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神仙摔死之后 就在龚梅与江莉莉发生了一场美女大战之后,翌日,老康心事重重地刚刚来到 办公室,手机突然响了。液晶显示屏上显示的却是一个陌乍电话。 “康总,祝贺你升官发财呀。”对方仿佛是捏着鼻子说的话,鼻音很重,让老 康猜不出其姓甚名谁。 “您好。找我,有什么事儿?”老康很职业地问。 对面的人突然哈哈大笑起来,调侃地说: “老康同志,你真是贵人多忘事呀。” 这次对面的人说话时,没有捏着鼻子。 老康从那咬不住字音的跑风发音里,明白了打电话的是谁。 见老康不说话,陌生人先不耐烦地开口了: “康总,跟你说实话吧,本大爷 俺现在对男女通奸的事情,玩腻了。” “玩腻了就别烦我。”老康也不耐烦了,真想立刻挂断电话。他现在与龚梅的 关系已经到了分崩离析的地步,对老婆是不是给自己戴了绿帽子的事儿,就仿佛得 癌症的人不再惧怕小小的炎症,已经兴趣全无。按他对龚梅的了解,他们的婚姻几 乎是无法挽回了。他像一个垂死的癌症病人一样,等待着不会太久、迟早要来的那 一天,就是收到龚梅通过法院寄来的一份文书,宣告他们婚姻的死亡。 “俺寻思着换个玩儿法。” “这是你的事儿,跟我有啥关系?你没事儿,我挂电话了 .” “别急。你现在挂了,俺不是一会儿又打过来了嘛。”陌生人冷笑一声。 “有事儿你就快说。”老康既不耐烦又无奈。 “麻烦你好久哩,俺得给你再干一件好事情。” “你说,我很感谢。” “俺提供一个机会,让你和你老婆和好吧。” 老康愤怒地咆哮道: “你这不是诚心恶心我吗?早你咋不这么撮合呀。” 见老康愤怒了,陌生人却颇为得意地嘿嘿笑了: “嗨,俺就是这么个人。看 着自己的一个动作、一个主意能够影响别人,不管是好影响还是坏影响,不管别人 凶俺而哭还是因俺而笑,俺都高兴。而且打心眼儿里高兴。” “神经病。”老康骂道,立刻挂了电话。 可手机刚一挂上,陌生人就又把电话打过来了。看来,不说出个一二三,他就 会始终纠缠不清下去。无奈的老康只得又接了电话。 “俺说要告诉你一件好事情嘛。”陌生人得意洋洋地开口了。 “快说。” “冯瘸子死了。” “谁是冯瘸子?这和我有啥关系?” “和你老婆有关系。和阮大头,和五一支行、至大支行都有倍儿大的关系。而 且,这关系还大得不得了哩。” “那你就直接告诉他们。” “那多没意思呀。”陌生人见老康不再烦躁,就神神秘秘地说, “冯瘸子上 星期从云雾山的悬崖上掉下来,摔死了。你老婆为阮大头寡妇娘开的药,现在早就 成了绝品啦。老寡妇的病,能不能治好,现在完全是你老婆说了算。” “真有这回事儿?”老康已经悟出了这个消息的价值。 “云雾山下云雾镇。你老婆是按照俺给你提供的消息找到冯瘸子的,你不是还 写了一篇论文,到银行赚了保险提成吗? 谁不信,谁可以亲自到云雾镇去问。“陌生人说罢,开心地笑上两声,主动把 电话挂了。 也是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现在的老康只想到冯瘸子的死对老婆的拉存款 战役有利,早把离不离婚的事儿抛到脑后去了。他立刻拨通了龚梅办公室的电话。 “你好。”对面传来老婆甜美的声音。 “你好。”老康的心里不知不觉地有些紧张,也支支吾吾地回应了一声。 这一声“你好”就仿佛有一个赤身裸体的老康从电波里被发送到身边一样,龚 梅不但晓得了打电话的是老康,而且还仿佛感受到了老康的戏弄,她立刻怒不可遏 了: “是小婊子又逼你了了吧?告诉你,我给你自由。离婚的事情,我立马儿到 法院去办。” “别误会。我……”老康的话才讲到一半,龚梅突然把电话挂断了。 虽然身边没有人目睹,可老康依然又恼又气地红了自己的老脸。他自言自语地 骂道: “还美女呢。我瞧,连一个女人都不像,简直是一个母夜叉。离就离,谁 怕谁呀。” 心里虽然不高兴,嘴上虽然骂骂咧咧,可老康依然要把陌生人带来的消息一丝 不苟地通报给龚梅。于是,他又不得不拨通了谭白虎的电话。连老康自己都没想到, 这个曾经被他似想成的第三者之一,现在却成了他与老婆的通信员,不知不觉之间 竞成了夫妻二人缓和与协调关系的缓冲地区。 谭白虎听了老康的消息,不禁欣喜若狂了: “如果是真的,姓阮的就在我面 前栽定了。” 老康见谭白虎多少有一点儿将信将疑,便补充道: “上次你用三十六张保险 单换的那份‘拉存款必要性’报告,准吗?” “准呀。” “那这消息,也不含糊。” 谭白虎怕老康又借机推销保险,便踌躇地支吾道: “可我们支行每个人都买 过保险了。您这次……” 老康听了谭白虎这为难的话语,倒开心起来,笑道: “你以为我又是来推销 保险的?” “那您……” “我是瞧在龚梅眼下还是我老婆的面子上,才告诉你们这消息的。” 谭白虎一听,语调立刻轻松起来: “那就太谢谢您啦。” “不过,我有一个条件。”老康把自己的语调变得十分严肃。 谭白虎心里又是一惊,不晓得老康又要出啥子幺蛾子,一时找不到话来应付。 “你一准儿要给你们龚行递一句话儿过去。” 谭白虎的心又放松了: “啥子话?我保准儿递过去。” “前两天,我们这的大胡子送了我一张百元错币。原来可能是阮大头送给他的。” 谭白虎不等老康继续往下说,就不暇思索地打岔道: “您手里也有错币?拿 到银行来,我自己就可以给您兑换了。” 老康笑了,没好气儿地说: “没想到,你也会赚钱了。我知道这错币的价值, 它比正常的纸币要值钱不知道多少倍。” “您不换错币?那……” “这张错币是钱币厂的印刷错误,对一个收藏者倒是天大的好处。这倒让我悟 出一个道理,就是我们不能把自己变成了错币。” 谭白虎眨了半天眼睛,最后还是打断了老康的话: “康总,你的话,我咋没 听明白呀。跟我们拉存款的工作更是不着边呀。” “错币,对个人有好处,可对同家和整个同民经济不但没有好处,还有坏处。 如果为了拉存款耽误了诸葛秀的病,那你们这些人就如同错币。错币还可以收藏, 而银行之间的这种无序竞争,国家早晚是要禁止的。”老康说罢,不等谭白虎再客 气啥,就把电话挂了。 谭白虎放下老康的电话,立刻兴冲冲地往行长室跑,连门也没敲就闯进了去, 顾不得龚梅从桌上的卷宗中猛然抬头,一脸的不高兴,就兴高采烈地嚷道: “我 们大获全胜,阮大头栽定啦。” 龚梅把脸一沉,一脸的凛然,厉声呵斥道: “喊什么?门也不敲。你要记住, 我是行长,还是个女人。” 谭白虎这才晓得自己又不懂规矩了,低了头,喃喃地汇报道: “老康打电话 过来了。” 龚梅一翻白眼,冷冷地说: “那是因为我把他的电话挂了。” “他可给咱们带来了特大喜讯。” “他?给我们送来好消息?” 谭白虎赶紧直扑主题: “冯瘸子嗝儿屁了。我们的药成绝品了。” 龚梅一旺,转瞬之间,小巧的脸蛋儿上露出难以掩饰的喜色: “真的?从哪 里得到的消息?” “上次老康写的那份东西,就是同一个人透露的消息。” 龚梅终于坐不住了,在办公室的空地上一连转了三个圈,一拍自己秀气的脑门 儿,吩咐道: “赶快联系阮大头,我要亲自和他谈存款。” “好。”谭白虎立刻转身,准备回自己的办公室去打电话,冷不丁儿地义停下 来,嘀嘀咕咕地说: “老康还留下一句话。” “他的话,我不想听。” “可他说这是提供消息的条件。” 龚梅冷笑了: “不会义要和那叫江莉莉的女人来卖保险吧?” “不是。他说,让我们不要成为错币。” “错币?拉存款跟错币有什么关系?” “他说,错币这东西,对个人有好处,对国家有坏处。总之,他是怕我们耽误 了诸葛秀的病。” “放屁。”龚梅不假思索地狠狠骂道, “他这叫好了疮疤忘了疼。自己刚刚 混好了一点儿,就忘了他是怎么从我们支行连蒙带唬卖保险的啦。如果我们拉存款 是错币行为,那他卖保险是什么?中罔就需要那么多保险公司吗?不连蒙带唬的, 能有人买保险吗?” “老康还说,错币可以收藏,银行之间为拉存款进行的无序竞争,国家早晚是 要禁止的。” 龚梅冷笑两声: “这话没错。可他要是说话管用,就好了。他们卖保险的, 四处煽惑着什么新三大件,还不跟我们一个德行,也比错币好不到哪儿去。” 谭白虎见美女行长脸色又难看起来,赶紧准备下楼去打电话。可他刚走到门口, 又被龚梅一把拉住了。 “不不不。”龚梅思索着, “先别约阮大头见面了,先把冯瘸子的生平事迹、 从医地址,全都告诉他。给他留出探路子的时间。” 商场上的历练,仿佛让谭白虎的智商提高了。听龚梅这么一说,他细细的小眼 睛立刻睁圆了,咧开大嘴巴笑道: “对呀。这样既显得我们真心实意,又让姓阮 的晓得了我们手里药的价值” 阮大头出生存“破四旧”加“打砸抢”的时代,自幼养成了从来不信邪的脾气。 他接到谭白虎幸灾乐祸的电话之后,却没有半点沮丧。对于他来说,从压根儿就不 知道治痒奇药产在何方,到知道了云雾山下云雾镇里的冯瘸子,已经是不小的收获 了。 一放下电话,他二话没说:立刻拉上文才子直接去了飞机场。但是,就像在中 医研究所一无所获一样,阮大头在云雾镇只踅摸到了冯瘸子青山脚下、绿水之滨的 坟冢。经过一连几天的瞎折腾之后,他终于找到了冯瘸子的驼背老婆。 驼背女人惨兮兮地叹道: “早就有人抓过治痒药哩。那阵儿,孩儿他爹还活 着哩。” “药方呢?我要药方。”阮大头恨不能钻进驼背女人的肚子,把老娘的药方子 掏出来。 “没哩。孩儿他爹从来不外传哩。” 文才子急中牛智地捅嘴: “孩儿他爹反正也没了,药方子冉传出来,他也不 会有意见啦。” “全烧哩。”驼背女人抹一把溢出老眼的泪水, “孩儿他爹立了遗嘱哩,说, 仙来仙去,来的既无影,去的也要无形哩” 阮大头也算在商场上英雄了一世,面对一个驼背女人,现在却没了半点辙。他 苦苦哀求道: “您自个儿回忆回忆,那药方子都写了些什么?” 驼背女人突然放声大哭起来: “我的孩儿他爹呀,你走了,我只有从地里刨 食儿吃啦。” 阮大头无奈地摇了摇大脑袋,无可奈何地起身,正准备走人,他的手机却叫了 起来。 电话是北京市朝阳区地下钱庄的经理打来的。 “阮董,最近我的右眼皮老跳,我感觉有些不对劲儿呀。” 阮大头冷冷地哼了哼鼻子: “说说,除了眼皮跳,还有什么迹象?” “来过几个新客户,来买咱们的股票,一通问这问那的。” “人家把钱放你这儿,能不问这问那吗?甭净做贼心虚。” 阮大头有些不耐烦。 “可这儿个人在钱庄外面已经转悠好几天了。我怎么琢磨,怎么觉得他们是便 衣警察。” 阮大头避开文才子,压低声音命令道:“成了,这几个人的生意别做了,其他 人的生意你们也先歇了。一定要精明着点。” 阮大头挂上电话,看着哭哭啼啼的驼背女人,突然把已经迈出门的脚重新收了 回来。他摸出自己的钱包,捏出一沓子百元人民币, “啪”地一声扔在驼背女人 的桌子上,一声不吭地出门,走了。 文才子一副疑惑不解的样子: “董事长,咱没拿着药,干吗给那么多钱呀?” 阮大头拍一下文才子的瘦肩膀,拿出长辈的劲头儿,教诲道: “一两千块钱 的事儿,咱俩省一顿饭钱,就能当一回活雷锋,值。”他有意把“值”字说得很重、 很长。 见文才子依然一副疑惑不解的样子,阮大头大大咧咧地叫道: “小子,学着 点。谭白虎手上的药毕竟是从冯瘸子这儿开的,而且这药还在,完全能治好老太太 的病。这就是我欠冯瘸子的。而且,行点小善还能避祸祛灾哪。” 文才子沉默不语地点点头,心里反思着做人之道,眼光里则洋溢出对自己长辈 肃然起敬的神情。 阮大头见状,得意地笑了。他对着空旷的山谷放声大叫一声:“别人都觉得我 是一个瞒天过海、十恶不赦的大奸商,其实,我他妈的仗义着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