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第二天一早,何晏完全清醒了。文姬看何晏好了,就让车力訇赶车,自己把何 晏送回丞相府,她正要回去,刚和何晏母亲练完男女双修功的曹操边穿着衣服,边 从里面走了出来。曹操一抬眼见到竟然是文姬,便呆在了那里:“是你…………” 何母也从里面走了出来,一边穿着衣服,一边问曹操:“丞相,这是谁啊?哪 来的美人啊?”曹操赶紧把何晏的母亲拉进了屋,说了些什么又出来。 文姬转身出院,曹操追了上来:“文姬——”文姬只得站住。曹操走了过来: “文姬,来,我让你看我的东西,我给你说明白。” 曹操把文姬领到一间秘室外,打开门进去。文姬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跟 着他进了屋,环顾四周,屋里的摆设全部按皇家御用的式样,布饰上全部是明黄绣 龙,墙上还挂着龙袍玉带,各种皇帝用品一应俱全——显然是皇宫内廷的陈设。 曹操拿起一只玉玺,在手中掂量着:“文姬,我在真人面前不说假话。你看, 我的皇帝玉玺都准备好了,我是一定要登上皇帝宝座的,看,这是武皇帝玉玺。怎 么样?”文姬默默地、深深地看了一眼曹操,转身欲走。曹操一把拉住了她:“文 姬,你听我说。”他把文姬拉到椅子上坐下,调整了一下思路道:“文姬,我明给 你说吧,我这一切都是为你准备的。” 文姬抬头看着曹操,没有任何表情。 “刚才你听那个女人说的话了吗?不光男人,就是女人,一见你都会被你美丽 的容貌和高贵的气质所折服。我曹孟德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你只要答应做我的皇后, 我立刻就称帝。以我现在的权力和能力,做这件事易如反掌,可以说从来就不会有 一个改朝换代的君主有我现在这样的方便和从容。我现在就等你一句话。我曹孟德 讲话决不食言。你来看!”曹操又从另外一个盒里拿出了一个稍小的玉玺:“你看, 我不骗你,你的皇后印信我也刻好了。我本来是想等你一守完孝,就正式地向你求 婚,反正挡在我们之间的你的婚姻障碍已经不存在了。” 文姬仍然冷冷地看着他。 曹操道:“文姬,只要你点点头,历史上最霸气的皇帝和最美丽高贵的皇后就 要诞生了。你说啊!你想想,我们从你小时候产生的感情就要结出世间最绚丽的花 朵,那景象是多么的诱人啊!” 文姬的脸像大理石雕像一般,美丽但没有表情。 曹操继续说道:“文姬,以我现在的权力,处置这个儿皇帝易如反掌,为什么 我还那么老实?我就是在等你啊!你知道不知道?没有你当皇后,我是真没什么心 情当皇帝。你能理解我吗?我一直对你相敬如宾,等的就是这一天啊!我和其他女 人在一起也是为了修炼功法,养生长寿呢!你不会那么小心眼吧?你要知道,任何 一个女人也不会替代你在我心目中的地位,你知道吗?文姬,你为什么不说话?你 是不是要等我发誓?” 文姬还不说话。 曹操有些急了:“好,文姬,为了我们的将来,我就跪下,为你起誓!”说着 曹操真的在文姬面前跪了下来:“除了天地君亲,我可是没有跪过任何人啊!文姬 ——” 文姬流着眼泪扶起了曹操:“孟德,我今天真不该来啊!我要是不来,我的梦 还长些。孟德,从我还是一个少女起,你就是我的偶像。在最屈辱、最难过的时候, 我就是念叨着你的名字,苟活下来的。我希望我爱的人能够是一个忠臣孝子、中兴 汉室的砥柱。这样我们老百姓的日子就能过好了,大汉朝就有前途了,可是你让我 的梦破灭了,破灭得是这样的无情、这样的无奈。我好悔啊!悔不该认识你、相信 你、依赖你。我怎么又要走上一条我父亲的路呢?我父亲就是侍奉了董卓这样的逆 贼,不得善终。孟德,你不是最早举义军,反对董卓这样的人物嘛?你怎么又要走 上这样的路呢?” 曹操不解:“你怎么能把我和董卓相提并论呢?我怎么会是他那样的人呢?你 言过其实了吧?” “孟德,你是那样聪明的一个人,你会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你和董卓确实 没有什么两样。要说有不同,那只是你比董卓更狡猾、更有文化、更有手腕、做得 更从容一些而已。可是你们骨子里的东西都是一样的——都是万恶的权力私欲!虽 然都是打着为百姓社稷的旗号,可是做的却是伤天害理的勾当!” 曹操被她说得受不了了:“文姬,你过分了!” “孟德,我是过分了。对你而言,你比董卓好一点儿的,就是还有理智,不会 像董卓那样立即用铜锤将我的脑袋打烂!”说完文姬失魂落魄地跑了出去。曹操呆 站在了那里。 文姬跑回马车上,热泪滚滚而下。她回到墓庐,跪在父母的墓前,失声痛哭。 董祀等人站在远处,也不知如何劝慰。 哭了一阵,文姬渐渐恢复了平静,她回到屋中,把曹操欲篡汉自立的事告诉了 董祀,并决定去找荀或。 董祀激动地站起来:“不行,你不能去见荀尚书,曹丞相对我有严令,不准你 去乱见官员。再说这种事情怎么能向外人说呢?这可是要掉脑袋的事情啊!” 文姬道:“公胤,我知道这件事让你很为难。可是咱们不能看着孟德成为独夫 民贼,留万古骂名。你就让我去吧。” “文姬,我不是不想救丞相,我们毕竟共过同患难。可是这种事情是劝不得的, 弄不好要出人命的。” 文姬道:“我知道,可是我不怕。我是为他好啊!如果有什么意外,由我顶着。” 董祀见文姬心意已决,叹了一口气:“这就是命啊!文姬,你以为我是怕死啊? 那好,你去吧,我看你是不到南墙不回头啊!这样吧,你不要去城里了,目标 太大,我去为你请荀尚书来这里吧。“ 当夜,荀或来到墓庐,和文姬谈了许久。文姬将荀或送出了大门:“荀尚书, 我知道这件事也是给你出了个难题,可是咱们为了大汉朝,也是为了孟德,就请你 ……” 荀或向文姬一抱拳:“文姬夫人,这事我早有察觉,可是苦于胆小,虽然和孟 德有过争论,可是从来没有正面进行过抗争。今天在夫人这里我是受了大大的启发, 内心深受责备。想我荀或食君禄,报君恩,之所以跟从孟德,也是看他有大志,能 复兴汉室。可是他竟然走到了这一步,我作为他最重要的谋士,也是有责任的。我 为了安全,几次想正面和孟德理论,可是……惭愧啊,我一堂堂须眉,竟然不如夫 人一介裙衩。夫人,你等消息吧,我知道怎么办了。”说罢,荀或冲文姬一揖,转 身上了董祀的马车。 夜深人静,曹操正在丞相府看书。曹丕急匆匆地进来报告:“父亲,荀尚书刚 才找了我,说是让我一起劝你放弃代汉的想法。荀尚书可能就要来找你,我是骑马 先赶来给你报个信的。” 曹操皱眉:“他怎么知道的?” “他说是文姬夫人找了他。” 曹操怒道:“这个董祀,怎么搞的?我不是不让她到处乱跑吗?” 他知道此时不是兴师问罪的时候,便问曹丕:“丕儿,你是什么看法?” “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自古以来成大事者,哪有听别人的?望父亲奉天 承运,当机立断。” 曹操审视地看了一下曹丕:“莫不是你想当这个皇帝吧?” 曹丕面不改色:“只要父王选孩儿继承王位,孩儿当然当仁不让,义无反顾, 以保我曹氏江山千秋永固。” 曹操十分满意这个回答:“你倒是实话实说,一点儿也不避讳。” 曹丕一躬身子:“孩儿在父亲面前有什么好避讳的?” 这时一个下人进来,报告荀或求见,并且还披散着头发,光着脚,形容甚是奇 怪。 曹操想了一下,冷笑:“跑到我这里耍光棍儿来了。好,丕儿,你先回避一下。 有请荀尚书。“曹丕进了后堂。 荀或进来——他一身黑衣,技发跣足,手里抱着官印,并不向曹操行礼。二人 对视良久。曹操发话:“荀尚书风格突变啊!” “我家里已经准备好后事了。”荀或平静地道。 曹操和荀或在前面谈话,曹丕在后堂紧张地走来走去,时而跑到门口听动静, 但什么也听不到。夜深了,曹操的房门忽然打开,荀或从曹操的府内走出来,怀里 抱着一方木盒,形容惨淡,径直上了马车。坐在马车中,荀或打开了怀中的盒子— —是一条洁白的丝带。 董祀把荀或说服曹操不果,反被曹操赐死的消息告诉了文姬。 文姬听了大惊,手中的书掉在了地上,她站了起来:“是我害了他! 我大汉王朝又一轮劫数到了。“文姬面有忧色。 清晨,汉献帝像往常一样带着几个太监,来到大殿上朝。可是大殿内一片寂静, 一个人也没有。献帝诧异:“怎么没有人上朝?你们接到什么通知了吗?”太监也 没有接到任何通知。献帝赶紧命他们去打听出了什么事儿。 太监们都跑出去打探消息。献帝走到御座上坐了下来:“这哪像个朝庭的样子? 说不来就都不来了。“ 太监跑了回来:“启禀陛下,听说是荀尚书在家中自缢身亡了,曹丞相要人都 去尚书府祭奠,忘了告诉宫里。” 献帝大惊失色:“荀尚书死了?这么大的事儿怎么也不禀报啊?你们怎么知道 的? “这种事儿传得快,我也不知道前面是怎么知道的。” “乱了套了,都乱了套了。”献帝无可奈何,只好回自己的寝宫。 他刚进宫门,伏皇后便施礼请安问道:“皇上今天上朝怎么这么快啊?” 献帝又摇头又摆手:“上什么朝啊?一个人都没来,简直是开玩笑,根本没把 我这个皇帝放在眼里!” 伏皇后倒并不吃惊:“是不是因为荀尚书死的事儿啊?” “咦,你怎么知道的?” “反正我知道了。荀尚书是劝曹丞相……”伏后做了一个手势,让侍女们都下 去,但一个宫女并未真正出去,而是躲在帐子后面偷听。伏皇后见没有别人,说道 :“荀尚书是劝曹丞相不要效仿董卓而被曹丞相赐死的。” 献帝听了大惊:“啊?曹操他敢私杀大臣?这不是要反嘛?” 皇后冷笑道:“你不是才知道他要反吧?” 献帝沉吟道:“我是知道他要反,可一是抓不住把柄,二就是抓住了把柄,我 又能将他怎么样?” 伏皇后道:“皇上,与其这样坐以待毙,不如孤注一掷!不能再犹豫了。你写 一份密诏,我找人送出宫去,请我家里的人秘密组织力量,伺机击杀曹操。董卓不 也是死在一两个人的手里吗?” 献帝还有些犹豫。 皇后劝道:“皇上,你不为我们着想,还不为汉家的祖宗社稷着想吗?你真能 眼瞅着这偌大的一座江山改姓了曹吗?” 献帝终于下了决心。这时偷听的宫女悄悄地溜出了寝宫。曹操自然很快知道了 这个阴谋,献帝的密诏刚一出宫,就被人搜到了。 曹操借着这个事由,派尚书令华歆进宫捉拿伏皇后。 刚刚祭奠完荀或,身心俱疲的文姬听到了这个消息,大惊:“孟德开始胡闹了, 皇后也是他胡乱处置的吗?不行,我们不能坐视不管。小红,笔墨!”文姬奋笔疾 书,给曹操修书一封。写完了信,刚想交给董祀,又停住了手。二人互相默默地看 了一下。 文姬下了决心:“车力訇,套车,我要进城。” 董祀拦住了她:“文姬,你不能去,还是我去。” “不,公胤,这一去是死是活还不知道,我不能你让去冒险。”文姬便要出门。 董祀凛然道:“是死是活已经不重要了。荀尚书已经死了,大丈夫就当如此。 我不能看着你去做事儿而我在这里坐着。不,你不要争了,你没有官职,进不 了皇宫。我或许还能赶在丞相下手的前面,给我吧。“ 看着董祀坚毅的神情,文姬拉住了董祀的手:“公胤,小心!” “我知道!文姬,我万—……你知道,我心里,只有你……只有你的安危!” 董祀欲言又止。 文姬含泪道:“公胤,你不要说了,你的心我明白。如果有个三长两短,我给 你披麻带孝,出大殡,守长孝!” 董祀抓过帛书转头出屋,小红热泪盈眶地扶住了十分虚弱的文姬:“姐,董祀 大哥才是真正愿意为你去死的男人!” 寝宫内,华歆他们挖开了一堵墙,伏后和两个小皇子吓得面无血色,躲在夹壁 墙里发抖。华歆看了一阵大笑:“来啊,把他们抓起来!”众士兵面面相觑,谁也 不敢上前。华歆见状,自己上前,亲自动手,揪着伏皇后的头发,将她从里面揪了 出来。两个小皇子也跟着过来,扑在了伏后的身上。 伏后跪在献帝面前:“皇上,看在夫妻份上,救救我吧!” 献帝以手掩面:“皇后,你看现在,我自身都难保,我怎么救你啊?” 这时候,曹操踱了进来,见此情景,微微冷笑:“皇上,这样一个心狠手辣的 女人,不要也罢。我不是还有三个女儿在你的宫里吗?皇后还不有的是。” 正在这时,董祀闯了进来。曹操一脸的不快:“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董祀呈上帛书:“丞相,我送来了文姬夫人的信,请求丞相刀下留人!” 曹操并不接信,冷冷道:“消息挺快啊,是你传的信吧?” “是我告诉夫人的。” “你忘了我的嘱咐,你没有按我说的做。”曹操口气变得严厉起来。 董祀跪了下来:“丞相,董祀甘愿受罚,请丞相放了皇后。” “这里没你说话的份儿,你退一边吧。”曹操转头向华歆下令:“华大人,按 旨意办吧。” 献帝哭了:“丞相,伏后该死,可是孩子还小,是不是……” 曹操阴森森地笑道:“皇上,你怎么想不开啊?这么小的孩子离开了母亲,怎 么能长大呢?再说换了皇后再生嘛!皇上春秋正盛,皇子还愁吗?”献帝说不出话 来。 董祀火了:“曹孟德,你不是人!”曹操过来,冲着董祀就打了一巴掌:“来 人,给我捆起来,回去再收拾他。华大人,奉旨行事吧?” 华歆叫上来了几个士兵,抓住了伏后和两个小皇子,扒开他们的嘴。华歆拿了 一个小瓷瓶,往三个人的嘴里分别倒了一点儿东西,伏后和两个小皇子登时七窍流 血,气绝身亡。献帝昏了过去。 董祀见曹操公然鸩杀皇后和皇位继承人,气得目眦欲裂,骂道:“曹孟德,你 将遗臭万年!” 曹操只一挥手:“把他带走。” 文姬等人在屋里等待着董祀的消息,心急火燎。突然徐庶从外面气喘咻咻地进 来,文姬惊呼:“徐先生,你怎么来了?” 小红为徐庶送上一杯茶。徐庶推开小红的茶,激动地比画着,表示要写字。文 姬将他领到了书案跟前。徐庶提笔疾书——“曹要杀死董祀!”文姬大惊失色。 除掉了伏后和皇子,早朝又开。献帝战战兢兢地坐在上面,百官紧张地站在下 面。曹操在大殿内训话:“谁人不知我曹孟德为汉室天下所创的丰功伟绩?要不是 我力挽狂澜,大家想想,献帝能稳坐在此吗?你们能稳列朝堂,出将入相,高官厚 禄吗?可是废后伏氏竟然勾结族党,欲加害老夫。老夫一人性命不足情,可是栋梁 一倒,这汉家的天下将是什么状况?你们想想,南有孙权,西有刘备,一个个虎视 眈眈,如果内乱一起,两处人马合力一攻,汉家天下登时瓦解。我决不是危言耸听, 所以我奉天子诏做出断然处置,废去伏后,另选贤能。”说着,他瞅了一眼被绑着 跪在丹墀之下的董祀:“这本是一件利国利民的大好事,可屯田都尉董祀不遵职守, 越职犯上,公然辱骂老夫,实在是罪大恶极,与废后伏氏同为一党,不杀不足以平 民愤、警效尤。所以我决定将董祀处死,为天下诫。” 曹洪、曹丕等出班跪下:“微臣愿为董将军做保!乞留性命,让他戴罪立功。” 曹丕又道:“丞相,看在董将军曾经救过您性命的份上,望能网开一面,留他 一条活路。” 曹操并不为所动:“我知道董祀对我有恩。可是越是这样,越是不能目无王法, 以下犯上!我的决定已经作了,你们不必多言。午时三刻,推出午门斩首。” 正在这时,文姬闯进了大殿,她披发跣足,一身缟素,身背焦尾琴,冲上跪下 :“民妇蔡文姬有事启奏丞相!” 曹操脸色一变:“这真是越来越没有王法了,怎么庙堂之上,什么人都可以随 便进来?文姬夫人,你不知道你这样是犯的死罪吗?你是要将老夫置于不义之地吗?” 文姬毫无惧色道:“丞相,刚才听说了您要将董祀将军处以极刑,而且按律他 犯的是灭门的大罪。我既然是他的妻子,自然罚无旁贷,同他一起共赴法场。” 曹操一惊:“你说什么?你说你是他什么?”绑在一边的董祀也急了:“夫人, 你可不能胡说啊!” 文姬道:“我蔡文姬一生,屡遭坎坷,董将军多次救妾身于危难之中,所谓日 久生情,我们已经生死与共,准备等我孝期满后就行婚礼,所以我实际上已经是他 的妻子了。再说此次董将军进宫当面向丞相进言,也是妾身的主意,谏书也是妾身 所写,如果有罪,当然在我,如果有罚,我亦不可免。所以我愿同我夫君一起共赴 法场,这也是我敢于死闯宫禁的目的。” 董祀在一旁急道:“文姬,你不能啊!丞相,她是在胡说啊!末将所为,都是 我自己一人的想法!” 曹操面色铁青:“你们一出春秋大义的庙堂大戏,演得真是感啦?” 文姬面不改色,微微一笑,从怀里掏出曹操送给她的那把魏公子匕首。曹操吓 得往后撤了一步,侍卫们欲上,文姬将匕首放在了地上:“民妇没有别的意思,只 是想完壁归赵,送还丞相。” 曹操冲侍卫做了手势:“你们干什么?文姬夫人是那样的人吗?” 文姬从背上取下焦尾:“丞相,文姬自小失估,一直受丞相恩惠,今生是无以 回报了,临刑前愿抚琴一曲,以报丞相知遇之恩,不知允否。” 曹操视文姬良久,默默地点头。文姬当庭席地而坐,将琴放于膝头,略一凝神, 便弹奏了起来。 琴声一起,风云变色,堂上衮衮诸公不忍卒听。董祀已经是泪流满面,曹操也 转过了身子。突然有人吹起了口哨,同琴声契合,琴哨和鸣,效果非凡,令人荡气 回肠。众人将目光投向吹口哨的人——原来是从来不出一声的徐庶。一会儿乐声、 哨声嘎然而止,似有预演。 大殿里一片寂静。须臾,忽拉拉文武百官们跪倒了一片:“求丞相法外施恩, 赦免董将军、文姬夫人——”曹操面背众臣,轻轻地摆了一下手。“谢丞相大恩, 丞相千岁、千千岁。”众人扶起文姬,给董祀松绑。 黄门上前唱道:“圣上有旨,退朝!”大殿里人渐渐地走光了,只有曹操一人 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曹丕走了过来:“父亲,回去吧。” 曹操转身走下丹墀。那把匕首还在那里,熠熠闪光。曹操走上前拾起匕首,一 边认真端详着,一边问:“丕儿,为父今天是不是做得不对?” 曹丕道:“父亲,今天的处置完全不是你的风格,你手软了。” “你不是也出来求情了吗?” “我们不出来求情是不义,可是父亲不杀他们是不智。” 曹操看了一眼曹丕,眼睛里闪出了一丝意外:“有你这样的儿子,天下姓曹是 绝对没有问题了。” 经过这场变故,曹操大病不起,昏迷之中,总是喃喃地念着文姬的名字。曹丕 听了,决定去见文姬。文姬对曹丕的到来并不意外。 曹丕见文姬似早有准备,便道:“文姬夫人是聪明人,我就不转弯了,我来是 为父亲向夫人求情的。” 文姬冷笑了一下:“哟,这是什么规矩啊?你们曹家的行事是与众不同,说媒 都自己人出马?” 曹丕道:“夫人,你不是不明白,现在的汉室天下到了一个关键的时刻,不是 你我所能左右的,曹氏代汉,已成定局,所谓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决无二话。” 文姬点头:“我明白。在你父亲那里我已经领教了。” 曹丕道:“我今天来这里,父亲并不知道,也不是父亲的意思。只是我作为一 个儿子,想替父亲说几句话。大道理我不讲了,我就讲父亲对你的情谊。要不是为 了等夫人,我现在可能已经是用太子的身份给你讲话了。” “这点我清楚。” 曹丕以为他的话有了效果,又道:“那好,我不用多说了,就凭这一点儿,就 可以看出父亲对你的感情有多深。人都是血肉之躯,难道你就不感动吗?” “你是说一个叛国的逆贼对一个不肯屈从他的女人的感情吗?我是不感动,我 宁愿要一个布衣曹操的情感。” “我今天不是非要来,也不是一定要来。不管你蔡文姬的态度如何,曹氏代汉 的历史车轮已经转动了,任何想阻挡它的力量都会被碾得粉碎,也包括你蔡文姬。 这不是父亲的话,这是事实。我不是在求你,我只是告诉你,如果你不抓住这 次机会,你的下场也许十分悲惨,有些事情是没有回头路可走的。“ “谢谢大公子。如果没有回头路指的是对着董卓、王莽一类的人物,我倒是十 分地赞同大公子的意见。” 曹丕脸色一变,站了起来:“夫人,要不是父亲对你——我就可以……文姬从 容一笑:”你可以做任何事情,这我相信。另外我还十分佩服曹氏父子彬彬有礼的 风度,和董卓一流确实不在一个档次上。“ 曹丕觉得话已说绝,便起身告辞。正往外走,文姬叫住了他。曹丕转过身来: “夫人,是不是想法有所变化?” “不,妾身是想让大公子代为禀告丞相,我要和董祀将军举行婚礼了,请丞相 恩准。” 曹丕回到丞相府,轻轻地走到了曹操的床前:“父亲,你的病怎么样?” 曹操虚弱地说:“感觉不好,怎么华佗没来?” “华先生他、他回毫州了……” “哦,他也跑了,他也不炼金丹,他跑什么?我又没亏待他。你派人去。找他 回来!”见曹丕答应着,还没走,曹操又问:“你还有什么事儿吗?” 曹丕又道:“父亲,后宫不可无主,皇上派人来问,看哪一个妹妹可以为后?” “我看老二吧,老二可以。” “是,我就派人去回。” 曹操见曹丕还在犹豫,问道:“还有什么事儿吗?” “还有就是,董祀和蔡文姬要举行婚礼了,送折子来请示……” 曹操一下子从床榻上坐了起来,大声地咳嗽起来,曹丕赶紧为曹操捶背。曹操 渐渐地平静了下来:“回复他们,让他们办吧。” “是。父亲,没事儿啦,您歇着吧,我先出去了。”曹丕扶曹操躺下,退了出 去。曹操从被子里抽出手——他的手里,是蔡邕交给他的那块玉佩,曹操泪如雨下。 有了华佗的妙手回春,曹操终于大病初愈。曹府上下一片花团锦簇,都在庆祝 曹操荣任国父,被封为魏王。曹操一身盛装接受众人的道贺,却神色冷淡,面无喜 色。这时曹丕来报:“董祀和蔡文姬派人送来了婚礼的帖子。” 曹操的身子轻轻地晃了一下,但很快恢复了常态:“你去吧,我知道了。”曹 丕退下。曹操自言自语:“办事儿啦?我得送点儿礼啊。” 曹操起身转了半天,突然他看到了案上的粽子:“来人——”一个下人应声进 来:“案子上有御赐的粽子,你们端两个给董祀和蔡文姬送去,就说我祝贺他们的 婚礼。还有如果他们不当着你们的面吃下粽子,你们就当场杀了他们,提头来见我。” “如果他们吃了呢?” “他们要是吃了……”曹操慢慢地坐了下去。 文姬和董祀操办完了婚礼,客人走后,二人在屋里相视良久。 文姬握着董祀的手道:“公胤,我们现在不是在做梦吧?” “不是在做梦,可是像在做梦,这是我一生最大的梦想,今天终于梦想成真啦。” 董祀也紧紧地握着文姬的手。 文姬轻靠在董祀怀里:“公胤,我要你永远爱护我,永远不离开我,我真是怕 极了。” 董祀把文姬紧紧地搂在怀里:“我知道。从现在起,我们就生死在一起,永远 不分开了,除非是天荒地老,海枯石烂。” “天荒地老,海枯石烂也不能让我们分开。”文姬想起了曹操,对董祀道: “公胤 ,你知道,我对曹丞相……” 董祀轻轻捂上了文姬的嘴:“你不要说了,文姬,在爱情上我们永远在一起, 在感情上我们三人永远在一起。” 文姬感动地抱住了董祀:“公胤,你真是太好了!” 这时曹府的差人送来了曹操的贺礼,四个相府公差端着一个盘子:“相爷有令, 董将军、蔡夫人结婚,相爷送上御赐的粽子一对,请二位品尝,意为多子多福。” 说着公差将粽子放在了案子上,立在一边。 文姬夫妇、小红两口面面相觑。小红问道:“你们的意思是让他们当着你们的 面吃啊?”差人答道:“多新鲜啊!你们要是不吃,我们怎么回去回话啊?说不准 我们前脚一走,你们后脚就喂了狗呢。” 小红急了:“你们这是怎么说话啊!”文姬拉了一下小红,在案前跪下,董祀 也跟着跪下。文姬跪拜道:“民女蔡文姬——”她看了一下董祀,董祀在文姬的眼 睛里面看到了鼓舞,也拜道:“末将董祀—”两人齐声说:“谢曹丞相思典。”说 完二人一人拿起一个粽子,剥开了皮。小红和车力訇生怕粽子里有毒,紧张地将手 握在了一起。 此时曹操在相府里等消息,他的头发一夜之间已经变成了花白。几个公差进来 向曹操施礼,曹操急忙站起来问:“他们吃了没有?” 公差头答道:“我们送去后他们就恭敬地下跪,当着我们的面吃下了粽子。” 曹操一下子跌坐在了榻上,嗫嚅道:“怎么,他们真的吃了?” “他们真吃了,丞相交待如果他们不吃或是不当小的们面吃,我们就下手杀他 们。可是他们……”曹操挥了一下手打断了他的话,公差急忙退下。 曹操颓然地坐在榻上,像是突然老了许多。忽然他发疯一样地狂笑起来:“他 们真是太了解我了。我打不败他们,打不败……”他摸起了魏公子匕首,一刀将武 帝玉玺劈成了两半儿,抱起半边玉玺,边哭边笑。 从此以后,被封为魏王的曹操佩剑上朝,却再也没有和别人提起称帝的事。蔡 文姬和董祀结婚后,二人就不知去向,过起了隐居的生活。 一晃许多年过去了,曹操将逝,躺在病榻上的曹操显得十分安详,似是回光返 照。他可以看见门外跪倒一地的人群——他的亲人和百官。曹丕从外面走进来,来 到曹操的身边:“父亲,文姬夫人来看你了。” 曹操眼睛一亮:“快请——” 不一会儿文姬款款而来,布衣荆钗,但仍然风姿绰约,宛若仙人。她穿过院内 跪着的人群,走进了寝宫,一直来到了曹操的榻前。 她站在床前,停住脚步,二人的眼光相碰,都露出了会心的微笑。 文姬上前坐在榻上,轻轻地握住了曹操的手:“孟德,说好一起走的!” 曹操苦笑:“我等不及了,我比你大二十多岁呢!你跟了董祀这厮也好,不然 把你一人撂在这浊世上,多难捱啊!文姬,我得谢谢你,是你的人格才让我没有成 为千古罪人,保持了晚节。我不悔。” “如果有来世,我想爱上一个作为文学家的曹孟德,而不是作为军事家、政治 家的曹孟德。” 曹操微微一笑:“那我不能生像曹丕、曹植这样的儿子,他们比我的学问好, 当军事家更不容易,我也就是混个政治家罢了。” 文姬流着泪在笑:“不,孟德,在我心目中你是最好的。”文姬出神地背起了 曹操的诗:“神龟虽寿,犹有竟时;腾蛇乘雾,终为土灰;老骥伏枥,志在千里; 烈士暮年,壮心不已……”忽然她感到曹操的手突然松开了,文姬并不惊诧:“孟 德,走好……” 文姬的眼光落在了曹操的另一只手上——那是她父亲为她定亲的玉佩!文姬一 下惊呆了,她捧起了玉佩,泪如雨下,摇着熟睡一样的曹操:“孟德,你怎么不早 说啊?你怎么不告诉我?从一开始我就应该是你的,我是你的……” 建安二十五年,一代枭雄曹操去世。几个月后,长于曹丕代汉称帝,曹操被追 封为武帝,开始了真正的曹魏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