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接下来该从何处著手呢? 坐在迷你奥斯汀上,握著方向盘,安麒忖量片刻,决定先出发前往Z 高中。 既然那儿是一切事件的起点,那么要寻人当然也只有去那个地方最快喽。 打上手排档,安麒灵巧地将车子倒出车库。 点选一张最近常听的Mr.Children ,主唱有些沧桑的唱腔以及偏民谣的曲风 多少可以排解一下之後三、四个钟头的寂寞车程。 「呼!好久没有开长程的车了,这下我可要尽情的飙个痛快。」 更令人高兴地,她的脑海中也满是$ 的符号,这趟少不了一笔优渥的出差费 入帐,不知那位假「上班族」桑先生收到帐单时,会有什么表情? 他曾说:不管费用多少都没有关系,只要能帮我找回弟弟。 「既然是这样,我就不客气啦!」 满面得意微笑的安麒一踩油门,目标对准高速公路,出发。 ☆ ☆ ☆ 「你的姓名。」 「……徐照明。」 「年龄。民国几年几月几日出生。」 「……民国五十四年六月二十八日。」 「籍贯。」 「……台北。」 听著事务宫机械性地询问嫌犯的身分背景,狄鹏望著桌上的案件资料,不由 得蹙起了眉头。在资料中有著数张惨不忍睹的被害者照片,同样都是年龄不满十 岁的男童或女童,伤痕累累的陈尸在某间屋子里的模样。 这是桩连续杀人案件,而且还是最令人发指的虐童杀害案。 电视新闻刚播放出相关消息时,曾经引起社会大众一片哗然,谴责声不断。 有人指出这社会上与日俱增的犯罪数据,全都是社会风气恶化所导致;也有谈话 性的节目针对变态杀人魔的心理作分析,在更多的电视把应节目中,市井小民都 变成了法官,议论著嫌犯该被处以什么样的极刑。 舆论压力一面倒的加诸在司法系统上,每个人都期望司法能立刻伸张正义, 绝对不能再给嫌犯机会重出社会,再度犯案,最好是判他个死刑,让他永不见天 日。 因此,当初检察长将案子交给他时,也叮咛狄鹏对这案子要格外谨慎小心, 不要做出什么会招来媒体关注或舆论非议的行为。 其实面对任何的嫌犯,在尚未判刑之前,即使有著如山铁证,狄鹏唯一的工 作只有调查出真相,并且决定要不要起诉而已。 根据警方送呈的资料指出,嫌犯大学毕业,考有药剂师执照,并经营一问生 意尚可的社区药房,与左右邻居关系普通。曾经结婚一次,但未满五年就和妻子 以个性不合的理由协议离婚。离婚後嫌犯便一直保持单身,但据了解,他有一位 交往长达五年的亲密女友。 看似平凡而不起眼的经历,表面上一切正常,他的为人、谈吐也没有任何奇 怪之处,认识他的人都没想到,他竟会是犯下多起杀童、凌虐案件的凶手。 警方会注意到他,是因为某天他们接到一通由嫌犯的隔壁邻居所打来的报案 电话。 管区员警的证词是这么说的: 「报案电话指出,隔壁传出小孩子的呼救声,而他们印象中隔壁人家并没有 养小孩子,觉得很可疑,希望我们派人去察看一下。当时是下午三点钟左右,我 同另一位王姓警员,在十五分钟内抵达报案者所说的地点,按了十多分钟的门铃 後,凶嫌迟迟没有前来应门,而报案者所说的呼救声我也没有听到。 「正当我和王警员犹豫著要不要离开时,门里传出巨大的声响,显示有人在 屋内,我们这才决定要找锁匠破门而入。 「这时候凶嫌自己将门打开,并说他正在午睡,所以没有听到门铃声响。但 凶嫌的衣著凌乱、汗流浃背,不太像是午睡刚醒的样子,倒像是刚跑完一场马拉 松回来,令我们怀疑凶嫌的说词,於是我和王警员便决定进屋里去察看一下。 「刚开始,屋内并无什么异状,我们找遍了每个角落,卧室、厨房、厕所, 就连衣柜也没放过,可是并没有找到什么小孩子。要不是……最後我的同事王警 员临走前突然尿急,向凶嫌借厕所的话……」 而王姓员警的陈述是: 「我借用厕所的时候,因为不是很暗,也就没有开灯。在阴暗的厕所内,我 站在马桶前,才把拉链拉下来时,就觉得似乎有水滴在肩膀上。 一般来说天花板漏水也不是什么特别的事,呃,我也就没在意,继续上厕所。 可是……那水起码滴了三、四次,我觉得很烦而不经意地抬头看。这一看,真把 我吓死了,滴下来的水竟然带著红色、有腥味,而且已经在天花板渲染开来,不 断滴下来。」 就这样,警员先生在现场意外发现了已遭凶嫌杀害,并临时藏匿於厕所天花 板隔间中的被害者。 之後,检警动用大批人力在屋子内外搜索,进一步发现的,就是这些被凶嫌 藏匿在某个挖空的墙壁洞中,一张张让人不忍卒睹的照片。 照片中的孩子都是在这五年中陆续失踪的儿童,当那些家属前来指认,看见 一张张残忍的照片时,都在警局内崩溃痛哭,怎么也无法相信自己的孩子已经遭 遇到这样的毒手。 问题在於嫌犯。自从被逮捕後,关於这些照片与孩子的事,他坚持不透露一 个字,不论在警局如何被侦讯,皆沈默以对。因此到现在还无法查出这些被害者 的遗体下落。 「桑检察官,已经确认过身分了。」事务官做著记录说。 「好。」狄鹏点了点头,将那些照片一张张地摆放在嫌犯面前,并开口问道: 「这些照片是在你的屋子里头搜查到的,是你所持有的吧?」 「……」 被邻居评为老实、沈默的男人,有张平凡的相貌,一双枯槁的眼眸,正以死 气沈沈的眼神看著照片,毫无情绪波动的表情,让人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照片里的孩子,你可有印象?」 「……」 「你被指控杀害这些孩子,有没有任何要辩驳的话?」 「……」 「你没有聘任辩护人,也拒绝本庭的公设辩护人为你辩护,是否已承认犯罪 事实,而无意做任何辩驳?」 「……」 一连数个问题得不到回应,狄鹏判断再继续侦讯也不会有任何进展之後,摇 头说:「你保持沈默若是为了想拖延时间的话,那是没有用的。以你涉嫌的连续 杀人,羁押後是不可能交保的。你打算在看守所耗多久呢?你不开口是对自己不 利喔。」 这时,男人终於有了动作,他缓缓地抬起头来,看著狄鹏,咧开一口黄牙, 莫名其妙地笑了。 狄鹏皱起眉头,事务官则出声叱暍说:「少在那里嘻皮笑脸,快回答检察官 的问话!」 「哈哈哈哈!」男人却笑得更猖狂了。 「看来今天的侦讯到此为止。麻烦你将他送回去,等候改天传唤。」 正当狄鹏收拾起桌上的卷宗,而在旁戒护的法警要上前带走男人时,男人却 甩开了法警的手,朝狄鹏挑衅地竖起一指说:「早点判我枪毙好了,你们这些愚 蠢的人啊!」 狄鹏先用眼神暗示著事务官做下记录,自己则堆叠起十指,以沈稳、安定人 心的口气问道:「你现在想谈了吗?」 「谈?我跟你们没有什么好谈的。你们不配和我谈话,我是神的使者,就算 你们杀了我,我也不过是回到神的身旁,回归到我应属的天堂而已,哈哈哈。」 男人的眼睛出现充血的红丝,可见其情绪之激动。 「你将照片中的孩子们怎么了?」此刻绝对不能跟著嫌犯的一举一动起舞, 狄鹏控制著自我情绪,以持平的口吻说:「这和你所说的神有关吗?」 「那些孩子都是天使,呵呵呵,又白又嫩,乖巧听话。我真不舍得他们啊! 可是他们不该继续留在这个肮脏污秽的地方,所以我要送他们上天堂,那里才是 天使的家。」 「你杀害了他们吗?以什么凶器?杀害後,又弃尸在何处?」狄鹏的语气更 沈。 「罗唆,我干么告诉你这家伙?你和那些笨警察一样,都问些不重要的问题。 我以为检察官会聪明一点,想不到也聪明不到哪里去。」男人开始焦躁起来,他 一脚踢开了椅子,站起来叫道。 接著他又说:「真遗憾啊!检察官,看你的模样,小时候应该也是个乖巧的 模范生、听话的天使吧?要是早个十几二十年遇到我,就不会受到这社会的污染 了,呵呵呵,可惜你已经失去上天堂的资格,所以我不会把秘密告诉你的。你们 就快把我送回神的身边去吧!我已经等不及去和我的天使见面了。杀了我!杀了 我吧!」 狄鹏冷漠地看著男人疯狂的言行,本想速战速决地处理这件案子,但天不从 人愿,他得有长期抗战的心理准备了。 「我看那家伙的精神状态大有问题。」 事务官在嫌犯离去後,替自己和狄鹏倒了杯热茶,并说:「成天和这种怪物 打交道,真会给人一种生病的错觉,唉。桑检察官你呢?难道不会在侦讯的时候, 产生想狠狠给那家伙一拳的愤怒感吗?」 「我们检察官的工作,就是起诉涉嫌犯罪的人,就算要修理对方,也要使用 法律,不要忘了自己的立场。」狄鹏淡淡地说完後,将众多的文书档案夹一口气 抱起来,走出侦讯室说:「昨天说要移送的案子,已经弄好了吗?」 「弄好了。都在您的桌上。您下午还有两庭……」 「我知道。我会留在自己办公室内,时间到了麻烦你提醒我一声,谢谢。」 「好,没问题。」 事务官等他离开後,才自言自语地说:「唉,面对那种犯人能不为所动,丝 毫不受影响的桑检,我看也一样是非人的怪物吧?不过也许要做到这种程度,才 能成为下一任检察长的候选人。不像我,永远只是个事务官。」 ☆ ☆ ☆ 走回办公室後,狄鹏先是放下手上的档案,脱下了西装外套,挂到衣架上後, 才回到自己桌前,那儿也照样堆积了许多的公文。 司法机关的庞大工作量,不是一般人所能想像的。法律虽然是以最冷静的手 段处理人的纠纷,但夹在其中的毕竟是活生生的人,要情绪不受牵连的不二法门 就是割舍掉人的情感。 有人将这称之为「麻痹」,但那是不了解司法系统运作的人的观感,在狄鹏 看来,「人的情感」可说是工作上最大的妨碍。要讲情理,那是法庭外的事,一 旦进入这冷冰冰的司法殿堂,唯一存在的就是一条又一条的法律条文,以及判断 是非用的证据。 重要的不是「人」怎么想,而是「法律」怎么说。 在这种忙碌得要命的时候,偏偏家中还出了那种状况……瞥见埋在文件堆中 几乎看不见的家族照片,狄鹏皱起眉头。 都过了两天,那间什么万事通的人还是没有跟他联络,他们到底可不可靠? 把寻找狄鸿的事交给他们,没问题吗? 「嘟噜噜噜——」单调的电子铃声告知了来电,但是萤幕上并没有显示来电 号码。狄鹏迅速地拿起手机。「喂,我桑狄鹏,哪位?」 「你接得真快,「上班族」都这么空闲吗?上班时间讲电话不要紧吗?」彼 端应话的是有些陌生的女子,清甜的嗓音,咬字清晰地取笑著。 她是……万事通的那名……「傅安麒小姐,你有什么好消息要通知我吗?」 「嗯。喂,既然你这么有空讲电话,要不要出来一下?」 「有什么事在电话中不能讲吗?」 「没有什么能不能的,只是我肚子也刚好饿了,又是午餐时分,为了不要浪 费时间,我们边吃午饭边谈吧!你公司在哪儿附近?我过去找你。」 这女人还真强硬。狄鹏微微不悦地说:「多谢你的提议,但我……」 「哎呀,我不能再继续讲了,我正在开车中,前面有警察在取缔呢!快点说 出一个地点,要不就由我决定哟。」 完全被她给牵著鼻子走了。可是一想到事关狄鸿的下落,他也不能不退让一 步,看了一下墙面上的时钟,他说:「如果你在二十分钟内能到达士林的话,就 在大叶高岛屋前面等我。」 「没问题,给我十分钟。拜拜!」 老样子,那个男人依然身著一套保守的西装,宛如古代绝迹的战士只会穿著 同一套军袍一样,难道他都不会想换新花样吗?幸好,由於他的身材高大,在人 潮中也能轻易被发现。安麒快速地将车于转过路口,驶进对向车道,朝桑狄鹏按 鸣了一下喇叭,示意地挥挥手。 他向她走来。 「上车吧!」简洁地打开右车门,她说。 「我没那么多时间,就在这间百货公司的地下街吃吧。」他拒绝。 「不要,这附近没停车位,要我花钱进入百货公司的停车场,门儿都没有。」 她吐舌说。「怕什么?反正我会负责送你回公司,一定在时间内。」 他立刻打回票说:「在这儿吃。停车费我付。」 一、他不信任自己的驾驶技术,所以不愿上女人的车。二、他非常介意自己 的「公司」被她知道。三、他只是单纯的嫌麻烦。以上这三点,哪一点是他拒绝 她的真正理由呢? 呵呵。 「好吧,付钱的是老大。」她眨眨明眸,露出皓齿笑说。「那你还是得上车, 和我一起进去停车场吧?」 这回他没有异议,坐进了这辆迷你小车,高大的身材在车内有限的空间中显 得有点局促。或许这就是她中意这款迷你车的理由,不管再高大的男人,一旦要 进入她的地盘,就得学习著收敛自己的男子气概,将自己强壮的四肢塞进这个小 方盒内。 安麒顺著指标,将车子开进了百货公司,还抽空瞄了他一眼。 桑狄鹏板著张没有表情的脸,仅有眉头间的些微皱纹,可以彰显他此时此刻 的心情——不好对付呢。这一型的男人,外表看似沈稳内敛,有些人会说是老谋 深算,却也意味著主观意识强,凡事都以自己的判断为依据。 想到等会儿要提起的话题,安麒就不由得暗中叫苦。 她在南部住了一天,能打听的都打听了,结果和她预期的没相差多远,要得 知桑狄鸿的下落不是难事,困难的是找到他并非等於能将他带回来。 下车後,走在地下一楼的小吃街上,安麒望著琳琅满目的招牌问:「你要吃 什么呢?桑先生。」 「随便。」 安麒笑了笑。「你还真是个用字简单的人。好吧,既然吃得随便,那就由我 挑喽。我们吃铁板烧吧!我的牙齿突然很想大啖生嫩的牛肉一番。」 桑狄鹏眉间的皱纹更深了。 「我说错什么了吗?」 「你的牙不会思考吧?」他淡淡地扬起一眉。 「只是个比喻。你不喜欢,当我没说。」她也学他挑起一眉。 他竟没回应,还转开了视线。无聊,本来期待会有番唇枪舌战的说……安麒 嘟起了嘴,要怎么做才能钓出这个男人的本性呢?莫非他的本性一如表面那样, 真的淡而无味?不知怎地,看男人眼光向来神准的她,却无法拿捏桑狄鹏这个男 人的深度。 他是肤浅的,仰或是藏著深奥内涵的? 不论属於哪一边,安麒都无法否认迪渥曾说的,自己对桑狄鹏似乎太好奇了 一点,毕竟彼此只是短暂的雇佣关系,又不是在挑男人当老公,她实在不该过问 太多此人的底细。 「欢迎,请坐,两位是吗?」服务生上前招呼著。 很自然地,桑狄鹏挑了角落的位置走去,而安麒也只好跟在他身後,两人坐 定之後,拿起菜单,安麒还没有决定好要吃什么,就听到他跟服务生说:「两份 特级菲力。」 「好的。请稍等。」 安麒目瞪口呆地望著他。 这算什么?到了二十一世纪,她以为所有的男性沙猪全都死光了,想不到唯 一存活的一匹就在眼前吗?她有口、有眼又识字,想吃什么东西她会自己点,行 吗?过去(大概属於十八世纪吧)的女人因为识字的不多,才会有男性作主点餐, 省去女性尴尬的「体贴」行为。但到了现在这时代,桑狄鹏的行为根本是一种侮 辱和挑衅。 「这是还以颜色。」他突然说了。 「啊?」 「你大概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都没有被发觉吧?但我要说,被人暗中观察 并分析,算不上是件愉快的事。我想提醒你一件事,傅小姐,你不必了解我这个 人,你只要做好你分内的工作,告诉我狄鸿现在人在何方就够了。」 还以颜色啊?那还说得过去。 安麒消除了满腹的怒火,毕竟他故意这么做,目的在於制止自己继续在他身 上加诸任何框框或揣测。就行动力而言,他的反应还算满快的,以前还没遇见会 以这种手法整治她的男人。 哼哼两声,安麒将免洗筷子啪地拆开,说道:「天底下再没有比天才装笨或 荡妇装处女更不合适的了!既然我们俩是明眼人,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吧!我承认 我对你是有几分好奇,纯属个人的,和万事通一点关系也没有。不过你也不该装 什么上班族,这种谎言三两下就会被拆穿了。你从头到脚都没有上班族的气质, 连一厘都没有。」 空气中爆出火花,但桑狄鹏轻松一笑,刚峻的脸和缓了几分说:「何以见得?」 「普通上班族会穿你这种西装吗?还有你穿的黑袜子,我看除了警察之外, 根本没人会买这种俗到毙的袜子吧!但你也不像警察,观察力虽然是办案所需, 你的机智反应也绝对可以当个警察,但我就是没办法想像你挥汗如雨地四处查访、 办案的模样。嗯……直觉告诉我,我就快找到解答了。」 「你何不改行去当私家侦探?」他的口气与其说是提议,不如说是命令了。 「谢了,但我觉得万事通比较合我胃口,台湾的徵信社都是接一些外遇的案 子,没兴趣。」拿起纸手巾擦乾净手後,面前的铁盘上也已经送上热腾腾的现炒 豆芽,咕噜噜的肠胃发出要求,她举筷开动。 「我以为女人最喜欢揭人疮疤,探人隐私。」他讽刺。 「我以为男人都是大嘴巴。」她接招。 「……这么牙尖嘴利,我看你八成乏人问津,导致私生活枯燥,只好刺探别 人的私生活。」 「喔喔,这可是人身攻击耶,先生。很遗憾,追我的人可多了,不劳您费心。 幸亏台湾还有些男人懂得欣赏何谓智美兼备的好女人,要是全像您这样以偏概全, 我就得移民喽。」 她嚼著清脆甘甜的豆芽菜,问道:「你怎么不吃?不喜欢豆芽菜吗?」 「不。」他眯起一眼,终於拿起筷子说:「我方才是在心中暗骂自己上了你 的当。 」 安麒扯开两边的唇角,得意地说:「别这样,你算是察觉得快的。」 「能套出我的话,引起我的反应,让你很洋洋自得?」 眨眨眼睛,安麒以女性的武器撒娇说:「有什么关系,让我一步会死啊?成 天板著硬邦邦的脸孔给谁看呢?偶尔不表现出一点真正的自我,哪一天你会退化 成机器人,忘记自己还有身为人的情感呢!」 他眉微挑,默默地挟起菜,送入口中。 恰巧此时铁板烧师傅以花俏的手法将热腾腾的菲力牛排切割开来,撒上黑胡 椒粒,滋滋地发出香喷喷的热气,送到他们的面前。有好一会儿,两人就这么默 默地吃著各自的午餐…… 糟糕。自己说得太过分了吗? 安麒稍稍在内心反省自己,他们毕竟不熟,自己却叽哩呱啦地说了堆自以为 是的话。没有谁听到自己被形容为机器人会高兴的吧?果然还是这张快嘴惹的祸。 其实她才刚觉得和这个桑狄鹏有话可聊,打开僵局了,想不到又迅速地陷入泥沼 状态。 再这样下去,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展开游说的工作? 「傅小姐,差不多该告诉我有关狄鸿的下落了吧!」 来了。安麒在心头扮个鬼脸,她一口含著筷子,一手从随身包包中掏出了一 张纸片递给他。 ☆ ☆ ☆ 要不是桑狄鹏的教养够好,他恐怕会一路咒骂著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整顿午 餐吃下来根本没有任何意义。 什么叫做「这是我目前能做到的最大限度」?什么叫做「绑架少年是犯法的」? 什么叫做「我已经跟他们约束好了,不可以毁约」?! 他可不是为了听这些藉口而找上她的,这根本就是诈欺,好个大胆的傅安麒, 竟敢在太岁头上动土,他绝对要用「诈欺」的罪名将她关入监牢里! 忍耐著走回自己办公室後,狄鹏终於忍不住咆哮说:「什么叫做「帐单给你」 啊!那个恶女,还好意思把帐单交给我。什么事都没有完成,没将狄鸿带回来, 居然还开出这种……」 瞪著她交给自己的纸条,狄鹏的手不禁抖动——这是气得发抖。 上头的数字代表了一笔不便宜的费用,而那个傅安麒竟好意思将它交给他?! 一事无成不说!敲了他一顿午饭不说!就连停车费也是他出的!可恶! 「我不是不能告诉你他们现在身在何方,可是说了之後有用吗?你似乎一点 也不在乎弟弟的想法,净想将他带回来,这是行不通的。」她如是说。 管它行得通行不通,她以为她是老几?他的家务事不用她插手! 「虽然是家务事,但这也涉及你弟弟的人权。他也许不满十八岁,但已经是 个小大人了。我和他谈过之後,觉得他并不是一时冲动,或是未曾瞻前顾後地这 么做。他现在对家里的人非常失望,在他最需要亲人支持的时候,你们却没有一 个人能谅解他,他只好投靠外人了。」她大言不惭地如是说。 外人?什么外人?一定是那个不知用什么手段欺骗了他弟弟,将他弟弟带上 变态之路的混帐!明明是一时糊涂,什么叫做瞻前顾後?难道一个人要跳河自杀, 家人还得支持他这么做吗? 「我给你几天的时间思考一下,只要你有心想化解与弟弟之间的误解,我可 以充当中间人。能带你弟弟回来的,不是靠别人的手腕,而是他自己的意志与双 腿。你想清楚之後再来找我吧!」最後,她脸不红、气不喘、大言不惭地,施恩 与他似的说著。 根本就不用想。他恨不得立刻揪住傅安麒的衣领,用力摇晃她,直到她吐出 弟弟的下落为止。 要不是他下午还有两庭要开,根本没时间陪她瞎搅和,或许现在他已经挟著 傅安麒冲去找狄鸿了。管它什么约束,她若想要他照帐单付出这种诈欺般的金额, 就最好乖乖听话。 罢了,也不过判她个缓刑,延迟到晚上而已。待他将官司处理完,他就可以 慢慢料理傅安麒了。 --------- 四月天OC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