹琴,是让你抱着琴站在门口。” 文姬越说越神秘了。 小红只得不情愿地抱琴向门口去。文姬在帐内思忖:董祀将军,你怎么不和我 联系呢?我可要成为胡人的妻子了!是曹将军要你来的吗? 在帐外溜达的左贤王见小红抱着琴站在门口不说话,不知何意,便走过来问。 小红委屈地说:“我们夫人说了,要考考你。第一道题,就是让我抱琴出来站 在这里。王爷新姑爷,这可是第一道题,后面还有呢,你可好自为之啊,别让我一 夜不能睡觉啊!” “这下子我可惨了!”左贤王大惊,挠着头来回地走。车力訇在远处看着,一 脸的苦笑,小声对身边的一个随从说:“这老婆娶的,罪遭大了。” 谁知左贤王突然开了窍,笑了笑,走到小红身边,抓住一根琴弦,用力地扯断 了。 小红吓了一跳:“王爷,你是不是急了?要不,我进去说说情?” “你罗嗦什么?本王第一道题做完了,你进去吧。” 小红一脸问号,抱了断了弦的琴进了帐。“夫人,看起来王爷火了,把弦扯断 了,这在中原可是不吉之兆啊!” “瞎说什么,看起来王爷还是有点儿学问。”文姬也没料到左贤王这么快就答 了出来。 “《说文》上说,琴者、禁也,是禁止的意思。我让你抱琴站在门口,是禁止 他进来的意思。他扯断了琴弦,是打破了禁忌。第一题算是答对了。” 小红直伸舌头:“哇,还有这么多的名堂啊?找有学问的女人多痛苦啊!我要 是男人,我可不找你做老婆,烦死人啦!”文姬笑笑,又走到案子前,在大堆的食 物里面,用刀子叉住了一个羊心,交给了小红。“第二道题,把它交给王爷。” “对,这才像是夫妻,站在外面一夜了,也该饿了,羊心最补了,又败心火。” 说着,小红笑盈盈地出了寝帐。 左贤王拿着第二道题,皱起了眉头。小红倒是心疼王爷,在一旁催道:“我看 你也该饿了,吃吧,文姬姐就是疼你。” “我的小红姑娘,你不要害我,我要是吃了,今天的新房就别想进了。我得想 想……”不多时,又想通了。他从刀上拿下羊心,交给小红,又从自己腰上拔出短 刀,将两只手上的刀往一块狠狠地砍了一下,又接过小红手中的羊心,插在了上面。 “小红姑娘,又成了,有什么嘛?这点小伎俩,还能难住本王?” 小红接了过来,小声对左贤王说:“下道题我先套出答案,我告诉你,不就快 了吗?”左贤王赶紧作揖:“本王先行谢过小红姑娘,明天还有重赏。” 小红得意地笑笑,又转身进帐,把羊心递给正在棋盘上走棋的文姬,“王爷真 是火了,拿了两把刀互相砍了一下,我看是向你示威了,弄不好要打。” 文姬拿起羊心上的刀对着灯光看了一下——刀口上留下了一个很深的刀痕。 “嗯,这个左贤王看来真不是一般的人物,真是聪明绝顶。” “这又是怎么回事呢?”小红还是不明白。 “心上的刀口加一点儿,是个忍字,他是表示会容忍我,对我好。” “哎哟,才刚过门,就要妻管严啦?真是没羞” 文姬脸一红,“你知道什么?有些事儿就得婚前说明白,不然生米做成了熟饭, 有些话再说也来不及了。你学着点儿,以后有好处。” “文姬姐,你别给我说那么多啦,我实在是想睡了。你还有什么题目,赶快饶 了王爷吧。”文姬转脸看到案子上放着一个绿皮的大西瓜,便对小红说:“你把这 个西瓜抱出去给王爷。” “文姬姐,这又是什么意思,先跟我说说?”文姬用手指头在小红的额头上点 了一下,“你这个小鬼头,是不是想吃里扒外,向王爷告密啊?” 小红噘起了嘴,“什么也瞒不过你,反正你早晚是王爷的人了,你就饶了我们 吧。”文姬笑着推小红,“罗嗦什么,快去吧。” 小红抱起西瓜,嘟嚷着走出了帐门。左贤王上前接过西瓜,“哎哟,这怎么越 来越大了?下回不会整出全羊来了吧?” 小红往帐门口一坐,累哼哼地说:“文姬姐真能折腾,这洞房花烛夜,也不让 我们大伙睡觉。王爷,你慢慢猜,我得先迷糊一会儿。” “哎,小红姑娘,你问出谜底没有?” “我文姬姐精得像个猴儿,谁能斗过她呀?王爷,你还是受累吧,你让我先闭 会儿眼吧。” 左贤王抱着西瓜,无奈地叹了口气。这时车力訇走了过来,故意问道:“王爷, 怎么样?还没占领啊?” 左贤王苦笑了一下,“这比攻城掠地还难呢,动不得武。唉,看起来今天是进 不了洞房了,你们也累了一夜了,来,把这个瓜吃了吧。” 车力訇接过瓜,高兴地笑了,“还是王爷体恤我们奴才,谢王爷。”说着一招 手,几个侍卫凑了过来。车力訇用手拍开了西瓜,先递了一块结左贤王,其他几个 人也狼吞虎咽吃了起来,一个侍卫吃得太急,被瓜子呛住了嗓子,直咳嗽,正在吃 瓜的左贤王眼睛一亮,叫道:“小红姑娘!” 小红从睡梦中一下子惊醒,“是不是在叫我?” “谜底出来啦,你把这个交给夫人。”说着左贤王将吐在手里的西瓜子放在了 小红的手里。 小红莫名其妙地回身进帐,文姬此时正在帐内焦急地等待,她口中喃喃地祷告 着:董将军,如果第三个答案出来前,你还没有出现,我只有成为左贤王的阏氏了, 我就永远要和你们分开了! 这时,小红进来将瓜子往文姬的手中一放,“王爷说答案有了。” 文姬长叹一声:“咳,这就是命了。” 她调整了一下情绪,羞涩地推了一下小红,“去吧,可以请王爷进来啦。” 小红出来报喜,左贤王高兴地蹦了个高儿,又兴奋地拍了一下呛着的那个侍卫 的头,“好小子,明天有赏!”说着,就要往帐篷里走。 “王爷等等!”小红一下子拦住了左贤王,笑着问:“最后的谜底到底是什么 呀?” 左贤王也笑了,“说实在的,给你一个大姑娘说有点那个,可我得急着人洞房 啊!我就说给你,谜底就是多生贵子的意思。”说着,左贤王便钻进了文姬的寝帐。 次日清晨,草原上炊烟袅袅,一片祥和,一轮朝阳轻轻地跃出了地平线。牧人 们已经将牛羊赶到了牧场,有人在唱着悠扬动人的草原晨曲。 一黑一白两匹骏马,从营地里出来,左贤王和文姬在草原上并驾驰骋。他们来 到一片野花盛开的牧场,拉着手散步,一直走上高高的山顶,深情地拥吻在一起。 新婚的欢愉并没有冲昏了左贤王的头脑,他暗地里派车力訇探查董祀,得知董 祀已经离开匈奴回中原了,也没有发现和袭击文姬寝帐的人有何瓜葛,才稍稍放了 心。不过大婚的日子,就出现了这么一个汉人,而且和文姬夫人以前的朋友长得又 十分地相像,这些事儿太巧了,不得不防。于是他叫车力訇等人不要懈怠。 董祀离开匈奴后,日夜兼程地运送粮草。曹操在军中急得火烧火燎,直冲部下 发火。虽然董祀还没有误期,但曹操已经派了几批人前去告诉他,前方吃紧,粮草 必须提前运到,否则前方军队就要顶不住了。 曹操背着手一动不动地站在曹军大帐外,眼睛盯着夕阳,直到它终于隐没在了 山岗的背后。曹操跺了一下脚,一脸冷峻地转身进帐,众将官面面相觑。 这时一个将官满脸血汗,骑马奔来,并不下马,冲着大家喊:“粮草来了没有? 再没吃的,我们可真顶不住了!“话没说完,将官便一头从马上栽到了地上, 众将官赶紧上前救护。 夜里,曹操焦急地在案后踱来踱去,荀或和众将官侍立两旁,都紧张地盯着曹 操。这时一个侍卫跑了进来,“启禀主公,粮草到了!” 曹操下令:“赶紧派人往前线送!”接着又说:“把董祀给我带上来。” 董祀一脸油汗,走了进来,还没来得及向曹操行礼,便一头栽到了地上,昏死 了过去。 大家一阵忙活,终于让董祀醒了过来,董祀翻身下跪:“童祀押运粮草,耽误 了期限,罪该万死,请主公治罪。” “你知罪就好,我会按律办你。你知道我一向执法如山,你竟敢玩忽职守,对 抗本帅。我先来问你,你为什么迟到了?” “末将知道,我是犯了死罪,主公按军法处置,末将甘愿领罪。 既然主公让我说一说迟到的原因,那我就如实讲,上一次送完粮草回去,我和 枣司马商议,利用这段时间我化妆成客商,带几个人深入匈奴的领地河西郡,利用 经商的名义,一是进行侦察,二是寻找文姬夫人的下落。枣司马接到军令以后,便 命人火速找回末将。虽然末将和大家日夜兼程,累死的人马有五分之一,可还是耽 误了期限,以上所言句句是实,请主公明察。“ 曹操心里已经原谅了董祀,可是仍然面不改色。“你说的话自然会记录在案, 可是既然违了军令,就当军法从事。来人啊,把犯官董祀推出辕门斩首。” 一声令下,众人大惊,一起跪下求情:“主公息怒,请主公刀下留人!” 荀或也急忙向曹操行礼,说道:“主公,现在我军与袁术决战,正是用人之际, 董祀将军前后两次押运粮草,功不可没,此次虽然略有延迟,可实在是事出有因。 望主公看在董将军一向忠心耿耿。勤于王事的份上,能够网开一面,法外施恩, 留董将军一条性命,让他戴罪立功,以观后效。请主公三思。“ 有人求情,曹操也就顺坡下。他拈着胡须,缓缓坐下。“既然各位将军各位大 人都为董祀说情,我也就饶了他一次,如有再犯,定斩不赦。可是死罪可免,还得 处罚,来呀,将那犯官董祀,重打四十军棍。” 帐下一声虎威,上来几个军汉,将董祀掀翻在地,一阵乱棍,打得董祀死去活 来。曹操有些看不下去,便起身咳嗽着往后帐走去,看主公出去了,荀或赶紧示意 军汉们手下留情。 这一顿乱棍下去,董祀十天以内是不能动了。夜里,他正在床上动弹不得,一 个便衣人进来,扭头一看,竟然是微服的曹操。董祀赶紧想起身,曹操按了他一下, “不要动,小心伤口。”说着,他将手上的一个小篮子放在了床边,关心地说: “这是岭南使者进献的佛手,圣上送来给我的,你尝尝吧,是个稀罕物。” 董祀好不感激:“这么贵重的东西,还是主公留着。” “公胤,我是禀公办事,你不恨我吧?” 董祀当然知道曹操的用意,他感激地说:“主公,你留下董祀一条性命,我知 道你的恩情,会知恩图报的。” 曹操转移了话题:“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前往匈奴去寻找文姬的。不知你我没 找到她的下落?” 董祀心想,事情还没搞清楚,如果现在说出文姬在匈奴成婚的事,难免要出乱 子。于是他叹了一口气,说没有找到,又安慰曹操不必失望。曹操一脸心事,站起 身来,沉重地说道:“公胤啊,你在边塞屯垦,近来可能不太了解我们现在的处境。 眼前的这个老对头还没有消灭,另外对我们虎视耽耽的还大有人在。远有孙策, 近有袁绍,当然最有威胁的还有势力不大的刘备,这个卖草鞋的混混,自称是什么 皇亲国戚,是什么现在皇上的叔叔,献帝竟然还接见了他。你说这不是往我的眼睛 里面塞木橛子吗?我们现在腹背受敌,形势严峻啊!现在就是知道了文姬的下落, 可能我曹某人也分不出兵力去解救她啊。“ 董祀一听着了急,“主公,夜长梦多啊!文姬国色天香,如羊在狼群,随时都 会有危险的,如果我们不能及时解救她,后果可能就不堪设想了!” 曹操也激动起来,“公胤啊,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我思念文姬的心情, 用什么来比拟呢?应该说是撕心裂肺的。在宛城,我竟然还以为爱上了一个和文姬 长相相似的女人,以至于死了典韦、我的儿子曹昂和安民。我好悔啊!不过你可以 看出我对文姬的思念了吧? 可是我曹某人在世,当务之急是拯救天下苍生,荡平国内群雄,让老百姓能够 安居乐业。儿女情再大,在此历史关头,我曹某人不得不放弃在一边了。人道自古 英雄难过美人关,可是我曹某人一定要过好此关,先一统中原,成就霸业,才是一 个大丈夫应有的行为。“ “主公此言虽然有理,可是江山美人、鱼与熊掌,不可以兼而有之吗?主公只 需分出一支人马,我董祀就是粉身碎骨,也要救出文姬夫人。” 曹操又何尝不想早日见到文姬?可是目前不要说只是一支人马,就是倾尽全力 和匈奴抗争,也未必能有胜算。何况东有乌桓,北有大食,西有吐番,南有南昭, 群雄环伺,都在等待机会,进逼中原,取而代之。一旦曹军元气伤透,中原就不知 是谁人的天下了。所以他只能心无旁骛,先安内,后攘外,找回文姬的事,只能暂 且搁下。 董祀深知主公的苦衷,他长叹一声,试探地问道:“主公,如果现在有了文姬 的真实情况和下落,主公能不能发兵前往营救呢?” 曹操也掩面叹息:“公胤啊,我们中原未定,何奈胡人啊?又何奈‘情’一个 字啊?” 二人相视无语,静了一下。曹操又苦笑道:“公胤,咱们大丈夫纵横天下,儿 女情长,英雄气短,这是我们的一大忌讳啊!我们只有早日建功,愿文姬吉人大相, 不要有什么不测吧。” 董祀还想说什么,曹操摆手打住了他的话头:“公胤,明天一早,我就要亲率 大军和袁术决战。你还是安心养伤,我先走了。”说着就起身走出大帐。 第二天,大军就要开拔了。荀或依曹操之命,派了一百名士兵,保护董祀回去 养伤。远处山上,带领大军行进的曹操停住马,回头往山下张望,趴在马车里的董 祀忙把手伸出车窗外,向曹操招手,曹操并没有理会,一转身,策马跑进了大军扬 起的尘埃里。 清晨,草原上一片雾霭,白的羊群,黑的牛群,十分美丽。文姬和小红一人背 一个木桶往河边走,准备去洗衣服。突然文姬捂着嘴蹲下,几次欲呕,小红赶紧帮 文姬放下木桶。 “哪有左王妃自己动手洗衣服的?说你不听,怎么样?累着了吧?” 文姬并不着急,顺势躺在了草地上,悠悠地说:“在中原的时候不知道,也不 敢想像,能够自由自在地躺在草地上,天当被,地当床,这感觉好极了,这才是人 应该感觉的,应该享受的。我们汉族的女子,真应该都到这胡地住一住,感觉一下 这里的风土人情,这里的豪放和自由。” 小红有些纳闷儿。“文姬姐,你好像没什么病啊!还诗啊意的,我有些糊涂了。” 文姬嗔笑道:“你怎么就盼着我有毛病啊?告诉你吧——”她爬起来,贴在小 红的耳朵上小声地说了几句。 小红惊叫了起来:“哎呀,王爷知道了还不知要怎样地高兴呢!文姬姐,你不 能再干这些活了。走,咱们回去。从现在起,只准老老实实,不准乱跑乱动!” “你这是什么啊?对待俘虏啊?”说到这里,文姬突然不笑了,坐了起来,呆 呆地看着远处的云天。 小红知道文姬提到了俘虏,又在伤感了。果然文姬怅然说道:“小红,在汉族 女俘里,我们是个例外。我们还有多少的姊妹,还过着猪狗一样的日子,被人遭践, 被人欺侮。都是咱们汉朝太过腐败、太过衰弱,才有那么多的女人流落他乡,给人 当牛做马。” 小红赶紧劝她:“文姬姐,你别想那么多了,我们是碰上好人了,如果没有左 贤王,我们现在也会同其他姐妹一样,你可要善待王爷啊,再说,为了你,王爷也 受了不少的难为。”说完小红扶文姬起来,把两个桶一起背在了自己的背上,和文 姬回去了。 “文姬,你在哪里?”左贤王一边往寝帐跑着,一边高兴地叫着。 文姬正在缝着一件婴儿的衣服,听见喊声,急忙地将衣服塞到枕头底下。左贤 王冲进寝帐,跑到文姬的身边,将文姬一把抱起,喘着气兴奋地说:“我的美人, 你是要为我生小公子了吗?” 文姬捶着他让放下自己,“你听谁瞎说的?我有这个本事?我怎么还不知道啊? 是小红看母牛生崽吓得说胡话吧?“ 左贤王笑了,“你们现在也是胡人了,当然要说胡话了。哈哈,你还想瞒着我 啊?来,让我来检查一下。”说着,就要动手为文姬脱衣服。文姬红着脸打左贤王 的手,“大天白日的,你不怕丢你王爷的面子啊?” 左贤王也不好意思了:“急得什么都忘了。” 嘿嘿傻笑的工夫,他发现了枕头底下的小衣服,便拿了出来,得意地问:“还 不承认,这是什么?” 文姬见瞒不住,羞涩地笑了,一头扑到了左贤王的怀里。“是的,王爷,你可 能要有小公子啦。” 左贤王甭提多高兴了,他拥着文姬不停地说:“太好了,我要有一个汉族阏氏 生的小王子啦。哈哈,这么漂亮、聪明的母亲,这么雄壮、英武的父亲,我们的小 王子一定是个天下无敌的英雄!天下无比的才子!哈哈!” “没羞,自己吹自己。好啦,松开一点儿吧,不要挤着孩子。”左贤王赶紧放 开文姬。“对对,以后再和我的美人亲热,可就要小心行事啦,不能让小王子不高 兴啊。” 文姬收起笑脸,拉王爷坐下,认真地说:“王爷,我心里有些话,一直没有说, 趁着今天王爷高兴,我想说出来,王爷不要怪罪于我。” “还没说呢,怎么就要怪罪呢?” “我说的话如果不合你们匈奴的祖制,还请王爷不要怪罪我。” 左贤王也不乐了,他看了一下文姬,说:“我们是夫妻了,有话也是私房话, 我不怪你就是了。” “那好,我就说了。我和小红同为汉族女俘,可是得遇王爷,让我们过上了正 常人的生活,感觉到了做自由人的欢乐和自由。可是,我们一起的无数的女俘,并 没有我们这样的幸运。她们同为女人,可是生活得像奴隶。如果再说真实一点儿, 生活得就像畜牲。她们不但要干和匈奴男人一样的活,而且吃不饱、穿不暖,还要 供任何一个匈奴男人糟踏。我知道,作为一个汉族女人,如果不是有回乡的念头在 支撑着她们,她们中间的大多数早就会自己放弃掉生存的努力了。可是她们都不想 把自己的尸骨丢在他乡,就是死,也要死在自己的家乡。我想说的是,同样是人, 匈奴人也有自己的妻子、姐妹,能不能有一个人,一个有良心的、有正义感的匈奴 人出来提个醒?如果有,如果请况有所改善,又有谁不会看到,有像我一样的汉族 女子,会把自己真正的感情、包括肉体,献给保护和爱护自己的匈奴男人呢?那时 候,会有多少像我们孩子一样的混合着胡汉两族人鲜血的新生命降临这个世界,那 将是多么美好的一种景象啊!你说呢,王爷?” 这一番话说完,左贤王显然受到了震动,他站了起来,走到门口,往外望着— —在可以看到的地方,有些女子——显然是女俘,正在拼命地干着活。,看了一会 儿,他慢慢地转过身来,深情地看着文姬说:“我被你的话感动了,我是娶了天下 最美丽、最善良的女人,这是我的福气。你的想法,在道理上是应该可以做到的, 可是现在可能还有困难。还有很大的阻力。你知道,人们的私欲是很厉害的,要想 达到自己的目的,人们可以编出无数理由,而且可能还有一些听上去伟大的理由。” “比如呢?” “比如?比如说糟踏汉人的女人会让汉人羞辱、难受等等。当然还不止这些, 你能不能给我些时间?这不是个小问题。”左贤王的眉头紧锁。 文姬走上前,倚在左贤王的胸前,温柔地低声说:“我们的儿子应该有一个伟 大而平凡、英勇而善良的父亲,你说是不是?” 做父亲的尊严让左贤王有些感动,“我真希望我自己能够做到。” 这日,在西域古道上,董祀和郑力一身商人打扮,骑在马上,带领着一支驼队 向河西郡行进,他们要去找文姬夫人。开始,董祀想把文姬抢了就跑,后来转念一 想,自己还不知道文姬夫人到底是什么想法呢。上次在曹军大营没敢跟主公说,就 是因为没有摸到文姬的想法,不好讲。文姬夫人难道真的变了心?董祀不相信。可 是想起她那天在婚礼上的表情,又……唉,不想那么多了,见了人什么都知道了。 董祀心想,要是夫人真变了心,和匈奴一党,这次可就有去无回了。刚刚这样 想,他马上又笑自己:文姬的人品谁不知道,她决不会出卖朋友,这是肯定的。 董祀只顾胡思乱想,哪知道眼前又有危险,一个古堡后面藏着一群强盗,已经 盯上了董祀的商队,队伍刚刚走近,无数强盗从古堡后冲了出来,挥着马刀直奔董 祀一行杀了过来。 董祀大惊,抽出刀来,大喊:“不好!有强盗,准备战斗!”十几名部下都抄 起了家伙,和强盗展开一阵浴血厮杀。可惜人少势孤,除了董祀凭着武艺高强,杀 开了一条血路,冲了出去,其余部下全部被杀。董祀骑马跑上一个山头,回头一看, 那伙强盗围着驼队欢喜雀跃,他只得长叹一声,转身打马离开。 董祀骑马走了一程,黄昏时分,终于来到了以前往过的客栈。 刚来到客栈门口,他便一头从马上栽了下来。小二吓了一跳,赶紧招呼来了老 板,老板一看是熟客,急忙招呼人将董祀抬了进去。 一阵忙活,董祀总算被救醒了过来。睁眼看见老板,董祀感激地说:“谢谢你, 又来麻烦你了。”他简单地向老板叙述了驼队遭劫,自己一人逃出的过程。老板听 完了说:“董老板就是福大命大,一看就不是凡人,上次左贤王大婚,你成了名人, 不少人上我的小店来看您呢,就连左王爷的大管家车力訇大人,都亲自来店里,想 会会董老板呢。” “我有什么,不就是从小练了几下子,这不,功不成,名不就,本钱又没了, 这下子我可怎么活啊?” “这话怎么说的?钱是身外之物,只要人好,一切都会再来。以董老板的本事, 富贵荣华,肯定是早晚的事儿,现在当务之急,是把身子骨养好了,你不用愁,就 住小店里,您董老板一个人的开销,小店里还承担得起。噢,我得给您弄点吃的去, 多长时间没吃东西啦?” 这一问,董祀才想起来,自己已经有两天多没吃东西了。老板为董祀摆了一桌 简单的酒席,两人一边喝酒吃饭,一边闲聊。 老板兴致勃勃地讲起左贤王和文姬夫人的事来,童祀也愿意多听听,便问: “是那个文姬夫人愿意的吗?她可是个汉人啊,又是个有文化的女人。” 老板喝下一盅酒,不屑地说:“有文化的女人也是女人啊,做了奴隶,除了让 那些下人们糟踏,还有什么出头之日?当上王爷的阏氏,那还得了?一呼百应,应 有尽有,在你们中原怎么样?也未必有这个福气吧?要么说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 流,千古一理。有什么人奶奶不做,硬去当下女?你说是吧?”说完了,又使劲给 董祀倒酒。不多时,老板喝多了,一个伙计进来扶他出去。 董祀见老板离去,长出一口气。天色已经很晚,他关上门,从马褡里拿出了夜 行衣,动手换上,出门直奔左贤王的营地。 左贤王营地素来有士兵巡守,董祀小心地躲避着行人和士兵寻找着文姬的寝帐。 文姬这时候正在寝帐里弹琴,小红在旁边收拾着东西,对文姬说:“文姬姐, 不早啦,你还不休息?” “等一会儿,我给婴儿上会儿课。我妈说啦,怀我的时候,就是老听着我爹爹 弹琴,所以我生下来以后就那么容易学习音乐。” 小红可不信这一套,“又在哄我,没听说肚子里的孩子也会听弹琴的。” 两个人闲聊的工夫,大阏氏带了一个侍女,在外面溜达,她听了寝帐里传来的 琴声,便直往这边张望,一会儿,她看见一个黑衣男人接近了寝帐,消失在黑影里, 她先是一惊,继而又暖昧地一笑问侍女:“你刚才看见什么了没有?” “回大阏氏话,奴婢什么也没看见。” “你他妈的……真是个驴,滚!”说着大阏氏回头就走,侍女赶紧跟上。 寝帐内,文姬一人在弹琴,忽然感觉到异样,便停住手,慢慢地回过头,原来 是董祀从外面闪了进来。 “你——是董祀大哥?”文姬激动地站起来。董祀看见了文姬已经挺起的肚子, 激动的眼神顿时暗淡了下来。 而文姬激动得语无伦次,她终于又一次见到了董祀,心里有千言万语,却不知 从何说起。“董大哥,你是怎么来的?你上一次是怎么……噢,你先坐下,就坐这 儿吧,你喝水吗?董大哥,你坐啊?”文姬激动得有点手忙脚乱了。 董祀没坐,只是慢慢地说:“文姬,曹将军非常思念你,可是现在情况不允许 他离开中原,你让我们找得好苦啊!你是怎么来到匈奴的?你也吃了不少的苦吧?” 董祀有问不完的话。 “千言万语,你让我从何讲起呢?我和曹将军的情分已绝,你们再费这么大的 劲儿来找我干什么?”文姬已经泪流满面。 再说大阏氏,正盘算着往家走,碰到车力訇带部下例行巡查。 大阏氏阴阳怪气地说:“是得好好查查。这些天王爷不睡在南蛮婆子的床上, 不要让什么野男人趁机占了便宜。你说是不是啊?” 车力訇听了这话很不高兴,他转过身向文姬的寝帐望了望,终于还是忍不住走 了过去,发现文姬帐内的情况后,车力訇倒吸一口凉气,他一刻也没敢耽误,直奔 左贤王的帐内,向王爷报告。 听了车力訇的报告,左贤王二话没说,提起刀往外就走。到了文姬寝帐外,左 贤王侧耳一听,文姬在向董祀诉说着:“听了你说的情况,可能是我误会了他,可 是他杀死了吕氏全家,这可是事实,虽然可能是情不得已,可是我怎么能去爱一个 ……好了,我原谅他了,你倒去告诉他吧。再说现在的情况,我被掠来胡地,你说 我能怎么样?再说左贤王的确是一个难得的汉子,为人正直、正派,我只有同意做 了他的夫人,应该说,刚开始不情愿,后来我是被他感动了。” 董祀长叹一声,无奈地答道:“我真替曹将军惋惜。他对你应该说是一往情深, 可是没想到是这个结局,真是造化弄人,天命难违。我真不知道回去如何向他禀报 啊!” 左贤王听不下去了,他一个箭步闯了进来,将刀架在了董祀的脖子上。文姬大 惊失色,急忙上前拦住左贤王,“王爷莫急,他不旭坏人,听我慢慢给你说,你先 将刀收起来。” “哼,谅你也跑不了。”左贤王比画了一下,示意董祀将佩刀交出来,董祀只 好把佩刀解了下来,左贤王也收了刀,问董祀道:“你还算是识相,说说你的来历 吧,看上去你不是一个商人吧?” 董祀并不惊慌,泰然答道:“王爷,我的确不是商人,我乃大汉司空、车骑将 军曹操麾下屯田都尉董祀是也。” “果然是个军人,就凭你微服私闯我匈奴禁地,就可以治你一个死罪了。我来 问你,你改变身份,装作商人,来我匈奴干什么来了?为什么深夜私闯我阏氏的寝 帐?就凭这一点,又可以治你一个死罪,而且要五马分尸。”左贤王还在气头上。 董祀看了一下文姬,文姬明白他的意思,便说:“董将军,你不必有所顾忌, 尽管照直说。” “既然文姬夫人有这话,我就直说了。王爷,我扮作商人来到河西郡,一不是 有军事目的,二不是想做生意赚钱,我的目的就是想找到文姬夫人。”董祀一个字 一个字说得很坚定。 左贤王依旧盯着董祀:“够直率的,你和她是什么关系,找她做什么?是不是 有什么苟且的事情?赶快招供。”董祀又看文姬,文姬镇静地说:“董将军,但说 无妨,我没有什么不可见人之事。”董祀这才放心地答道:“王爷,我们主公曹将 军一直和文姬夫人是通家之好,而且我们主公一直对文姬夫人一往情深。可是天不 作美,夫人嫁给了他人,可是主公一直十分惦念夫人的安全。当得知夫人的丈夫去 世,夫人与家人离散之后,便命小人到处寻找,对于夫人的走失,我们主公一直是 深深地自责,身心俱伤。在下看到主公的样子,十分地不忍,所以私自带人来到河 西,上次见到夫人以后,没来得及接触,便赶回去照料军务。” 左贤王插话,“那么,那个什么曹操是知道了文姬的下落了?” “不知道。” “怎么?你没告诉他嘛?你一定是撒谎。” “我董某别的都会,就是不会撒谎。我是不知道夫人的具体情况,如果告诉他 夫人又结婚了,怕他受刺激。所以我就没告诉他,我想再一次见到夫人,知道了夫 人的真实想法,再根据情况,决定是不是向主公禀报。” “为什么根据情况?” “我不想用主公不想知道的情况来加大他的压力。” 左贤王听了点了一下头,说话的口气也缓和了一些:“看起来你倒是一个忠心 耿耿的真君子啊?从曹操的用人,可以知道他是一个不寻常的人。也好,你们主公 不知道更好,就不用我们再动刀兵来解决此事啦,你带来的人呢?都住在哪里?” “我们这次不走运,来的路上我们碰上了强盗,手下的人都被杀了。” 文姬吃了一惊,插嘴问道:“董将军,死了多少人?” “十三个,还有一个将军。” 文姬怅然地说:“我的罪过大大了,为了我一个人,死了那么多的弟兄。” 左贤王解劝了文姬几句,站起身走了走,又转身对董祀说:“这样也好,我派 人找回他们的尸体,连同你的我一并为你们修一座坟,不会让你们做孤魂野鬼。” 董祀到底是一条好汉,冲左贤王一抱拳说:“谢王爷!只要王爷能善待夫人, 董某人死而无憾了。” 文姬可着了急:“王爷,你是想要董将军的命吗?” 左贤王没回头,“夫人,我是匈奴的左贤王,你想我会轻易地放走一个汉军的 奸细吗?” “他不是奸细,他已经说得够清楚了。” “他是不是奸细不是你说,也不是我说,而是我们的律条。对于敌国的军事人 员,非法进人我们的领地,不问青红皂白,一律处死,这是制度。如果有人知道我 私放了一个汉军的都尉,我怎么交待啊?”左贤王说得也句句在理。 文姬还想力争,左贤王一摆手,坚定地说:“你不要说了,这是原则。来人!” 车力訇应声带人进来,左贤王下令:“将这个人押进地牢,听候发落。”车力 訇带人上来,绑起了董祀,董祀并不躲闪,只是安慰文姬:“你不要为难了,我来 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思想准备,只要能将主公思念夫人的情形亲口告诉夫人,我 死而无憾。只是如果有机会夫人还能回到中原,见到主公,就请夫人告诉主公,我 董祀不是逃兵,是为主公而死的!” 话音刚落,车力訇就将董祀押出了寝帐。左贤王柔声对文姬说:“我不会怪你。 你原先在中原,自然有自己的生活,可是现在你是匈奴的王妃,就只有用匈奴 的规矩来处理事情。“ 文姬看着左贤王的眼睛说:“我知道我现在是匈奴的王妃,我也知道自己的责 任和义务,可是你总不能让我觉得杀了自己的兄弟还十分地光荣和骄傲吧?我首先 是一个汉人,然后才是一个匈奴王妃。如果要让我在这两者中间做选择,我还是选 择前者。” 左贤王显然生气了,他站了起来,不耐烦地说:“你现在是有点不可理喻,我 先回去了,你好好想想吧。”说着,他气呼呼地出了寝帐,留下文姬一个人,无奈 地哭倒在胡床上。 寝帐外的黑影里,大阏氏闪了出来,她看着远去的左贤王,阴阴地笑了。 被关在地牢里的董祀可受罪了,他被木鞋锁在那里,动弹不得,还没有饭吃, 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他生气地问看守:“你们怎么不给我吃的啊?” 看守乐了:“吃的?我告诉你啊,我们匈奴很少有囚犯。犯了罪,王爷一句话, 该杀就杀,该废就废。关他干什么?我们匈奴从来没有超过七天的囚犯,所以就从 来没有什么吃喝。你就将就着吧,反正我估计你也活不了多长时间,挺一挺就过去 了。”说完,他又想起点什么,对董祀说:“哎,你要是拉屎撒尿,赶紧告诉一声, 我侍候你。” 正说着,牢外有人来了,看守出去开门,一看是文姬,吓得赶紧跪下说:“不 知是阏氏驾到,小的该死。” “你起来吧,我是来给那个汉人送饭的,不会不让我进吧?” 看守心里叫苦,可又不敢说不,“这个……当然,从来没有人来送过饭,所以 也没有不让送饭的规定。阏氏,你小心,这里面可脏,您请。” 原来文姬知道董祀在牢里没吃没喝,便瞒着左贤王,让小红炖了一大锅牛肉, 这会儿,她让小红看家,自己给董祀送牛肉来了。见了文姬和牛肉,董祀乐开了花, 顾不得好看不好看,让文姬一口一口地喂了起来,倒是看守在一边看得直皱眉头, 忍不住说话了:“阏氏,不要给他吃大多了,吃点儿清淡的吧,要不上火。”文姬 眉头一皱,呵道:“你是什么东西?有你说话的份儿?你给我出去!” “哎,小的出去,就在门外,完了招呼一声,门我不关了。”看守不敢再多话, 不敢做声地走出了地牢的大门。 且说左贤王正去找文姬,到了寝帐门口,一看小红坐在外边,有点儿纳闷,便 问:“小红姑娘,你在外面坐着干什么?” 小红吓得心里扑通通直跳,赶紧站起来堵在门口,按事先和文姬编好的瞎话回 答:“王爷,夫人刚刚睡下,不让人打扰。” “这大白天的,才上午,是不是身上不舒服啊?我进去看看。”小红赶紧拦着, “王爷,没什么,夫人说了,不让人打扰。” “我不打扰,我就是悄悄地看看,马上就走。”左贤王说着又往里走,小红急 得一下跪倒在地,哀求地说:“王爷,你别进去吧,夫人真是不让人打扰。” 这下左贤王感到了蹊跷,他盯着小红一红一白的脸,问道:“小红姑娘,你是 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你可知罪啊?” “啊?”小红无话可说,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这下瞒不住了,她只好一五一十 向左贤王交待了。听了小红的诉说,左贤王二话没说骑马直奔地牢,到了门口,正 撞上出来的看守,把个看守吓得腿一软就跪在了地上,左贤王没说话,冲看守做了 不要做声的手势,便跳下马来,走进了地牢。 里面的文姬还在喂董祀吃牛肉呢,一边喂一边对董祀说:“童将军,我救不了 你们,你不要怪我。我想好了,你和十几个弟兄都是为我死的,我也不能苟活在世。 你们先走,等我生下肚子里的孩子,我就跟上你们,左贤王对我不薄,我不能 带着他的孩子去死。不管怎么说,孩子也是一条性命,我不能让他和我一起死。我 留下孩子,也对得起他了,也算是和他夫妻一场了。“ 董祀差点没把牛肉喷出来,着急地说:“夫人,你不能这样。你要是有这个想 法,董祀就是再死一次,也死不瞑目。”文姬依旧平静地说:“董将军,你不要劝 我了,自古忠孝不能两全,我救不了你,左贤王有他的难处,你不要多怪罪他,我 跟着你们去,算是为他赎罪吧。” 门外的左贤王被文姬的仗义深深震动了,他转身出了牢门,嘱咐看守不要对文 姬说自己来过的事,然后飞身上马,绝尘而去。 文姬送完饭回到寝帐,听小红讲了被左贤王得知真相的经过,不由觉得奇怪, 心想:“他怎么没找我去啊?”正纳闷的工夫,帐外有人咳嗽,是左贤王来了,小 红赶紧侍候文姬躺下。看见床上的文姬,左贤王故作平静地问:“怎么样,今天身 上没什么不舒服吧?”文姬要起来,左贤王让她不要动,一边说:“我有话跟你说, 完了我还有事呢。是这样,明天我去单于庭开很重要的军事会议,可能得几天。 我已经下了命令,我不在家期间,任何人不得动用一兵一卒,所有人外出要得 到允许,所以我给你一个我的令牌,有了这个令牌,你就可以随时出去走走,不过 出去的时候不要忘了带上你那把神奇的匕首,以防意外。好了,你歇着吧,我还得 去布置布置。“说完,左一贤王就走了。 小红觉得奇怪,“王爷今天怎么啦?说话怪怪的,一本正经,像是下作战命令 似的。” 文姬则若有所悟,面露笑容,她知道董祀将军有救了。 救人事大,说干就干。第二天文姬拿着令牌和匕首,和小红去牵马,恰好遇到 车力訇,文姬便谎称在家里闷,要去外面逛会儿,车力訇也就不再询问。文姬和小 红一人牵了一匹马,又来到了牢房。 看守一打开门,见又是文姬,赶紧跪下拜见。文姬轻松地说:起来吧,没你什 么事儿,我是给那个汉人送点儿吃的来。“她让看守在外面侍候,自己来到董祀的 号子前,董祀看见文姬,便靠到了木栏杆边。文姬将匕首和令牌迅速交给了董祀, 一边小声快速地说:”董大哥,现在左贤王有令,士兵都不准出动,必须凭这个令 牌才能行动。这是个好机会,你快快逃走,回去后告诉曹将军,他的情谊我一生一 世都不会忘记的,他对我的好处只有来生再报了。我在外面留了两匹马,你赶紧离 开这里,一路上要小心啊!“ 董祀接过匕首和令牌,眼睛有些潮。“文姬,你不会有事儿吧要是连累了你, 我宁愿死在这里。” “董大哥,你不想想,要是左贤王不想放你,还会拖到现在吗你快走吧!”文 姬说完,又想起来一件事,“噢,你不要伤了这个看守的性命啊!” “我知道。”董祀答应,“文姬,你要保重啊!我一定会再来看你的。你还有 什么话要捎给主公吗?”文姬怔了一下,慢慢地说:“文姬别无所求,只是在清明 的时候,能让曹将军代我上父母的坟上烧一把草纸,代我向父母磕几个头……”说 到这儿,她一捂嘴,实在说不下去了。 董祀郑重地对文姬说:“我一定捎到,就是主公太忙,顾不过来,也有董祀我 代为做到,决不食言!”文姬听了这话,扑通一声跪在地下,“有董大哥这句话, 文姬至死记住董大哥的恩情,请受文姬一拜。”董祀哪受得起,连忙说:“文姬夫 人,折煞董祀了,快快清起。” 文姬稳稳地向董祀行过礼,站起来,又嘱咐董祀路上小心,便扭头出去了。到 了门外,她命令看守道:“你进去吧,快死的人了,你要好好待他。”看守答应着 进去了,文姬则示意小红将两匹马拴在了牢外的马桩上。 董祀见看守一进来,便叫了起来:“看守,我要小解。”看守一听大喜,“就 来,就来,我只要听着要解手,我就高兴,我来侍候你!”说着他找出钥匙走了过 来,打开了牢门,将一个尿盆拿了过来,还不忘嘱咐董祀:“小心啊,不太方便, 不要尿在了衣服上。” 看守刚放下尿盆,董祀便一把抓住他的手,将他拉到自己怀里,把匕首放在他 的脖子上,厉声说道:“兄弟,你是想死还是想活?” 这回是看守吓得要尿流了,“我想活,好汉不要伤我性命。” “那好,你给我打开镣铐,自己戴上。”看守—一照办了。董祀拿匕首在一根 本栏上一划,木栏顿时成了两截。“我本来完全可以杀了你,可是你们的阏氏求情 要我手下留情,所以我就饶了你。你要是有什么不利于阏氏的话说了出去,你的脖 子可不如这个木桩子结实吧?”看守吓得直吸凉气:“小的不敢,小的就说有人来 把好汉救出去了。” “就委屈你一会儿吧。”董祀说完跳出地牢,急忙往外跑去。到了牢外,一把 解开马缰绳,跃上马,很快就消失在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