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节 为求使车内刹那出现的似觉尴尬的气氛轻松下来,我故意俏皮地说:“只要老板不 嫌弃,没给我一个大信封的话,我仍是极愿意留在章氏效劳的。” 章德鉴答: “我很感激,真的。”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听得出里头的确放了真实感情,因而相当踏实,相当动听。 我不期然自动再补充说: “跟在你身边这些日子,很有点与章氏共同成长的感觉。不嫌我说得夸张一点的话, 公司对于我,又好像是个初生婴儿,我这个当保姆的对他爱护倍至,恨不得一直看着它 快高长大,才叫称心如意呢。” 我竟越说越高兴,歪着头陶醉一会,再加一句: “是真的,这不知是不是女性容易有的情意结。” 章德鉴听了,突然似是自语道: “到你有了自己真正的孩子时,就会分出轻重来了,事业工作毕竟犹在其次。” 我愕然。 车厢内的空气又刹那回复暧昧。 章德鉴转过身来,望着我,问: “你的好事近了吗? ” 这一次,我认真而勇敢地看进章德鉴的瞳眸深处,如许的深不可测,难以捉摸。 我清晰地感到对方令我心怀紊乱。 这种情绪是激动的,好受而又不好受,有它一定的震撼力。 我实在无辞以对。 章德鉴轻声地说: “致生给我提过,他刚刚向新记地产订购了一个建在北角山麓处的新楼单位,准备 成家立室。” 我一听,顿时停住了思考。 钟致生这是独行独断,如果他把置业与婚姻连在一起做出安排的话,更属一厢情愿。 听了章德鉴的报道,我没由来的有点震惊,更添些微愤怒。 然而,总不方便将我的这个反应宣诸了口。 我只得仍旧保持缄默。 章德鉴看我不语,竟有点慌张,说: “对不起,我不是管什么闲事,只是……很有点为你们高兴,又有点担心。” “担心什么? ”我追问。 “担心你婚后会对章氏少了关注,或甚而变为全职家庭主妇,我就要损失一个好助 手了。” “不用担心! ”我冲口而出。 章德鉴望住我的眼神,冒出了奇特而肯定的光彩,就为了我那句话吗? 当你发觉到自己在某人心上的重要性时,毋庸深究原委,感受必然是好的。 我如果细心地想,这些年来,也只有章德鉴与钟致生两人确令我尝过这种被受重视 与需要的感觉。 前者代表我的事业,后者是我的爱情? 无意地轻叹,一时间有点无所适从。 在我生命上的两宗大事,最高的成就,原来亦不过如此。 我还苛求些什么呢? 苦笑。 章德鉴见我再度沉默,禁耐不住问: “是真的不用担心吗? ” “不。”我肯定地点点头说。 没有加上任何其他说话,只有一个单字。 由得他自由地联想吧! 叫他不用担心表示着我仍会逗留在章氏服务一个颇长日子,并不等于我不结婚,或 甚至在短期内成家,改变身份。 这到底是我的私事,并无需要向任何一个人交代。 倒是翌日,钟致生打电话到公司来约我了班后去吃晚饭,我以并不太欢喜的语气推 辞了。 我很有点生他的气。 跟我“行”了一段日子,但也不能如此肯定地认定我非嫁给他不可。 最低限度,他有诚意的话.很应该把他买楼的事跟我商量一下。 摔下了他的电话时,我的脸色大概不怎么好看。以致于初来上工的方婉如以及那当 信差的赵少波,都木讷而紧张地站在一旁,不动声色地听候我发落似。 总不成在人家一上工的日子,就给他们留个凶巴巴、难相处的印象。 于是赶紧压下了心里的翳闷与不快,重新展露笑容,向他们解释工作的分配。 私事跟公事必须分开来处理。 最坏的情绪都不能带进办公室来,因为同事只是你工作上合作的伙伴,而非分担阁 下情绪困扰的对象。 一下子重投工作的怀抱,立即忙个不亦乐乎。早把对钟致生发脾气一事抛诸脑后。 直至华灯初上,辘辘的饥肠提醒我要下班了。才走出大厦,一眼瞥见了钟致生像傻 子般地直站在门口,分明是已呆在那儿好一会儿等我下班。神情有一点惶恐,也有一点 盼望。 未待他趋前开口说话,我的心就一下子软化下来。 钟致生放慢了语调,问: “我等你下班,一同去吃饭好不好? ” 饭我当然要吃的,老早腹似雷鸣了。 既是对方低声下气地求,我跟他吃一顿饭,也没有什么大不了。 坐到中环那家叫红宝石餐馆的时候,我老实不客气地立即大嚼。 一个牛尾汤没吃完,跟着是足八安士重的西冷牛扒,再加甜品咖啡,还有点意犹未 尽似,手里拿着个餐牌,舍不得放下来。 能做的人很能吃,事在必然。 苦力不也如是。 做工处世还真真要透支大量精力的,非补充不可。 钟致生笑问: “不生我的气了? ” “谁生你的气? ” “你今早说人累得不成话,今个儿晚上要早早回家去。” “对呀! 人有权利改变主意,今早我累,今晚我饿,因而决定先吃饱了再睡,就是 这么简单。” “楚翘!”致生伸过手来握了握我的,“能不能答应别在一些承诺的事情上轻易改 变主意? ” 我望住他,没有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