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世事轮回人难料 任博雅事不仅仅是任博雅个人的耻辱,也是马行长,乃至整个速发银行的耻辱。 因为,通过任博雅这样一个假学历骗子的青云直上,无疑让社会瞧见了马行长乃至 整个速发银行的屎屁股。这不是赤裸裸地昭示社会:速发银行为了竞争,不择手段, 有奶便是娘。为了拉存款不惜使用低素质甚至品行有问题的人,这叫真正的金融竞 争吗?这样的金融竞争能经得起外资银行的挑战吗? 为了稳住恶狗一样四处告状的谭白虎,为了把任博雅事件扼杀在摇簸艰,从而 挽回马行长乃至整个速发银行的面子,马行长打发走谭白虎之后,立刻就给总行的 监察部打了电话。 监察部的同志们还在就假学历的问题议论纷纷、有的说,一定要严惩不贷。有 的说,应该不了了之。有的说,应该悄悄地调查。马行长的电话,终于统一了大家 的意见,就是把信先压一压,既不马上查,也不说不查。不管任博雅学位证书是真 是假,都一定不能把此事张扬出去。 马行长稳住了总行,义赶紧把电话打给江莉莉,因为,只有把至大投资公司的 十五亿存款让给五一支行的谭白虎,任博雅事件才算有个了结。而江莉莉恰恰就是 这十五存款的承办人和利益的直接受益人,她如果拧着不办,也是麻烦事儿。 但是,让马行长没想剑的是,这个才人行不久的大美女在支行副行长的任命就 要下还没下的节骨眼儿上,竟然对他马行长的指示提出了异议: “我为啥子把劳 动成果划给五一支行? 岂有此理。“ 鉴于江莉莉是速发银行优质客户的家属,马行长才没有发火?他蚁得对不顾大 局的美女同志苦口婆心地劝慰道: “莉莉同志,虽然你的副行长任命与这十五亿 存款有关,但是,我向你保证,这十五亿存款即便是走干净了,你的副行长任命同 样会下来的。请你相信组织,也相信我。” “可我的奖金呢?我的业务招待费少了几十万,无法弥补呀?”柴火妞儿江莉 莉是一个穷怕了的大美女,有几十万的收入和没几十万的收入,对她来说,那简直 足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 马行长没想到一个美女还这么难缠,就集自己三十年银行工作的功力于一时, 连蒙带唬道: “莉莉同志,你是这么在乎一丁点儿小钱儿的主儿吗?大头同志那 么多亿资金在于上,他的跟你的,也没什么不同嘛。” 江莉莉也集自己做了将近三十年美女的功力,于此刻说出了一句至理名言: “没有经济自主的女人,就永远不会是一个真正的美女。” 马行长一点儿点儿地点拨着江莉莉: “莉莉同志,堤内损失可以堤外补嘛。 人生除了金钱,还有比金钱更重要的事业呀。”而后,他的眼睛里放射着只可意会 不可言传的光,寓意深刻地说: “莉莉同志呀,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人只要有了 事业还能没有钱吗?” “可到底是为啥子?您不能让我不明不白吧?您能不能告诉我事实真相?”江 莉莉的口气有所缓和,但依然扣破沙锅问到底。 “莉莉同志,有些事情,你很快就会知道了。”马行长见电话对面的美女同志 没吱声,就继续循循善诱, “莉莉同志,你可能还不知道,我已经决定把任博雅 同志调走了。” 聪明的江莉莉,脑海里立刻闪亮出了智慧的火花,她的大眼睛终于义重新忽闪 起来,不糊涂装糊涂地问: “您肯定还要调兵遗将的,到底准来当一把手嘛?” 马行长见江莉莉终于把她的人生追求回归到自己安排的轨道上来了,就开心地 笑起来: “至大支行人才济济,我怎么还会再支援你们人力呢?你可以从支行里 自个儿物色一个助手,先任命他为行助,你瞧好吗?” 江莉莉立刻晓得了马领导的心思:分行这是要搬开任博雅,让自己主持工作了。 只是对自己的任命恐怕不是一上来就是行长,而是副行长主持工作,否则。马领导 就不会让自己物色行助,而是让自己物色副行长啦。这一点,江莉莉可以理解,也 能接受,因为,由普通职员到副行长,对她来说,已经算是坐上直升机一股地飞黄 腾达了。她应该给组织一个面子,让组织走一个合规的程序。这一点,对于她自己 和速发银行来说,都是有长远好处的。 于是,江莉莉点了点美丽的头,欢快地同意了: “我对领导的话一贯遵照执 行,您说怎么做我就怎么做,一切都按部就班。” 速发银行内部的工作终于做完了,下一步就是托朋靠友摆平中央银行了。马行 长长长地吁了一口气,一屁股陷在了沙发里。 可他的屁股还没坐稳,门口就响起了敲门声。 “咚咚咚” 敲得很急。马行长只得无奈地喊一声: “请进。”他的声音发得很虚弱、很 勉强,因为,他感觉累了,实在不希望再有人打扰,更怕再有什么意想不到的事情 发生。 门开了,左忠堂大模大样地走进来,黑黑的脸上,带着自信的微笑,一副容光 焕发的样子。他身穿笔挺的西装,皮鞋擦得很亮。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个年轻的小 伙子,也是西装革履的。 马行长一见左忠堂,知道一个难缠的小鬼又撞上来了。他本想起来的身子又重 新懒洋洋地陷进沙发里。见左忠堂一行两人和自己热情地打招呼,马行长才有气无 力地向对面的沙发上挥挥手:“坐,坐,坐下说。” 等左忠堂两人一本正经地坐下来,马行长起身拿出了烟。 他自己先抽出一支,而后把烟盒颠了几颠,分别颠出两支,算是招待左忠堂两 人。见左忠堂两人纷纷举手谢绝,马行长只顾点燃了自己的烟,长长地吸了一口, 对左忠堂说: “听说,你一直没上班,一准儿对分行的免职处理有些意见吧?” 左忠堂赶紧从自己放在茶几上的手包里抽出一张字条,递给马行长,解释道: “这是我的病假条。长假三个月。” 马行长不怀好意地笑了: “噢,慢性病还要歇三个月时间呀?” 左忠堂没有笑,继续解释道: “其实,这三个月,任博雅行长没发我一天的 工资。虽然我这个人已经不在这儿工作了,但毕竟我的档案还在速发银行。我们只 是彼此之间默契了一下。” 马行长吸足了烟,重新恢复了精神头。他坐起身。望着一脸荣光、踌躇满志的 左忠堂,以领导兼长辈的口吻劝慰道:“忠堂呀,分行处理你,没别的,只是因为 你没存款嘛。人嘛,做一次瘪子,没关系。你应该向江莉莉同志学习,人家一个大 姑娘,怎么一下子就拉来十五个亿的存款嘛。”见左忠堂一脸不怀好意的笑容,马 行长知道左忠堂那意思分明是在说:江莉莉有美女的身体天赋,这就像女人会生小 孩儿一样,男人永远也学不了。于是,马行长尴尬地咳嗽一声,转移了活题: “当然了,江莉莉同志有江莉莉同志的特殊情况,但你一个在读博士,怎么说,也 不应陔一分钱存款没有吧。” 左忠堂坦然道: “马行,自打您一把我免职,我真真切切地做了一回瘪子, 倒把我给免得明白了。我的老父没有文化,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工人,却总希望我能 干一番大事业,不至于像他一样窝窝囊囊一辈子。于是,我学完大专考大本,考完 大本考硕士,现在连博士学位都拿下来了。结果干拉存款的工作,有什么成绩呢? 还是被免了。” 马行长见左忠落一副动情动容的样子,便强压内心的欢喜,故作同情、不痛不 痒地安慰道: “你还年轻,才四十多岁嘛,有的是机会。” 左忠堂苦笑一下,继续说: “我住家里痛定思痛了两个月,终于悟出了一个 道理。就是要做事先做人。而且呢,人有所长,也有所短。我相信,假如继续在支 行干拉存款的工作,我依然还要做瘪子。而且,为了无序竟争,我就是把自个儿再 进一步变得狼心狗肺,让自个儿再进一步地做一个市井无赖,同样不会成为一个好 职员。恐怕九泉之下的老父都会为我汗颜。” 马行长似懂非懂地频频点头: “人贵有自知之明。人贵有自知之明呀。”他 见左忠堂起身还还要说什么,大有了被喧宾夺主的感觉,而自己作为一个堂堂大行 长对下属应该进行的敦诲却还没有到位,就赶紧对左忠堂摆摆手,示意自己还有话, 抢着说道: “江莉莉同志要主持至大支行的工作了。你如果感觉自个儿还行,可 以向她汇报一下,争取当一个行助,让她把存款任务给你定得少一点儿,贷款的风 险控制、银行日常管理,让你抓得多一点儿。你不就人尽奇才,博十也没白读啦? 如果依然感觉我这里没有你的舞台,我觉得你一个大博士,离开这儿,还不至于找 不到饭碗吧?你依然可以到别的地方开始做你不市井气的好人,做令你不汗颜的事 儿嘛。” 左忠堂的黑脸,像分不清季节的天,表情极为复杂,他清了清嗓子之后,才开 口说话: “听马行这么安排,我应该向您祝贺一下:您真的也有一丁点儿进步了。” 马行长见左忠堂出口不逊,不知所措地睁大了眼睛。 左忠堂接着说: “马行,今天我不是为我自个儿的事儿来讨说法的。”见马 行长一脸疑惑,便从手包里拿出一个牛皮纸的信封递过去, “我首先跟您介绍一 下现在的我自个儿。两个月以前,中央银行举办了一次招聘会,为了人生的重新开 始,我应聘了中央银行银行检查处的处长职位,还好,笔试、面试都顺利通过了。” 左忠堂身边的小伙子看一眼左忠堂,打断了他的话,向马行长介绍道: “这 是我们检查处的左处长。”说罢,小伙子把自己的工作证和介绍信递给了马行长, “我叫张冲锋,一直在中央银行工作。这是我们的证件。我们是专程为了任博雅假 学历事件来的。希望您配合。”这张冲锋本是老康的手下,老康辞职一走,他也没 有任何升迁。正处于郁郁不得志的苦恼之际,没想到中央银行却面对行内、行外招 聘处级干部了。他也参加了本行的这次招聘考试,应聘到了银行检查处,当上了副 处长。 马行长听了左、张二人的话,看了左忠堂递来的谭白虎的检举信,自己的脑海 里仿佛进行了一次核爆破,一个刺眼的闪光之后,只剩下了一片空白,一切的一切 都仿佛不复存在了。 他颤抖着嘴唇,低吟道: “中央银行还真他妈的………有辙。让我整过的主 儿来……整我。” 左忠堂谦虚道: “我还在试用期。我如果做事不公,马行长可以揭发检举, 我的底细您是知道的,我立马儿就会被拉下来。” 张冲锋不高兴了,拿出了在江南小城与老康抢龚梅这个舞伴跳舞的劲头,一针 见血、毫不留情地指出: “马行,这就是您的不对了。我们是中央银行,代表国 家,这之中没有任何个人恩怨。就是左处长不来,我同样也会秉公办事。现在是市 场经济了,我们就是干这个的。” 从分行通知自己,要他带着假学位证书去人力资源部的那一刻起,任博雅就知 道自己完蛋了。 他实在没想到,自己在事业的顶峰,在一览众山小的那一刻,却要栽倒在一张 花五百块钱买来的假文凭上。无可奈何的他,只好作无可奈何的争斗,企图等待着 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奇迹发生。 他主动把电话打给分行的马行长。声音不但卑微,而且是战栗的: “马行吧? 我是博雅呀。” 对面传来马行长冷酷的声音: “你先告诉江莉莉,至大投资公司那十五亿人 民币存款别动了。” 任博雅傻了,仿佛意识到了啥,结结巴巴地问: “我听江莉莉说,您不是想 用那十五亿存款堵住谭白虎的嘴,还摆平我那假……” “你也曾经是个支行行长,这种话,亏你也说得出口。找完江莉莉,你就赶紧 直接到分行人力资源部办手续。” 任博雅死皮赖脸地追问: “可……分行咋样处理我,您也给我一个准信儿。” “我只能免于你不被以诈骗罪起诉,至于饭碗的问题,你只好找齐美丽去解决 了。”马行长说罢,就恶狠狠地摔了电话。 任博雅的白净脸在瞬息之间,仿佛经历了春夏秋冬四季,由秋天的杂色,转入 严冬的冷漠:再由春天的严冰初融,进入夏天饱满的色泽。只是这饱满的色泽不是 蓬勃的生气而是羞愧的绯红。那绯红不断加重着色彩,直至可以与猪肝比美。 任博雅虽然英俊,但毕竟是个听话的男人。虽然他嘴里默默念叨着: “看来, 我的行市跌到底儿了。江莉莉的行市涨上天啦。”但是,他却依然有气无力地从自 己的行长室出来,摇摇晃晃地来到普通员工江莉莉的格子间,忘记一个昔日行长的 尊贵,向一个昔日的卑微小职员汇报马行长的指示去了。