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挖墙脚的商战 昨夜,四十好几岁的阮大头幸福、温馨得像一个妈妈怀里的乖娃娃,因为,他 做了一个春梦。这春梦好美丽、好浪漫,每一个时段、每一个角落,都被点染成了 玫瑰色。 大环境呢,阮大头依然记得,那是黄草、碧水的野鸭湖:小环境呢,阮大头也 没忘了,那是一条带棚顶的小船。最美妙的是,在这清幽的美景里,阮大头瞅见的 竟是龚梅的裸体。这裸体的皮肤,奶油一样的白皙;三围的线条,清晰而圆润:当 然,最让阮大头不能忘怀的是龚梅那充满质感的小腹部位,圆润润、紧绷绷的,美 极了。 阮大头梦着梦着,口水流下来了;口水流着流着。他的手机突然响了。文才子 在对面请示道: “老马头儿的儿子又在野鸭湖里放二踢脚了, ‘砰砰’两声, 肯定惊了丹顶鹤。” 一个美妙的春梦就这样被文才子无聊的事情打扰了,阮大头抹了一把枕头上湿 漉漉的口水,懊恼至极。他本想对文才子大骂几句,像赶跑一只不知趣的小狗,让 他远远地滚蛋。但是,他没有,最终还是控制住了自己。怎么说,自己也是一个长 辈,于是,阮大头只得化愤怒为没好气儿,哑着嗓子埋怨道: “这么丁点儿的屁 事儿,一大早的,也来烦我。按规矩,罚。罚款就是了。” 文才子倒没觉出自己对董事长罪孽如山,依然执著地道:“可老马头儿一直老 实巴交、忠心耿耿的;他那豁嘴儿子又总是神经兮兮的,还是个大学生,恐怕他们 一时还拿不出这一千块罚款呢。” “是老马头儿父子惹了事儿。”阮大头睡意全无,只得起身,叹口气,不耐烦 地吩咐, “那就拉倒了吧。” “不追究了?可这规矩,咱们怎么能破……” “行啦,你当我这儿是国有企业呢?规矩都是人定的,也当然要因人而改。老 马头儿穷了巴喽的,你这边儿收了罚款,我那边儿还不是得再给钱。”阮大头说罢, 感觉自己的话不对劲儿,赶忙改口, “我是说,吃小亏占大便宜。” 文才子在电话那头毕恭毕敬地点了下头。 阮大头又吩咐一声: “不过得跟老马头儿说清楚,以后不许他那豁嘴儿子有 事没事地总往野鸭湖里跑。让他在大学里多读点书。甭竟想些邪门歪道的事儿。” “成。” “对啦,邀请龚行参观公司的事儿,折腾得怎么样了?”阮大头想着自己意犹 未尽的春梦,摇晃一下自己压麻了的胳膊,用比正经人更一本正经的声音问。 “这个美女行长总找我说存款的事儿,可我一提让她过来,她就今儿见张总, 明儿见李总的,说早有安排了,要么脱不开身,要么忙不过来。” 阮大头心里骂道: “这个小娘们儿,还挺他妈的鬼。”可当着文才子的面, 他依然保持着一副温良、敦厚的长者作风,一板一眼、手把手地教着: “你得告 诉她,现在速发银行为我的两亿美元已经建立了一家叫‘至大’的新支行。那个大 白脸绣花枕头的行长任博雅正天天堵我的门,要上门儿服务呢。如果她再不来呀, 我们就和绣花枕头签存款协议啦。” “成。”文才子谦卑而崇敬地说, “我就按照您的原话跟龚行说。” 阮大头知道文才子是个小聪明、大糊涂的主儿,赶紧对着话筒叮嘱一句: “当然,你跟龚行提起任博雅呢,还要称‘任行长’,可千万别说‘大白脸绣花枕 头的’。让龚行知道速发银行派这么一个大绣花枕头给我们服务,那不是等于掉我 自个儿的价儿嘛。” “什么?速发银行竟然建立了一家叫‘至大’的新支行?” 龚梅惊诧起来。 文才子当然是一着得手、步步紧逼: “是呀,他们一个叫任博雅的行长几乎 夭天堵在我们公司门口,您再不来呀,我们只好和他们签存款协议啦。” “任博雅?”龚梅听着这名字有一点儿耳熟, “他原来是干什么的?” 文才子想起任博雅那张英俊的白脸,真想说“一个大白脸绣花枕头的行长”, 但是,董事长的指示像一个紧箍咒,套牢了他的嘴,只得支支吾吾地说:“不太清 楚。大概是分行来的。” “哪一家分行?”龚梅继续问,她似乎记得自己的市分行有一个叫任博雅的党 办干部,为谭白虎提升的事情,还打电话找她说过情。 “应该是速发银行马行长原来的手下吧。”文才子应付着,他没心思和龚梅谈 论任博雅,对他来说,马行长的速发银行和龚梅的五一支行都一样,都只是一个可 以利用的生意伙伴而已。他现在只关心这个美女行长能不能赏光赴约,龚梅已经成 了董事长的梦中情人,这一点,他文才子再怎么小聪明大糊涂,也在“天上人间” 就瞅出来了。 “明儿个一早,至大支行的任行长还要来哪。如果您来,我就把任行长那边先 给推了。” 龚梅故作矜持道: “明天我本来要到一个财务司去……” 见文才子在电话对面支吾着又要说什么,龚梅才答应了: “好吧。既然阮董 这样忙于业务,我就明天一早去吧。” 文才子高兴了: “是您一个人来吗?” “我,左忠堂,还有客户经理谭白虎。”龚梅异常机敏地说。 放下文才子的电话,龚梅立刻拨电话找左忠堂。可左忠堂办公室的电话“嘟嘟 嘟”地响了半天,就是没人接。龚梅立刻又拨通了左忠堂的手机,手机“嘟嘟嘟” 地响了好几声,左忠堂才接了电话。 “你在哪里?”龚梅直截了当地问,对这个在读博士一点儿也没客气。 “我在分行。”左忠堂回答得支支吾吾,语调里也多少掺杂着几许不恭。 “你和谁请假了?”龚梅不客气地质问。 “我……走得急……没来得及跟您说。” “到分行谈什么?” 左忠堂的话语里带着明显的慌乱: “在分行党办,跟任博雅谈……发展党员 的事儿。” 龚梅似乎闻道了什么不对劲儿的味道,便想顺便问个究竟: “任博雅?他不 是调到速发银行去了吗?” “没影儿的事儿吧?我……倒没听说。要不我把电话给任领导,您亲自问问?” 左忠堂狡黠地顺水推舟,语调中不恭的成分更多了一些。 “不必了。明天你和我一起去一趟至大投资公司。”龚梅猜测这个左忠堂一定 和任博雅玩着什么猫腻儿,但是,现在盘问,看来也不会有什么结果,便吩咐道。 她本想让左忠堂通知谭白虎明天一起去野鸭湖的事情,但话到了嘴边,她却没说。 “明儿,不是已经安排去工业部财务司施司长那里了吗?” 左忠堂诧异着。 龚梅一语双关道: “至大投资公司的存款再不抓紧拉,恐怕就要跑啦。我们 再忙,明儿也得去。” 左忠堂做贼心虚地应承着: “成成成。” 龚梅正准备拨谭白虎的电话,但是,电话的挂断键刚一按下去,谭白虎却主动 把电话打了过来: “龚行,你有啥子指示?办公室的电话上有您好几个未接来电。” 谭白虎虽然已经把客户经理当了一月有余,可还没机会到美女行长的办公室来呢。 他当然不会错过和美女行长单独接触一回的机会。 听到了谭白虎毕恭毕敬的声音,有如冰河遭遇了暖流,龚梅刚才心里因为左忠 堂的居心叵测而造成的不快,慢慢地消失了。现在,她找谭白虎,不但要告诉他明 天去至大投资公司的事情,而且还要从他那里了解一下任博雅的行踪,同时,探一 探那个左忠堂到底和任博雅玩着什么鬼把戏。她龚梅的一双秀眼里是绝对不揉沙子 的。任博雅想拉着左忠堂在关公门前耍大刀,没门。 于是,她吩咐道:“你过来一趟。” “是。”谭白虎在无人的办公室里本能地来了个立正,不大的眼睛里几乎落下 泪来。龚梅的这一声吩咐,是谭白虎今生今世第一回以银行白领的身份被领导主动 召唤,也是他第一次到自己夜思梦想的美女办公室,他凭啥子不激动万分?又凭啥 子不对心中的美神感激涕零呢? 见谭白虎走进来时一副激动不已、慷慨激昂的样子。龚梅却感觉诧异。她当然 不会晓得这个原来的小保安现在正心潮澎湃,却以为他在搞什么莫名其妙的鬼把戏, 但又不好直接询问细节。为了表示领导对下属的关心,她没直接谈业务,更没直接 调查任博雅和左忠堂的事情,稳如泰山一般地问道: “小谭,一个多月了,感觉 怎么样?” 对美女虽然夜思梦想,但真的见到了,谭白虎却又难以抑制地紧张起来。美女 行长的关心反倒把他搞了个大红脸,由于一个多月以来,虽然他摇着破自行车的轱 辘已经跑细了自己的两条瘦腿,虽然他在心里默喊了口号“爱,我爱银行,誓拉存 款三千万”三千次,但却终因不得拉存款的要领,吸存账号依然有如一只铁公鸡一 般,至今分文未进。因此,美女行长的关怀,现在的他听起来,却倒有如寓意深刻 的斥责。 “适应倒是适应,只是……”谭白虎不但脸红,而且后脊梁上都开始淌汗了。 龚梅示意谭白虎在办公桌的对面坐下来,起身给神情复杂、表情呆板的他倒了 一杯热开水。现在的她,除了小保安对自己的暗恋之外,仿佛一眼就看透了他的一 切心思。她自然有她的一套驭人之道: “小谭,存款一时拉不来没关系,任何事 情都要慢慢来。” 美女行长轻声细语的安慰,像一股暖风吹拂着谭白虎的心。让没见过世面、没 感受过领导及美女关怀的小职员,竞感动得不会说话了。他只得用力点点自己的瘦 脑袋,来表达对美女行长的谢意。 看着谭白虎傻兮兮的样子,龚梅的心里虽然多少有一点儿不屑之念,但更多的 却是宽慰之情。她心想:要是全行所有的员工都能像眼前这个原来的小保安一样, 对领导谦卑,对工作诚恳,没任何阴谋诡计,没任何患得患失,就是拉不来存款, 自己这个行长也就好当了。为了打消谭白虎的紧张与不安,龚梅起身。也给自己倒 了一杯水,走到小职员身后,瞥一眼畏畏缩缩的他,再走到落地窗前,轻轻地喝了 一口水,之后,才用杏眼注视着谭白虎,轻启朱唇,细语道: “等至大投资公司 的存款拉过来,全部算在你的吸存账号上。” 谭白虎一听,仿佛水点儿溅了热油锅,立刻倏地起立,但却依然不敢面对站立 窗前的自己心目中的美神,而是面对着龚梅的办公桌,点头如捣蒜一般: “谢谢 行长。可这存款拉来,主要也是你的……” 龚梅重新坐回办公桌前的老板椅里,用一对杏眼再瞟一眼谭白虎,见他已经对 自己的决策感激涕零了,便提醒道: “不过,要想把这两亿美元拉过来,可不那 么简单哪。” “我是农村出来的,别人能干的事情,我全能干。” 龚梅叹了一口气: “这速发银行真狠。竟然为这相当于十七个亿的人民币成 立了一家新支行,叫什么‘至大支行’。如果我们拉来这笔存款,就意味着这家新 支行的关门。” 小职员在美女行长面前咋会服软呢?自然慷慨激昂,英雄豪气万丈高;他在龚 梅“拉来的存款全部算自己业绩”的决定下,哪里还能退却半步,当场便拍着瘦胸 脯表了红心: “我就上门去磨,去硬磕,他们啥子时候存款,我啥子时候回来。” 龚梅咯咯地笑出了声: “如果拉存款这么简单,倒好了。” 见谭白虎语塞,又鼓励道: “当然,你有你的优势,就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 劲儿。你只要持之以恒,肯定能有结果。” 谭白虎在美女行长的激励下,大有了茅塞顿开的劲头,脑海里顿然火花四射: “对。我先给阮大头和文才子做催巴儿,而后处成哥们儿。存款就自然来了。” “你有这种心态就行了。”龚梅见小职员的热情已经被自己调动起来,便毫不 迟疑、一刻不停地问起了她一直揪心的问题: “任博雅是不是真到速发银行去了?” “听说,还在一个新支行当一把手。”谭白虎见美女行长问起老乡任博雅的事, 立刻思如泉涌,对答如流,精神放松了。 “就是速发银行的至大支行?” “这倒没听他说,不过,他老婆和阮大头认识。也是他老婆介绍我找着阮大头 的。现在,我立马儿就可以问问。”谭白虎说着就要给任博雅打电话。 龚梅听谭白虎这么一说,脸上一沉,心里立刻有了数。她示意谭白虎不要急着 打电话,自己喝了一口水,之后继续问:“最近,左忠堂还忙吗?” “他总出去,应该很忙。”谭白虎对美女行长这问话的深意,一点不摸门儿。 “他都给谁打电话?” 谭白虎转着眼珠,思考了片刻,实话实说道: “任博雅倒是通过我找过他。” 见美女行长脸上立刻阴沉下来,赶紧诧异着问: “有啥子问题吗?” 龚梅当然不会把自己的判断和想法告诉谭白虎,便红唇轻动。淡淡地一笑: “你那个老乡开始算计我们五一支行了” 谭白虎睁大小眼睛,眼袋鼓得像一个小铃铛,他没搞明白美女行长话的意思。 龚梅继续说: “左忠堂毕竟是个老银行了,按资历、按学历,的确早可以做 个副行长了。可他的存款却上不去,吸存账号里一直只有四五千万,离分行要求的 副行长业绩标准还差得远,让我怎么办?” 谭白虎没想到美女行长竟然跟自己说出了领导才会有的心事,内心一热,嘴就 感恩般地把啥子都交代出来了: “任博雅还说让我跟他去干哩。还说给我个副科 级。我说,我也没有存款,才不跟你去受那份洋罪哩。”谭白虎话音一落,冷不丁 儿地像是悟到了啥子,睁大了细小的眼睛,眼袋又重新鼓成个小铃铛,惊叹道: “任博雅恐怕要挖左忠堂的存款吧?” 龚梅见谭白虎终于开窍了,便索性一针见血地揭了任博雅的老底: “他恐怕 不光是为了左忠堂的几千万,他是想让左忠堂给他当管家,要拉来阮大头的存款, 还要把这两亿美元管好、用足。” 谭白虎心里一急,几乎忘记了自己的白领身份,差点儿骂出声来:“日他奶奶 的,谁敢动老子的存款,老子就拿枪毙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