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节 “楚翘,我一直的诚惶诚恐,都不知如何才算是合你的心意。” 离婚! 这个意念蓦地出现在我的脑海里,连自己都吓那么一跳。若然我宣诸于口,对方怕 吓得自这过山吊车直滚下去! 我狠狠地瞪了章德鉴一眼,无法出得了口。 他还在自说自话,好像要把这几年来要对我说的话,都在今天说个一干二净。 “以往,我表面上虽不说什么,但其实每日的心情起跌甚大,说句老实话,都在看 你的脸色做人。” 我白他一眼,真是! “不是吗? 大小姐有时的表现奇佳,十分十分关心我似的,曾经有多次,我正要鼓 足勇气约会你,突然的,你的脸色骤变,凛若冰霜,吓得我却步不前。” 有这种事吗? 看他说得七情上面,真觉好笑。 “最可爱的情景是每天中午,你替我买了饭盒回来,我们对坐着吃中饭,你还给我 递杯清茶,切个水果,我心想,活像从前下田操作的小夫妻,勤劳工作、互助互爱,有 福同享、有难同当,那种感觉实在是太好太好了。生活再艰苦,也还值得。” 章德鉴吻到我的脸上来。 真怕他,若再这样子无端端放肆,连人带车的滚落山坑去,就真的要实行在天愿为 比翼鸟呢。 “最痛恨那钟致生的出现,自从那次在你老同学式薇嫁进聂家去的喜宴上碰见了你, 死缠烂打地要我给他做介绍人,硬迫着我把看电影首映礼的票子送人,好成全他一个机 会。那口局促气,到现今还咽不下去! “那段你跟钟致生走在一起,以致谈婚论嫁的日子,对我,是乌天黑地,浑无朝阳, 那种夜不成眠,梦醒惆怅的苦,我永远不会忘记。” 造物弄人,当时,苦恼者何只一人? “楚翘,你离开章氏那一夜,我独个儿留在办公室,直至夜深人静,才悄悄地走过 你的办公室去,坐在那张仍稍稍觉着暖气的椅子,直至黎明。我心想,什么时候你会得 再回来?” 这人可恶,中间跳了一大段至为重要的情节没有交代。 章德鉴继续说: “没想到,我们始终有缘,若不是前天晚上的一个偶然,我碰上了李念真,问及你 婚后的近况,对方睁大眼睛嚷: “‘章德鉴,你是明知故问还是怎么的? 楚翘早已退婚,自早在你结婚之前决定退 的婚,你会不知道? ’ “我情急地解释,我的确不知道。 “李念真把我拉到一旁,非常认真而紧张地问: “‘章德鉴,告诉我,你还有什么事真的不知道? ’ “我答,我什么也不知道,这几年,像做了一场梦,在事业上也许是好梦,但在私 人生活上,肯定是恶梦。 “‘天! ’李念真拍着额头,把她所知道的一切相告。” 于是,这个姓章的男人就寻上门来了,估量我阮楚翘候了他这么长的一段日子,必 须张着双臂,倒履相迎! 果然,我就是如此窝囊。 有李念真这种朋友,是不是就不再需要敌人了? 怎么几十年的老同学,竟也不顾一顾人家的自尊心了? 真气人! “念真的话,我听得呆了,这以后的二十四小时,独个儿坐到海边去,终于,我想 到了圣经里说的一句话:即使我赢得了全世界,而失去自己的灵魂,又有何意义? 于是, 我霍然而起,寻找我的灵魂去! ” 章德鉴款款情深地看着我,笑。 “这就是我们爱情故事的结束了? ” 还是刚刚开始啦!我才不是三岁小孩,不知后果为何物。唉! “为什么叹气? ”章德鉴问。 “明知而故问,罪加一等。” 他终于闭上嘴了。 我们走下了吊山车,默默地携手同行,跑到那看海豚表演的看台上去。坐着,看罢 了一场表演,游人纷纷散去,偌大的看台,只余我俩。 这可是展开谈判的好地方。 章德鉴先开口: “楚翘,回到章氏来,我们需要你! ” 我冷笑。 “楚翘,我的真正意思是,我需要你。” 这还像句话。 然,回到章氏去,仍当他和他妻的手下,还带着一层暧昧得近乎猥琐的关系? 真有 点不寒而栗。 “楚翘,你答应吗? ” “今非昔比。” “我们如今比以往更成一体! ” 这就是男人的嘴脸了。 我气得把德鉴的手甩掉,管自往前走。 他一直加紧脚步追上来,频嚷: “楚翘,楚翘,又什么令你不高兴了! 有事我们慢慢商量! ” 我立时间站定了,回转身来切切实实地问他一句话: “有什么好商量的? 我这个样子回去,是名正言顺地当你章德鉴的小星了? ” 肯定我双目炯炯有神,直盯得章德鉴垂下头去。 “我不是这个意思,绝对不是的! ” “那是什么意思? ”我问,乘胜追击:“你打算离婚了? ” 我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个很会把握机会,得寸进尺的人。在商场上这么多年,外头的 人都说,在章氏里头最利害的人物就是阮楚翘,她屡败屡战,并不言倦,一旦有机可乘, 立即穷追猛打,直至到自己稳稳当当把商业利润抢到手为止。 我一直对这种批评不置可否。 我认为自己其实只是个善良而忠心的雇员,如此而已。 然,如今,我一下子就看清楚了自己的心肠和嘴脸。 公私两方面都如是,一旦可以有机会大获全胜,绝不放过,一于搏它一搏,宁为玉 碎,不作瓦全。 我为自己的这个个性而深深战栗。人在江湖,谁都要为自我利益而战! 章德鉴突然的沉吟不语。 离婚二字对他一定是太刺激了,才不过新婚燕尔,就要仳离,是很难接受的一回事。 我又何必自欺欺人? 最无情无义的男人、最大的误解而结的婚,都有那一夜夫妻百 夜恩的桎梏在,不是轻易一挥手就推得翻的。 这跟章德鉴心里头实实在在的爱哪一个可能无关。 人际关系的复杂,莫过于男女之间的情怀,真是太多太多的理还乱,不理呢,又不 成。 连我都怅然若失,一下子无从适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